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拜访

宴席之上气氛虽然不甚热烈,但是对于不经常吃到宴席的上杉谦信的那帮兄弟们来说,尚算是一种藤元三人带来的好运。风餐露宿的隆丰广义和相原来讲,几个月没有吃到正常食物突然之间丰盛招待,自然也是欢欣鼓舞。藤元自小就习惯了飘泊生活,倒是没有隆丰广义来的深刻。

鉴于大家之间毕竟不是很熟络,上杉谦信在杯盘狼藉之后就明智地停止了宴会,并吩咐下人安排藤元三人的住宿。

上杉谦信没有虐待他们,每人一个房间住着。白天也没有闲杂人等前去打扰,环境清幽,正好适合藤元继续练习无影式。上杉谦信每日按时来看藤元,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这天,藤元脱下外衣,只穿着汗衫练武,脚下印有浅浅的痕迹。余光早就瞥见上杉谦信等候在一旁,依旧不理不睬,迈着平常的步调,不急不缓地练习。

上杉谦信身边的上山本刚早就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悄悄声说:“大哥,这位藤先生既然忙着,咱们还是先回去,等下再来也不迟。”

上杉谦信回答道:“不急,寨子里面今日无事。咱们等上一会子也不妨。”

上山本刚看着藤元慢悠悠的样子,语气更冲了。“哎哟,我的哥哥诶,这小子肯定是听到咱们说话了,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这是成心呢!大哥……”

上杉谦信回身怒道:“胡说什么?你要是不耐烦了,你就回去,我自己等着吧。”

上山本刚看见上杉谦信真的生气了,赌气装作要走的样子说:“那,我可真走了啊,哥哥……”

上杉谦信没有回头直接说:“走吧走吧。”

迈出了几步,看见上杉谦信还是毕恭毕敬的样子,上山本刚又气哄哄地走回来:“我还是陪着哥哥吧。”说完,像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上杉谦信看着自己的弟弟,无奈道:“弟弟,藤先生足智多谋,如果肯为我等指点一二,咱们的复兴大业指日可待。到那时,咱今天等上一等有什么要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上山本刚看着劝慰自己的哥哥,眼睛里面突然闪出水光,凄然道:“嗯,本刚听哥哥的。我就是在这里等死,也等着藤先生。”

上杉谦信欣慰地看着这个一直鲁莽冲动长不大的弟弟,感动道:“弟弟!”

藤元的而立怎么会听不到他们这种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上山本刚的声音还是嗡嗡作响的声音呢?他只是装作没有听到。

一是他确实是不想插手战争的事情,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情经历的太多了,没有那么心情参与进去。二是父仇未报,自己何尝有经历去管起一盘散沙的落魄为山林土匪地步的不能露面的新当流呢。还有第三点原因,自己身边还有两个追随的人,已经厌倦了那种刀口上生存的生活,自己离开了他们该何处何从?

基于这三点原因,藤元不打算让上杉谦信说出他的请求,即使有时候上山本刚故意大声地说出来,自己也装作没有听到。

两个时辰过去了,上山家的两个兄弟依旧等在原地,只不过上山本刚的嘴已经可以栓一头驴了。

藤元已经练完了,也没有耐心装下去了。收势,抬步就往房间里面走,漠然从他们身边走过。

上山本刚已经做好准备要冲上说话了,然后在上杉谦信的阻拦下,惊讶着怒视着藤元从他们身边目无表情地走过。

“哥哥,你看到没有?这都是什么人,难道都不长眼睛?”

上杉谦信伸了伸已经酸麻的手脚,斥道:“本刚,不要胡说!先生既然练完刀了,你快去让下人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别让先生饿到了。”

“哥哥!我不去!”上山本刚转身就走。

“好吧,既然你不去的话,我亲自去好了。”上杉谦信说着大步超越了上山本刚,朝厨房方向走去。

上山本刚看着哥哥又被自己惹生气了,委屈道:“真是的,发发牢骚都不行吗?哥哥,你歇着吧,我去!”待会回头看见上杉谦信还跟在自己的后面,又道,“哥哥,你怎么还跟着我呢,我保证一定把话带到。”

上杉谦信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不由失笑:“哈哈,难道你没有发现哥哥我的房间也是这个方向吗?”

上山本刚目瞪口呆:“……”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天,藤元曾经开口说过告辞的话,让上杉谦信委婉地留住了。而隆丰广义和相原都撂不开脸面拒绝,在上山本刚的邀请下,去参观了新当流派的练兵,回来之后对着藤元赞不绝口。次日还是一样的称赞,殊不知一个练兵还能有什么花样?藤元心里稍稍有些不屑。

藤元的无影式在上山兄弟的监视下已经练得得心应手,而脑海中还没有新的招式可以酝酿出来。这让藤元有点烦躁,对上隆丰广义的赞赏更是沉不住气了。

“大叔,新当流不过是一个门派,对于练兵能有什么创新?你可是在毛利元就兵营当过几年监军的人,怎么就这么看视这里的兵?”

隆丰广义抚着胡子道:“贤侄啊,我不是夸口,这里的兵比毛利元就的可是一点不差,甚至有些方面还是有模有样的。尤其是纪律方面,真的是铁律如山。昨日我就跟你说过的那个翻了一丁点儿错的人,按咱们说抬抬手过去的事,根本就不算事儿的事儿,那士兵愣是自领了一百军棍!这搁普通人身上,没个三两月下不了床,今天我看到那人站在操练场旁边。不能下场,但是这精神,在全国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但是在这里,我敢打保证,肯定不止这么一个人!这里个个都是英雄汉子!”

藤元觉得隆丰广义已经被醒脑了,心里不免悲叹。

“大叔,我不是铁石心肠。这些天我不是不感动,可是……”

隆丰广义不明白道:“你还在考虑什么?我们甚至可以借他们的手报仇,这难道不是一举二得的事情吗?”

藤元皱眉道:“大叔,当年我的父亲怎么死的,我现在闭上眼睛都可以看见我父亲满身鲜血的躺在我身前。我恨战争,战争让全日本国家多了多少像我这样的孤儿,过着我这样人不人的生活。难道这就是我们应该过的生活吗?大叔,你在想想毛利元就是怎么对待你的?飞鸟尽,良弓藏。你愿意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吗?追杀的生活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隆丰广义默然,之后道:“你说的对!那么我们还是及早告辞的好。拖得时间越长给他们的希望就越大,咱们还是不要这么残忍了吧。”

藤元无奈道:“奈何上山流主不放行啊。”

隆丰广义深深地沉默,久久不说话。

这么总共牵连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上杉谦信看到藤元去心坚定也只好挥泪放行,上山本刚则是嫌弃的表情,恨不得不认识他们三人。但是这种礼貌被上杉谦信制止了,至少没有表露出来。

相原一直都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想法,藤原知道尽管身为武士,但是他已经过惯了类似军旅一样的生活,猛一下离开会有些留恋。这时候一个很好的地方自然会成为一种救命的稻草,想抓住又不想迷失武士的精神,好像自己一样挣扎。

说良心话,上杉谦信对藤元那可真的是没话说。这一点连藤元本人都不能否认,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礼数周到。每日的拜访从没有缺席过,藤元的父亲藤甲曾经说过,他们祖上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诸葛亮,字孔明,是当时的有名的大智慧的人。然后有一个叫刘备的人三顾茅庐才得见先生的面,而先生也没有辜负刘备的期望,未入江湖却指出三分天下,最后辅助刘备成就了万古霸业。藤元想,上杉谦信的做法已经远远过于祖上说的刘备了,有过之无不及。无奈的是,自己的苦衷已经不能为外人道也。

难道自己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吗?这样都没有被捂热!

照例,藤元小次郎他们要告辞的前一天,上杉谦信摆宴饯行。

推辞不掉的藤元三人只好赴宴。

席间,上杉谦信还令底下的兵士舞剑助兴。酒过三巡,众宾欢乐。

这时,忽然闻见有人呜咽出声。大家循声藤田阁老望,竟然看见上杉谦信两行热泪流至腮下。

藤元吃惊道:“流主,这是为何?”

上山本刚看见哥哥已经哭了,嗓音中隐隐有着哭音,怒道:“我哥哥这样,难道还有什么原因吗?你明知故问!”

宴会上的众人纷纷起身,身上的革衣擦擦成声。他们跪倒一片,齐声喊道:“流主!流主!”

隆丰广义和相原相视一眼,然后看着藤元。

藤元喟然长叹道:“流主,你这是难为在下啊!”

上杉谦信擦擦眼泪,站起身环视周围故作轻松:“大家这是做什么?快起身,一会饭菜该凉了。”众人不应。

上杉谦信又对藤元道歉:“先生不要见怪!上杉谦信绝没有难为先生的意思,这些天来,先生客居本寨,我却一直忙于公事没能好好聆听先生的教导。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这才忍不住盈眶。让先生见笑了,真是歉意万分。”

一席话说得藤元真的是内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