第1章 备战

公元1281年,岁在辛巳。元至元十八年,日弘安四年,蒙古汗帝集聚四千四百兵船,共计十四万大军,二次挥军东征,日本朝野震惊。

文永十一年的噩梦仅过了七年,竟然再次袭来,日本举国惊恐。

尽管双方实力差距如雄鸡菜虫,文永之役的台风助阵,还是多多少少给了镰仓幕府些许的信心。文永战役过后,北条氏以“战功赏”相约,调集重兵驻守长门、九州等地,防御之势日益加强。

此间七年,元使两次赴日要求纳贡,北条时宗皆斩杀不理。

弘安四年,元兵再袭!战事再起!由于北条时宗积极备战,广筑石堤防垒,改良弓箭兵器,初次交锋便防守得铜墙铁壁,令元军吃尽苦头。另一方面,许是真有天命,妖风再次助力,一时间浪涌海啸,卷袭四日四夜,元军死伤过半,大部分船舰沉没海底。日本随即发动反攻,驱赶无船可逃的元军残兵三万余人,直到八角岛的天然绝境。嗜血蛮族合围猎杀,三万余人十损八九,余下被俘者,或被斩首,或做了奴隶,惨不忍睹。

其时,元军入侵使得镰仓幕府可以抓紧权力魔杖,继续以武家实力对抗天皇,权倾一时。然而,福祸相依,弘安之役过后,幕府无力支付战前许诺的“战功赏”约定,激起武士阶层的强烈愤怒,国内矛盾日益加深,镰仓幕府的统治权力岌岌可危,却又无力回天。

自此,日本内乱不断。先是后醍醐天皇积极倒幕,征召一代军神楠木正成等人勤王,接着北条氏废后醍醐另立光严天皇,致使日本出现“一天二帝南北京”的双皇戏。没过多久,北条氏盟友足利高氏临阵倒戈,助后醍醐天皇倒幕成功,公元1333年,镰仓幕府正式灭亡。

然而,踌躇满志的后醍醐天皇推行的建武新政并不成功,不满的武家大族在北条氏残党和野心勃勃的足利尊氏的挑动下,再次举起了对抗公家的大旗。

公元1392年,南朝元中九年,北朝明德三年,南朝后龟山天皇奉上天照大神所传八咫镜、草雉剑和八尺琼勾玉,南北朝对峙60年的局面结束,破镜重圆的天皇公家也再次回到了傀儡时代,三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终于使得足利幕府得到了天下的认可,足利氏“征夷大将军”的封号也不再有任何争议。

足利义满之后,足利幕府日益衰落,大权旁落各地大名手中。八代将军足利义政软弱无能,无子嗣时传位于其弟足利义视。不到一年,义政竟得一子足利义尚!朝野上下的争执终于分成了支持义尙和支持义视的两派。

公元1467年,应仁元年,争执的双方在天子脚下的京都混战厮杀开来,开始了长达十一年的“应仁之乱。”全国各地大名权衡利弊,选择了各自的阵营,卷入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混战中。

十一年的烧杀抢掠使得数十年的休养生息毁于一旦,千万里的血流成河造成了生灵涂炭的人间悲剧,而这一切,只是一个开端。

一个男人的时代来临了,战国!

野夫藤甲

安艺国属山阳道,国内分八郡,山地起伏不平,水系复杂难改,国内犬齿分布着武田、小早川、毛利、吉川四大武家。战略地理上,被备后国、周防国、石见国包围,西侧大内武家和东侧尼子武家更是两只猛兽,一直虎视眈眈。

文正十三年(公元1516年),安艺国毛利家督毛利兴元暴饮身亡,时年二十四岁。不久毛利家众家臣拥立毛利兴元两岁的儿子幸松丸继任家督,由其叔叔毛利元就与毛利元纲共同监护。然而两位监护时年二十,从未参加过大战,所谓的监护,实力到底如何备受怀疑。

狼的世界里,孤儿寡母是最容易被盯上的猎物,坐镇佐东银山城的武田家最先发难!

文正十四年(公元1517年),武田家出兵五千,大将熊谷元直率军侵入毛利领地烧杀掳掠,正式挑起战火。十月,武田元繁亲率大部合围吉川家的有田城,想在开战之初便截断毛利家外援线。

此时,被困扰的中井手的百姓惊慌失措,到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中井手西北小高地的菩提寺周围挤满了惊恐的难民,三十八岁的农民藤甲紧紧的抓着七岁儿子狗蛋,挤在菩提寺后的小丘上,望着远处城外的兵营。

与周围其他人的惊慌不同,藤甲面上的沉着冷静异于常人,他眼中闪动的兴奋,让吓坏了的狗蛋不知所措:“爹,你不怕吗?”

藤甲抱起儿子,随手往肩头一甩。小狗蛋一屁股坐在了父亲那补丁叠补丁的肩头,双手抓着父亲的脸颊,随着父亲往小丘下的菩提寺去。

藤甲抓着儿子脏兮兮的小腿,轻笑道:“从山上往下看,兵营如蚁穴,兵数也不多,小仗而已。咱们平民百姓,只要运气不是太坏,随便逃到山野之地,逃掉小命还是没问题的。况且这菩提寺归属的一向宗势力也不是善茬,估计是连累不到我们的,所以,无需害怕。”

狗蛋挠挠头,似懂非懂:“究竟谁能赢啊。”

藤甲皱了皱眉头,小声道:“有田城城主小田忠信已经向毛利家督和吉川家督求救,援军应该很快就到吧。不过这武田家虽不是大守护,但也是颇有些实力的。元繁家督先娶大内武家的义女为妻,又纳尼子家主的亲侄女为后室,号称智勇双全的项羽之才,不知实力究竟如何。围了这几日了,也该有动静了。”

从这父子二人身边走过的一名男子听闻此言,冷冷的扭头望着他们:“你认为武田家有胜的可能吗?”

藤甲抬眼一看,对方衣衫整齐,腰背挺直,一领毡帽遮住了大半个脸面,长短兵刃斜插腰际,竟是一名武士。他立时将狗蛋从肩头卸下,低头躬身:“这位大人息怒,乡村野夫,不知好歹,胡乱编些故事糊弄孩子。”

那武士冷哼一声:“编的像真的一样,难不成你是希望武田家胜利的细作?!”

藤甲心中一惊,急忙辩道:“大人息怒。小民本是有田城外耕作的菜农,又怎会愿意看到有田城开,家破人亡。而且,小民并未说出所想结论。吉川家与毛利家互为犄角,唇亡齿寒,所以定然会拼死抗争。相较于势在必得的武田家,可谓是搏命一战。这股力量,绝非武田家可以想象。如果一定要赌约,小民就压有田城胜!”

正说话间,远处呼啸声起,从山坳里冲出数百人马,为首一人铠甲红黑相间,胯下黑鬃马精神抖擞,身后军旗摇动,正是“一文字三星”的毛利武家及其他联军!毛利军竟然人数颇多,与武田军阵遥遥相对!

菩提寺的民众一时看傻了眼睛,呆呆的望着城外的阵势。藤甲身前的武士也不再责问什么,定定的望着战局。

那列阵在前的武田大将熊谷元直不敢轻举妄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毛利联军没有任何耽搁,元就一马当先,带领着部下冲杀而下。直冲到距离元直阵营不远处,一只硕大的疯狗突然从毛利军中冲出,风一般冲进熊谷阵营,见人就咬,咬完就跑,整个大阵被冲得七零八碎。熊谷元直拼命维持局势。就在此时,毛利元纲身旁数名士兵突然蹲下,“嗖”的射出数只利箭,直冲着熊谷元直而去!

元直惊恐,拨马回逃,却不想后方斜刺里又杀出一彪人马,显然是元就事先埋伏好的援兵。此时元直面临两面受敌局面,通往有田城的路也早已被毛利元就派兵截断,唯有北向河川道存有一丝生机。元直咬牙切齿,带着五百军士顺河道逃去。

“不可去!”藤甲轻声恨道,“熊谷元直今日命丧于此了。”

身旁武士扭头看了一眼藤甲,又回头凝神观战。

果然,熊谷元直领头冲进河道,刚逃到一半,水边鼓声大震,二百多名伏兵杀出,赫然正是吉川武家的援军!

此时的熊谷元直英雄末路,似乎已经杀红了眼,竟然再次一马跃出,想要正面突围。合围的吉川军前,一员战将弯弓搭箭,一箭透颅,马上就要掉下马来。一个急功伏兵奔上前去,手起刀落,将其头颅抓在手中。

失去了主将的武田军顿时大乱,只剩下被驱赶的命运。毛利联军干净利落的清理了战场,拨马回转,没了踪迹。

众看客大气未出,热血沸腾,直到战斗结束,还有人没回过神来。

藤甲收回心神,抬眼看了看身前的武士,这家伙竟然正冷冷的盯着自己呢。他心中正捏着冷汗,身旁狗蛋突然一拍脑门,脆声道:“哦,浑水摸鱼,擒贼擒王,以逸待劳,以静制动,谨防奇袭,唯快不破。”

藤甲一把掩住狗蛋的嘴巴,躬身向着身前的武士行礼:“大人莫怪,小孩子胡乱言语,若有冲撞,望大人原谅。”

那武士一把将狗蛋拉倒身前,摸着他的脑袋,大有深意的望着藤甲:“你似乎不是寻常百姓。”

藤甲脑门沁出汗来:“小民贱命乡野,确实是寻常百姓。”

武士不在多言,拉了狗蛋望无人的山坳里走,藤甲也不敢多言,只能悄悄的跟在后面,心中焦急万分。

终于停在杳无人烟处,武士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藤甲,还是一言不发。

藤甲终于沉不住气:“大人,不知引小民到此有何用意?”

那武士似乎也纠结着,半响道:“我乃毛利元就大人近身侍卫隆丰广义,想问问你的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