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哗啦——”湖面被撕破一个口子,男子钻出水面,紫色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强健、富有弹性的肌肤,不过此时紫衣男子显得有些狼狈。左肩处,衣衫破裂,有一道血痕。面具依旧戴在脸上,不过眸光显得愤怒而有些暴虐。他站在水中央,一双眼眸紧紧盯着身前,身体微微前倾,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是一头蓄势而发的猎豹。

忽然,他的身躯猛然一转,右掌朝左侧击出。“轰——”,强劲的掌风击下,水花四溅,激起一片片白茫。然而就在他朝左击出掌风时,一抹寒光悄无声息地从他右侧刺出,穿破水面,犹如毒蛇般从下而上,刺向对方的心脏!

紫衣男子的反应不慢,在寒光即将刺中他身体时,他猛吸一口气,身形暴退,想要躲过寒光。寒光却如蛆附骨,划过一道冰冷的光芒,悄无声息地刺入他的肌肤。

这时,红雪从湖中跃起,犹如水之精灵,湿漉漉的发丝衣服贴在完美的身体上,绝美,却带着一股冷冷的肃杀之意,让人不寒而栗,犹如择人而噬的美人鱼。

作为她那个时代最杰出的杀手,荣誉与风险并存,为了能更久的生存下去,哪怕是睡觉,洗澡,红雪都不会丢下手中的武器。

红雪心里非常不爽,心里悱恻:幸好出门之前带上了匕首,这个该死的男人竟然敢偷窥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很好,我也不是好惹的人。

虽然不清楚紫衣男子的意图,但红雪本能地感觉到他的威胁,她下意识地反应就是除掉对手。这是一场完美的猎杀,她故意潜入水中不出,等对方按捺不住下水查探时,她便骤然发难。

在岸上,红雪或许不是他的对手,但说到刺杀,没有人比红雪更精于刺向。刺杀,除了精妙的布局外,还要有一往无前的杀机。

不过……匕首和预计一样刺入对方的身体,红雪却脸色微微一变,离对方心脏只有一寸距离时,紫衣男子的肌肉突然绷紧,卡住红雪的匕首。

“哼——”红雪冷哼一声,手中再度用力,杀机一往无前。

紫衣男子眸中流露出一丝惊骇,不过更多的是惊怒,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身前这个女子,那个清冷、美丽如仙女般的女子,手段却如罗刹一般。“吼——”他暴喝一声,胸前的肌肉如波浪一般滚动起来,红雪手中的匕首不由自主地朝一边斜刺而去。

“啪——”紫衣男子扬起手,一掌击在了红雪的左肩。红雪如一只折翅的蝴蝶,跌落远处。

紫衣男子则踉踉跄跄地后退,左手捂着胸口,胸口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你——”右手指着红雪,紫衣男子又惊又怒地说道,他不知道如何形容红雪,良久,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疯子!”

疯子,这个女人一定是个疯子,自己与她无冤无仇,是今晚潜进风王府邸来看看这风王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的病秧子,被当做刺客躲到此处,碰巧又碰见有人在这水里,所以好奇过来看一下,没想到她竟与他与命相搏,刚才甚至差点丢失了性命。

红雪被一掌攻出,恰巧摔倒到岸边,受创同样不轻,不过她哼也不哼,右手握着匕首,目光冰冷地望着紫衣男子。

“看了不该看的,必须付出代价。”忽然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摇了摇,示意不行,冷若冰霜的脸绽出一抹笑容,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不仅看了红雪洗澡,而且还让她替他背了黑锅,自然不能放过。一定要他付出代价才行。

刺杀失败,再想一击毙命就非常难,要想取胜,就必须先激怒对方,一旦对方动怒,她便有机可乘,当然红雪也有手段遁走,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这么做。

“真是个疯子,我什么也没看见,黑不溜秋得看得到个鬼,真是疯子,至于吗?让自己也受伤。”男子气得不行,也说不出为什么生气,手一甩,身子临空一跃,便完全没入黑夜中。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红雪丢下几个字,也拂袖回去。很晚了,再不回去,被紫桃发现该担心了。

红雪捂住受伤的胸口,长吸了几口气,呼吸之间一股钻心的疼痛,幸好外面并没有伤口,也没有流血,不然紫桃又该碎碎念了。红雪的体质经过多年来的杀手训练已经形成特殊体质了,不需要治疗,也可以自行恢复,这点伤没什么,过几天就没事了。

没想到到了这个异世还是会动手伤人,甚至是杀人,那晚酒南落风是,今天刺伤这个神秘男子也是,看来自己还真是逃脱不了血腥的世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更不可能,你不动手,你不杀人就会被欺负,还真是到了哪都改变不了的规则。这双手还是不能远离血腥是吗?也对,在这个乱世,在这个以武学为强的世界要双手不占血该有多难。

算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不可能什么都如意,虽然来到了这个异世界还是可能无法摆脱血腥,但至少找到了一丝温暖,就是紫桃。终于有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想着想着红雪露出了欣然的笑。加快了脚步朝风雪居走去。

夕阳已西下,天边余留的暗红色光彩染红了梨花瓣,也染红了红雪精致的脸颊。悠扬的箫声缓缓传来,惊醒了站在窗边仰望西边云彩的红雪。温婉和缓的曲调抚平一池春水,静人心湖。箫声让人平静却又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诱惑,引人沉沦,让红雪一不小心迷失了思绪,只寻着它而去,近一点,更近一点,直至靠近随意坐在海棠花树下吹箫的南落风。一个如仙如魅的男子,一曲如泣如诉的音符。那海棠花下散落的花瓣,迷了谁的眼,乱了谁的心。

红雪心中从未有过的平静和空荡,好像有什么在一点点充满。红雪像木偶般丢了魂,失了心,鬼斧神差地走到南落风面前。踏碎了一地的花瓣。

已经近到伸手便可以触及,箫声却戛然而止。

自诩心静如水,无人能乱其心智的南落风此时却无法继续,眼眸里映出红雪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清澈,褪去了防备,褪去了沧桑,只是如水般静,如钻般亮,如赤子般纯。

南落风长时间的注视让缓过神来的红雪措手不及。不自然地开口打破这尴尬的平静:“打扰到你了。”

红雪又恢复到之前冷漠戒备的眼神,好像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幻觉,消失的不见了踪影,让南落风莫名的感到失落:“没有。”

“这是什么曲子?”红雪望着树上停落的百莺,平静地问。

“风雪赋。”南落风转头望着摇曳的梨花。

冷清狠绝如她,卸下了防备,忘却了杀戮;沉默睿智如他,停下了算计,放下了负担。只是谈论着曲子,一起看花飞花落,抛却尘世烦扰,沉醉在梨花纷飞的季节。

“对不起,闯了你的倾夜居。”红雪淡淡道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进了这里,仿若一切都不受控制。

“没关系。”南落风平静的回答。

没关系?如果是别人闯进了这里只有——死,只是她是唯一一个例外罢了。

箫落,余音绕枝,久久未散。两相无语,西边的云彩,染红了树上的花和树下的她。

“你究竟是谁?”南落风痴痴开口问。

南落风知道她不是韵郡主,他的暗探来报真正的韵郡主还在郡主府,因为真正的韵郡主不愿与一个‘病秧子’和亲,所以依旧躲在郡主府。

“嗯?”红雪一瞬慌神,盯着南落风一时忘记了怎么回答。

原来他都知道,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她是假冒的,那他会怎样呢?会不会将她治罪?红雪脑中一头乱,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会这么突然地被揭穿了,现在怎么办?她没有任何想法。

“你不是韵郡主,真正的韵郡主还在郡主府。”南落风又开口解释,深深地望着她,等着额她的回答,虽然陈述着假冒的事实,可是眼里却没有一丝危险和责怪。

“对,我不是韵郡主,我偶然去了郡主府,被秦公公错认了。”红雪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她也没打算让南落风相信她的解释,毕竟许多问题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又怎么去解释给别人知道呢。

“那你是谁?”

“我叫红雪。”

“红雪?”南落风喃喃自语,失神地唤着她的名字。然后邪邪一笑,“比青岩韵这么名字好多了。”

红雪诧异地盯着南落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竟然讨论起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了。红雪试探性的询问:“你知道我不是韵郡主,要怎么处置我?让皇上发落吗?”

“你是谁不重要,只要你是你就够了。”

只要你是你就够了?这句话在红雪耳边反复萦萦绕绕,饶得她心神不宁。

红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量避开南落风的眼神,淡淡说:“我不是韵郡主,不属于王府,如果你不处置的话,我就要离开。”

“可以留下吗?”南落风几乎脱口而出,小心翼翼地问着。他不想她离开,他想把她留在王府,留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法。

红雪困惑了,脑袋一瞬空白,竟忘了回绝,明明理智告诉自己要拒绝的,可是像有什么卡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而脸上却越来越红。

怎么回事?她竟然心动了?

红雪转过脸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冷冷说:“让我想想。”

“好。”南落风笑着答好。

两相无语,她看着夕阳,他看着她,海棠花还在下坠。

“多美的夕阳啊。”红雪赞叹道。

“很美。”

她望着天,他望着她。望望看风景的人不知道自己已成了他人眼里最美的风景。

“从来没有想过,能这么静静地坐着,望着天,放下所有过往,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生活。不用害怕暴露在阳光下,安心看每一个日出日落。真好!”夕阳在红雪的脸颊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微仰着头,闭着双眼,脸上是很淡很淡的笑意。

南落风从来没有想过她笑起来的样子可以美到这样极致,他总以为只有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时才能美得这样惊心动魄。原来她也可以。心境已乱,几乎脱口而出:“以后我陪你看云卷云舒,日出日落,可好?”问得那样小心翼翼。

红雪空白了,她转过头望着他的眼,思绪却停顿了。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曾给予,也不曾被给予。心底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掠过。脑中闪过海棠花,玉箫,最后是……南落风,还有听了十多年的那个声音——没有真心便没有背叛,你们生来就是为了杀戮。红雪脑中一片混乱,她只有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千万不能丢失。红雪微暖的心又渐渐凉了。

“有一个女子,一个人走在漫长的无边际的雪里,没有御寒的衣物,没有鞋子,光着脚走了很久很久,其实她并不觉得冷,因为她一直在这种环境了,寒冷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可是突然有一天,她遇上了一个男子,男子给了她一双鞋,很暖的鞋。女子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的温暖。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开始依赖眷恋这份温暖,不愿再放手了。可男子又出现了,这次他却是来收回鞋子的。不管女子如何不舍,她还是再次失去了。本以为只不过是重新回到原点,可女子却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寒冷。她只有一个心愿,不是再次拥有一双鞋子,而是从来不曾拥有过,那样她就不会感到冷了。”

红雪讲着别人的故事,悲凉了自己和南落风。她没有道明她的“冷”,他却已懂,已心疼,已怜惜。

“我给的鞋子,不会收回。”南落风语气霸道又坚定毅然,不是一时冲动是许诺,“只要你不放手,我便坚持。”

那一日,日出下,梨花落,树上的她和树下的他。她节节退却,他步步紧逼。乱了她的一汪心海,动了他的一世情缘。一个诺言开始了他们一生的牵挂。

在回到风雪居已经很晚了,夕阳全数落到地平线下面。一路上红雪想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南落风的话,真的,她不想欺骗自己,她真的渐渐迷失了,她好像心动了,为了南落风给的‘鞋子’。她像留在他身边,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可是这种莫名的情愫好像已经压制不住了,也许是在救他那晚,也许是在此刻那晚,总之她的心好像真的遗失了,找不回来了。

“红雪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紫桃从里面走出来,挽着红雪的手,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放心,“你去哪了,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碰到了府里那些胡搅蛮缠的女人呢。”

“我没事。”红雪拍拍紫桃的手背,轻声安慰着。

红雪依旧魂不守舍地跟着走近屋里,什么也不说,低着头,想着什么。

紫桃看出了红雪的怪异,有点担心,问道:“怎么了?红雪姐姐,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你和我说吧,别憋在心里想,会闷坏的,不是说是姐妹嘛,有什么不能说的,红雪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红雪抬起头,对上紫桃纯真的眼,不再隐瞒。离不离开王府紫桃也有权决定,所以不能瞒着紫桃。红雪静静说:“紫桃,我好像开始犹豫了。”

“犹豫什么?”紫桃耐心地问着,仔细听着。

“我不是很想离开王府了。”红雪如实告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紫桃有些诧异,之前红雪是很想离开的,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呢?一定有什么原因。

“紫桃,上次,我跟你说过,我遇见风王的事吧,刚刚我无意闯了风王的倾夜居。”红雪什么都不瞒紫桃,上次刺客的事她已经告诉她了。

“嗯,上次刺客的事嘛,我还纳闷很久,王爷居然什么也没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紫桃附和着,说着,说着,突然像发生了新大陆一般惊叫出声,“你说,你说你闯了倾夜居?”

倾夜居?那可是王爷的禁地啊!红雪姐姐闯了王爷的禁地居然一点事也没有太诡异了。

“是,我去了倾夜居。”红雪诚实说,“而且,而且风王知道我是假冒的,甚至叫我留下来。”

“什么?”紫桃大叫出声,她的小心脏已经承受不住这一连串的惊天响雷了,声调拔高,“王爷居然知道你是假冒的还叫你留下来?这也太奇怪了,莫不是王爷脑袋给门挤了?”

紫桃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这已经超过了正常思维了。

“我好像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