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桔梗的话语

花旗错过了高考,乔凤娇和花伦并不逼迫她复读,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的就好。周正廷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花旗都一个人呆在小房间里不肯出来,花旗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把自己放在一片沉沉的黑暗里,就好像有一天晚上周正廷背着她走过一条条黑暗的街,让她那样安定地沉沉地睡过去。花旗发现自己很久很久没有睡着了,她不能动也不能思考,只能够这样定定地坐着发呆。有时候花旗会发现自己想不起周正廷的脸,想不起周正廷的声音,可是又有时候,她会觉得周正廷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好像她一伸手,就可以拉住他。

花旗不再流泪了,她的眼睛干涩地要命,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好让视线不是那么模糊。乔凤娇和花伦也试着想跟她讲话,可是无论跟花旗说什么,花旗只是定定地看着你,还对你有礼貌地笑,好像她同意了一样。乔凤娇看着花旗的样子,几乎要留下泪来。

“花旗,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妈妈受不了的。”乔凤娇崩溃地想要去把花旗拉起来,花伦连忙拉住她,连拖带拽地把她抱出了花旗的房间。“凤娇你不要这样,花旗她也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你让她静一静,让她自己想一想,她会想通的。”乔凤娇流着泪无力地点点头,眼睛还是朝着花旗房间的门看,花伦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拉出了家门。

花伦说得对,花旗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静一静,想一想,花旗想起所有所有周正廷跟她说过的话,想起所有所有他们俩个一起做过的事,想起摩天轮上周正廷温柔的吻,想起他厚实的背和有些坏坏的笑,这些回忆像是录像带一样在花旗的脑海里回放,那样地清晰而温暖,所有的片段都像是有金灿灿的阳光照射下来,花旗甚至能够看见阳光下细小灰尘飞舞的影子。

只是,现在周正廷他不在了,他带着花旗所有的爱所有的回忆所有的思念走了,花旗无法再像程沭死的时候一样欺骗自己,告诉自己程沭还会回来。花旗今年十八岁了,终于知道面对现实,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她知道,周正廷死了,程沭也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以后的路,无论再艰难再困苦,花旗她也只能靠自己走下去,再也没有什么温暖的依靠。

周正廷头七那天花旗希冀地坐在床上等他,就好像很早很早以前她在冰天雪地的站牌里等他一样,那次他没有来,这次呢?

花旗想起有一次他们讨论死亡的问题,周正廷严厉地制止她不要说这样的话,然后很温柔很温柔地抱住花旗,有些颤抖地说:“花旗,你不要这样,如果你死了我肯定活不下去。”当时花旗有些震撼,周正廷并不是什么特别会表露脆弱情绪的人,今天他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很奇怪。

花旗很温柔地回抱他,“我才不会死,我会活得好好的。”“我也是,我会活得好好的。”他们当时是这样信誓旦旦地说的,可是结果呢?

其实花旗并不觉得害怕和惶恐,她总觉得此时此地,有一双温暖的臂膀温柔地抱着她,虽然周围什么人什么声音都没有,但她就是觉得,周正廷就在她的身边,花旗轻轻地捂住自己的心脏,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说,“心里有你陪着我。”

有一天花旗家吃饭,花旗吃着吃着突然小声说,“妈,今天想出去散散心。”

乔凤娇初听惊愕,缓了一下点点头,说:“妈妈陪你去好不好?”

花旗惨笑着摇了摇头。

花旗去墓地和周正廷说说话,路过花店的时候花旗买了一束桔梗花,店员说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和绝望的爱。到墓地的时候花旗把花抽出一些来,放在了段琪的墓前。说实话,花旗并不讨厌段琪,反而有些羡慕她。段琪是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她远远比花旗坚强勇敢。

坐车去城市另一头的墓地,花旗把头靠在车窗上,“程沭,我很久没有想起你了,你会不会怪我?”

程沭的墓碑上的照片笑得灿烂,是和周正廷一模一样英俊的脸,此刻花旗却能很好地分辨出他们俩来。花旗摸摸墓碑上的照片,程沭笑得温柔,好像能够包容花旗的一切,花旗委屈地开始哭了起来,“你们都不要我,你们谁都不要我。程沭周正廷你们两个都是坏蛋!”

花旗像过去一样跟程沭絮絮叨叨往事,啰啰嗦嗦的小女人的样子。六月的风轻轻缓缓地吹过来,好像程沭正温柔地抚摸着花旗的头发,他们曾经他们约好了要上同一所大学,约好了以后要买一所小小的房子,约好了结婚时候要穿怎么样的婚纱怎么样的西服,他们计划好了重重的将来,然后猛然间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将来,一切都在2000年的某一天,就这样随风去了。

哭也没用,闹也没用,是命运带来的无力感,把一切都吞没了。

花旗去了周正廷曾经住过的乡下老屋,乔凤娇坚持要陪她去。

大巴车经过的时候花旗看到一片很大很大的油菜花田,金灿灿地很晃眼,花旗安谧地笑了笑。花旗她是那样的年轻,可是看着她的笑容,又觉得她是那样的老了。乔凤娇常常看着女儿这样的笑容想要流下泪来,可是也只能忍住泪温柔地跟她讲话。说实话,乔凤娇真的很怕自己女儿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只会这样轻轻浅浅地笑了,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笑,像是漂浮在空中的虚无的人,乔凤娇真怕自己抓不住她。

花伦总是抱着乔凤娇,告诉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花旗也会长大,变成更坚强勇敢的样子。花旗,你会吗?

花旗的眼泪扑哧扑哧地掉下来,她终于伏在乔凤娇的膝盖上呜咽着哭了出来,“妈,我好想他啊,我好想他啊怎么办……”乔凤娇温柔地抚着花旗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她,“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车外还是暖洋洋的一片天,花旗,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