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吉田郡山城

吉田郡山城位于江之川与多治比川之间,靠着吉田盆地背面的郡山建立而成,有着不到二百年的历史,毛利本家家督幸松丸便居此城。毛利元就带着亲信随从回到了这里,成了三岁的家督幸松丸的“后见役”,成立真正掌握毛利家实权的人。毛利家的阪广秀、桂广澄个渡边胜等人本是支持元就弟弟相合元纲掌权的一些老臣,之前的有田中井手之战被元就占了头功已经让他们几人大为光火,此次又有杉夫人牵头将大权交给元就,几位老臣更为火大了。倒是志道广良、口羽通良等少壮派经过有田中井手的胜利后更加佩服元就,大力支持元就掌权。权力这东西总是有这样的法力,整个吉田郡山城的气氛都被它玩弄的怪里怪气。只是可怜了相合元纲这个木讷的毛利家三公子,他背后一群老臣支持其掌权,可他自己却自愿放弃机会,让二哥担当重任,自己回老窝相合庄去了。

对于毛利家的内部别扭,藤元只是冷冷的看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更倾向于哑祖避世的政治观,对于这些政客们勾心斗角的战争感到厌烦。就事论事,相合元纲明显不如毛利元就更适合这个位置。那相合元纲,藤元是远远的见过两次的,与毛利元就的儒雅姿态完全不同,相合元纲雄武有力,一副悍将模样,被人称为“今义经。”想到源义经的悲剧下场,藤元实在不认为这“今义经”的称号有何可值得高兴的。看着这位相合元纲那真诚的笑,藤元已经开始为他悲哀了。

摒弃杂念,武道为尊。

在隆丰广义新分到的小宅院了,没了原来那庄子的广阔。进了大城市,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不讲究了,毛利元就拨了两个家丁帮着打理,每日收拾的干干净净。在府中后庭有一处小小的道场,藤元几乎全部时间都泡在这里,整日穿着紧身小衫,光着脚丫,手持竹刀,横切纵劈,练到紧藤田阁老处,还不时大喝几声。最初时,隆丰广义还偶尔前来观看,可每次来都只能看见藤元半蹲式的举剑,一动不动,没有半点意思,索性也不理他了。最初时,周遭邻居还不时被那脆生脆气的大喝声惊住。慢慢的,人们也都知道了,这隆丰府上有个小公子,整日里疯魔的练剑,不时的会发出喝声。

也不知是谁嚼的舌根,竟然还为藤元编出了身份,说是隆丰广义的私生子,叫做犬夜丸。还有人说,这隆丰大人本身是了不得的武士,还为犬夜丸请了更为神秘的剑术高手,日夜相伴指点。坊间还给这位练功拼命的犬夜丸取了个诨号,叫做疯魔小次郎。当然,也有人颇为喜欢这位疯魔小次郎的,因为他每天清晨起床练剑,第一声叫喝的声音非常准时,成了人们准备起床的预备声。

对于这些流言,隆丰广义与藤元都置之不理,毕竟解释起来也颇为麻烦。吃饭间,隆丰也曾郑重的表示了歉意,藤元笑道:“只是不知大叔你的嫡子是哪位啊,还有你为我请的名师又在哪里啊?”两人相视大笑。

藤元与隆丰,对彼此而言,成了越来越重要忘年交。有时候,藤元看着在道场练剑的隆丰广义的那藤田阁老坚毅的脸,真想对他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呢?关于武道吗?还是关于毛利元就?该怎么说出口呢。

摸骨看命

一天夜里,藤元吃过了晚饭,独自在道场前的院子中转悠。他围着中心的小花坛一圈圈的走着,脑中想着八卦的方位图。这个想法是他前不久在饭后散步时想到的,八卦阴阳能演化万物,以此为步法,将是何其精妙。可惜藤元还太小,对这八卦之术也不甚了解,权且当做饭后思考游戏。

隆丰广义也披着长衫站在了门口,先是抱着双臂,接着又伸手挠了挠下巴。

藤元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这中间,隆丰广义进出了三次,神情也十分相似。

终于,在隆丰站在门口的第四次,藤元停下了脚步,吐纳恢复正常,这才走到门厅口的回廊处,一屁股坐了下来,扭头道:“大叔有话要说吗?”

隆丰广义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元就大人最近一直很烦躁,不知能否教教我,如何帮大人解忧。”

藤元面露难色:“还是吉川家的婚事吧,这确实是个大难题啊,我也曾想过,却没有完全之策。”

隆丰广义有些失望:“继续与大内交好,维持原来的局面不好吗?”

藤元摇了摇头:“大内武家是当世的真正的大豪族,大内义兴更是当世绝顶的豪雄,但是东面的尼子家的实力也不遑多。这两只怪物长久的厮杀,却把我们安艺国的众多小武家夹在当中,这种情况下的依附与保护,想来都不是双方心中喜欢的方式吧。这个乱世里,没有永远的朋友,谁也不能保证大内家明天一觉醒来会不会翻脸。”

隆丰广义眉头皱的更紧了:“至少大内家暂时还是友好的,而那尼子家的狼子野心却是路人皆知的,他们也从来没有支持过元就大人。”

藤元也托起了小下巴:“兵法说,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元就大人定然深明此道,故而陷入难以决断的境地。”

“什么意思?”隆丰广义对藤元这小乡巴佬文绉绉的用句有些难受。

“简单说,毛利家等众安艺国小家族夹在两大家族间难受,故而结成攻守同盟,是为自保,这自保蕴含的意思是不想被威胁,不想依赖于大内或者尼子中的任何一方,这是毛利家的根本想法。其次,对于毛利元就大人而言,拒绝吉田的婚约自然可以保证毛利暂时的安全,但只是暂时而已。这是依附大内家的一点优势,同时,大内家也有兵马隔远的小劣势。第三,尼子家一向支持相合元纲大人,此次依附于他们的吉田家竟然主动伸出友好之手,这不能不考虑背后有尼子家的指使或者默许,如果依附于尼子家,便等于表示顺从,可以为元就大人赢得一次重大的机会,便是有时间养精蓄锐,寻找机会一举脱离被迫依附于他人的悲惨状况,进而实现他个人的抱负。这是尼子家的大优势,当然,大优势也有大危机。如果尼子家打定主意要吃掉元就大人,依附于他也是羊入狼口。我想,元就大人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只是没人能再给他一点信心来拼一把。”

隆丰广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我该怎么做?”

藤元抬起小脑壳望着星空,眼睛吧嗒了两下:“你只要说,大人在又打川能用志道广良打破武田元繁,还有何事可以难住您。”

隆丰小声的重复了一边,自己琢磨着刚才的对话。藤元早已从门厅前跳到院中,弹了弹屁股下的衣摆:“大叔,无论你说与不说,元就大人都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只是这话能让他更快的决定罢了。好了,我去修炼了。”

“哦,知道了。”隆丰广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藤元之前都说了些什么,但好些话又都不记得了。

后庭的小道场又传来了呼呼的竹刀风声,还夹杂着不时的叫喝声。

第二天,隆丰侍奉在毛利元就身边时,又见他愁眉不展,一向温文尔雅的元就大人变得怨妇一般,实在是隆丰广义不能接受的。接着一个话茬儿,他终于说出口了:“大人刚刚在又打川智用志道广良,奇兵打败武田家督,还有何事能难住大人。”

毛利元就颇为惊讶:“广义,是谁教你说这话的?”

隆丰广义想到死去的藤甲先生和身负委屈的藤元,连忙否认:“并无他人教给我说什么,只是觉得大人一向深谋远虑,不是目光短浅的我等可以比拟。”

毛利元就面上的愁云竟然真的散开了,大有深意道:“对了,我听说藤甲先生之子被你收了义子,还混出了个疯魔次郎的称号,你也不与我说一声,他最近还好吗?”

“都是市井胡说的,并无此事,所以没有向大人提起。”

元就点头笑道:“倒是我信谣传谣了,呵呵。对了,过几日,我有几个伊贺的朋友要来,到时我会请他去拜访你们,顺便看看那孩子究竟适合修习哪些流派的刀法剑术,你们也可以相互交流一下。”

隆丰广义连忙行礼:“如此甚好,我代藤元谢过大人。”

元就心情大好:“不用道谢了,我答应过藤甲先生的。是叫做藤元啊,好名字啊,不知与飞鸟时代的贵族姓氏有什么关系,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