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鸣响

于是,我承受不住的坐倒在地上。我痛苦的揪住心脏,捏住它,用力的狠狠的,也无法缓解疼痛。

我趴在膝盖上,痛哭,狠狠的哭,撕心裂肺的哭,哀绝的哭,不住的抽噎。

三天后的葬礼上,我还是悄悄的跟去的,乌黑的云笼罩在上空,我躲在一棵树后,小心的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我看见这群人里有个只几岁大的小孩,哭红着眼睛,抽噎的,伏在一个女人的肩头。那孩子我看得出有几分相似我的母亲。

这个世界上又多出一个令人疼惜的孩子,一个不幸运的孩子。

在葬礼还没有结束时,我离开了,留下一个黑色的背影。

我想我是爱的,不然恨从何来?纵然母亲抛弃我十几年年,纵然我未曾想念过她,我们之间也有斩不断的血线,斩不断的隐藏的情感。

我想我是悔的吧,又或许不悔。遗憾常常令人哀惜,而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不是靠脚力就能到达的。或许是因为她活着所以我无法正视、面对,我们之间隔了长长的河,不只一条河,我们之间隔了山,不只一座山。

我想这种结局,于我于我母亲固然是好的,因为这是必然的结果,也必然的产生悔恨,在人生漫长而又短暂的生命里,不会停歇、不会消减的,悔恨。

我再一次飞到高空,云朵擦肩而过。我想我也会受到惩罚,因为老天不允许人没有良心,没有善念,所以要我活在回忆里,不停的悔恨,对于母亲的悔恨。

此刻我深觉疲惫,也深深迷恋这温柔的天空和柔软的云朵。我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我想留下,留在空中,和它们在一起;我想拥抱它们,他们柔软的身体,他们飘渺的身子;我想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和它们一起飘摇,一起渺渺。

蕾拉给了我一个拥抱,温暖的怀抱。开门之后她的双臂环住我的肩,传达着她的关怀以及温暖。我冰凉的心,漂泊的心,找到了落脚点,我可以把灰色的世界里涂抹上一点点的温暖的颜色。

“有你真好。”我把头贴在她的胸前,依偎着汲取着暖气。

“进去休息休息吧。”蕾拉轻轻的说,却没有立刻动作。

过了好久我感觉能够走动的时候,蕾拉扶着我向卧室里走去。我坐在床上不说话,蕾拉坐在床边看着我也沉默着。黑色窗帘笼罩的我昏昏沉沉只想睡觉,好好的睡一觉。我拉起被子往里面钻了钻,终于躺下慢慢的闭上眼睛。可是我没有入睡,半梦半醒着,我听到蕾拉进出房间,虽然放轻了脚步和动作,但我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

“憔悴的不成人形了。”蕾拉手指微微颤抖着抚了一下我的头发。

她以为我睡着了,但是我听到她的话后立刻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她看我睁开眼睛欢喜的说:“起来吃些东西吧。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吃东西?”

“喝了些水。”我慢慢的坐起来。

“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家伙!”她眼睛红了起来。

“半年前,我以为我放下了,我从我母亲身上参悟出,人不是不狠,只是狠起来就不是人了。”我把目光移到别处,“我也试想过,没了怨恨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只是死亡多多少少会令人感伤,可当我真正面对,这一切并不是感伤那么单纯。”

我觉得有些压抑,换了口气。

“起初父母离异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是朦朦胧胧的那段记忆迄今为止也还是模糊着。那时候我并不恨,除了年少的无知与懵懂之外我根本就感受不到其他,可是有时候会不经意间的落寞,在看到别的孩子有着母亲牵着手,我心里就会腾升一种秋叶般的落寞。后来,我父亲会经常莫名其妙的对我发脾气,打我骂我,那个时候我家里经常有断裂的悲惨的躺在地上的木棍子,那些都是拖把棍子长长的圆圆的粗粗的,却都折了一地。我开始渐渐明白怨恨,我恨母亲抛弃我,恨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恨脾气变得暴躁的父亲,但是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大约在我15、16岁的时候,我父亲怒瞪着眼睛,他的眼血丝爬满、充斥着,他的脸上是怒不可遏的表情,他的青筋裸露着很狰狞,他的手里举着拖把木棍子,他每打我一下我都能听见强力的风从我耳旁穿过,那时对于这种挨打我已经麻木了,我当时想这次也会像往常一样,一阵暴风雨般的席卷。可是那次他却说了比往常更加残忍的话,他骂我,嘴里不停的骂,‘你是个狼,是个牲口,你妈不要你就是看出你是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他那么记恨,让他咬牙切齿的骂着我,让他打红了眼要杀了我一般。那双眼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我颓丧的从地面上收回目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血红的眼,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他要杀了我,我感觉那一刻他恨我,恨得要死。我当时不受控制的就哭了,以前我爸打我的时候无论多么的疼我都不会哭,因为我觉得没什么,那些都不值得。可这一次我哭着,绝望的对他说‘你打死我吧!’那一刻我真的不想再活着了,再受着罪,我想解脱。然后他就被激怒了似的更狠的挥下棍子,他每打一次就每推了我一分,直到把我推向地狱。我当时就觉得再不结束我就要疯了,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还差一步就崩溃时,我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我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了我不甘心。’就凭着这一丝信念我撑到了他气喘吁吁的累到。那一刻我明白我的灵魂已经归于恶魔。每天我更加深的怨恨着母亲,怨恨着父亲,还有我的生命。我曾试图过自杀,不过很可笑,刀子是没有开刃的,在同一个伤口上我割了好多刀也只是割出一毫米深的口子,可是我愤怒,我无处发泄,于是我在手臂上划出很多刀口,虽然很多年过去了很多年,但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我的左手臂上有很多细细的伤痕,因为那里的肉比别处的要白而且有一道黑黑的边线。我不甘心死去,于是流行性的自残也在我身上发生了,虽然我讨厌被别人嘲笑成自残人但是当时我就像失控了一样,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就像有毒瘾的人戒毒一样那么困难,我被囚禁在家里没有人可以和我说话,我所承受的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发泻。”

“有没有戒掉?”

“戒掉了。发了两年疯我认为我该结束这种颓丧的生活了。”

“你真傻。”

“我也觉得。”我笑了笑,“对于我来说,人活这一生太辛苦了,快乐很少,匆匆忙忙间就要死去了。我们都是有罪的人,我的母亲,我和我的父亲,因为我们都活得太自我了。”

“感觉你似乎一瞬间长大了,也成熟了。”蕾拉忧郁着脸说。

“我们都会死,如果活得还要压抑自己那就太辛苦了,也太遗憾了。想做的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去做,想笑的时候没有开怀的笑,想哭也没有尽情去哭,爱的时候爱的懦弱,恨又恨的心酸,太不应该了。”

“你现在又是什么心情?刘箐。”

我摸摸自己的脸,然后伸着一根手指让她看,“你看,我现在留不下一滴眼泪。”

“你是不是流不出了泪,所以全都哭在了心底?傻子。你想哭就哭吧。”蕾拉抱住我,“想哭就大声的哭出来。”

“蕾拉,我觉得这里是一潭死水了,流不出。”我依靠在她的肩头,找着合适的位置,然后安静不动了。

“刘箐。”她忧心的叫着我的名字。

“你在害怕什么?蕾拉。”

“我怕你,怕你”她没有再说下去。

“不用怕,我不会死掉的。”我蹭了蹭她的肩,“我恨她,所以我不会因为她死了,我也跟随着她。蕾拉,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我父亲!我活的好混沌,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要承担的责任。百行孝为先,但是这种想法我没有过。我是个不孝子!”

“还不晚。”我明白她说的不晚,是什么意思,她指我现在回归到父亲的怀抱,回归到有亲人的家庭还不晚。

可我的心好痛,好疲惫。“蕾拉,我活的好痛苦。蕾拉,我想睡觉。”

蕾拉把我放在床上,为我盖好被子,为我关了台灯,为我把房门锁上。

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孔,我姐姐寂寞的笑容,一次次的沉默,病魔的折磨,她的孤独,她深处的绝望,她最后一次目光里不能言语的苦海。我母亲的倔强,我母亲激流般的爱情,我母亲潇洒的舍弃,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沉默,一切的一切都化作尘埃,一切的一切都随风飘扬。

悄无声息的来,再悄无声息的去。纵然爱过恨过,喜过忧过,辨别过黑白,分过是非,纵然天崩地裂,纵然轰轰烈烈。

红尘啊,红尘!总叫人的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