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响了三声,声音很轻,轻到差一点儿就听不到了。

国为民开开门,看见是一位瘦长身形,穿着白衬衫蓝西裤,手提文件包的男青年。凭第一感觉,国为民猜测他是个入户推销员,便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推销什么的?”

男推销员微笑着说:“国先生,好眼力。我是推销保健品的。”

“什么保健品?”国为民提高了三倍警惕。这些年,卖药的、倒药的、制药的,糗事连篇,恶名遐迩,听得耳朵都生出了茧子,不得不叫人多加提防。他说:“不好意思,我家不需要什么保健品。”

男推销员保持着职业式的微笑,说:“国先生,我很了解您的心情,不过,我今天来,是特意要赠送两瓶保健品给您和您的千金宝贝,它是我们公司的全新力作,新到连这个产品的名字还没有确定下来。它是什么产品呢?我想这是您此时此刻最关心的”

国为民嗯了一声。

男推销员说:“简单地说吧,就是您和您女儿刚刚讨论过的那种功能型的食品替代品。您知道,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特别是现代文明的急遽演进,使人们对于饮食的认识、观念和设想,逐渐加深、改变、更新。如今的饮食,我们日常所说的吃饭,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了,还附加着丰富的精神文化内含”

国为民被男推销员的口才略微震了一下,但他还是缺乏兴趣听下去,就说:“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你直接说你要干什么吧?”

男推销员说:“好,看得出来,国先生是一个爽快人,遇事有主张。”

这套恭维话经常挂在这类着装体面、油嘴滑舌的所谓营销、攻关人员嘴上,早已不足信。

男推销员从提包里取出两个类似木糖醇口香糖大小的塑料瓶,介绍说:“国先生,这就是我们赠送给您的产品,您和您的女儿可以试用一段时间。我相信,我们这款高科技生物制品,将会给您及您的全家带来梦寐以求的感受、超越时代的体验。”

国为民小心翼翼地接过塑料瓶,问:“它,能顶什么用?”

男推销员笑了,说:“顶饭用啊。您女儿不是挑食吗?您不是不会做饭吗?您夫人不是出差了吗?您和您女儿不是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方便面吗?您不是已经烦透了一天三顿饭的循环往复吗?”

国为民吃惊地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这时,国玲珑睡眼惺忪地走到他身后。

男推销员最后说:“国为民先生,国玲珑女士,恭喜恭喜!您二位注定成为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是这款跨越世纪、超级炫彩产品的全球第一体验者!我祝福您们!”

说完,男推销员转过身去,分明就像鬼影儿似的“飘移”着下了楼梯。

国为民揉揉眼睛,定睛再看,那男推销员已经无影无踪。

国玲珑试探着拿过爸爸手里的“口香糖”,问:“这是神马?”

国为民木木然地答:“刚才那个推销员说,这东西是饭。”

国玲珑啊了一声,迫不及待要打开瓶盖。

塑料瓶里的“饭”是一粒粒的白色颗粒,国玲珑嘀咕道:“这不就是饭粒嘛。”

按照瓶子上标注的用途和用法,国为民跟国玲珑说:“这上边说了,它是高科技的高分子生物合成制剂,是一种功能型的超浓缩颗粒,集营养、热量、水分、微量元素等于一体。这个产品一粒的能量是目前市场上流行的功能饮品、保健食品的数十倍,一般按体重计算,成年人可维持两天身体对外摄能量的需要。同时,这个产品兼具提神醒脑、激发潜能、提高免疫力、改善新陈代谢的用途”

国玲珑将信将疑地问:“吃它一颗,可以顶两天的饭?”

国为民说:“估计按你们小孩子的身高体重,可能会多延长一些时间。”

国玲珑说:“那可真好!那咱们快吃吧!”

国为民拦住她,口吻深沉地说:“傻丫头,我们凭什么相信那个推销员?凭什么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文字?”

国玲珑并不在乎爸爸的警惕,拖着长腔儿说:“不嘛,不嘛,我要吃,我要吃”

国为民揽住国玲珑,进一步解释说:“宝宝你看,这个东西号称是高分子保健品,神乎其神,以一顶百,是不是有些过于理想化了?现如今,贴着国家免检标识、安全标识的假冒伪劣食品在超级市场、农贸市场都并不鲜见,况且,刚上市时,哪一个不说自己神?哪一个不说自己奇?再说了,它还是个试验品,赠送给咱们试用的,还说是全球第一个体验者,那么,你怎么不想想它是不是合格产品?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咱俩吃了它,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国玲珑止住吵闹,冷静地点点头,看了看那些如口香糖一般大小的白色颗粒,紧起鼻子,嘟哝说:“不嘛,爸,我想吃”

看看表,已是夜里十点多,国为民说:“太晚了,我们先去睡觉,其他的事情等明天再说。”

两人上了床,国玲珑还在唠叨:“爸,你胆子真小,胆小如鼠,胆小怕事,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根本不像个男子汉纯爷们儿!”

国为民听了这话愣了愣神,感觉女儿说的大人话似乎在时间和对象上都有相当的错位,要不是怕影响休息,他非常想好好考证一下此言的出处。

心里装着两瓶神奇的“饭粒”,怎么也睡不踏实,早晨六点刚到,国玲珑就醒了,随后起身下床,准备再去看个究竟。国为民比她醒得还早,正眼望天棚想事,问她怎么起得这么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国玲珑装作憋了一泡夜尿,说去卫生间方便。

国玲珑偷偷从塑料瓶里倒出两粒饭粒,攥在手心,进了卫生间。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女儿从来没有在卫生间待过这么长时间,国为民关心地寻问了两声,国玲珑才微红着脸走出来。看见爸爸正一只手抓着一瓶饭粒把玩,她似请求似追问地说:“爸,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么神奇的东东,又是人家大老远送来的,我们不吃一点儿试试效果,是不是可惜了?”

国为民仿佛已经认真考虑过,说:“宝宝,姑娘,乖女儿,国玲珑同学,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我考虑好了,决定还是不能轻易相信外人,乱吃陌生人送来的什么所谓‘饭粒’、‘米粒’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的命只有一条,你只有一个爸爸,爸爸妈妈也只有你一个女儿!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就当没这回事儿发生过吧。”

国玲珑沮丧地还想劝说几句,被国为民制止住,说:“这两瓶东西我先收着,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赶紧洗脸、刷牙、喝牛奶、吃面包,然后去上学,至于究竟试不试吃、什么时候试吃这些饭粒、米粒,我看还是慢慢研究、从长计议吧。”

话毕,国为民起身去了画室,将两瓶饭粒锁进了带锁的书柜门里。

国玲珑见爸爸如此坚决,不再多嘴,飞快地洗漱、梳头,吃起了早餐。

国为民追问起昨晚国玲珑冒出的大人话,问她从哪里听来的什么纯爷们儿不纯爷们儿的词,明显不学好。

国玲珑呶着嘴说:“我们班男同学都这么说。他们看见哪个男生厉害、胆子大,就准说他是个纯爷们儿,特逗。”

国为民板起脸,教训道:“国玲珑,我不许你再跟那些臭小子学这些流里流气的混话!”

国玲珑吐吐舌头,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