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句息一怒,饶一着退一步。

〔增广昔时贤文〕

春风盪漾吹入西岐城中,闷热的天气似乎随时要下起雨来,宫廷之内人人不免张头探脑的望着天,不知这场雨何时才会下来。

“师父。”武吉不畏热天的四处奔走,原来是一年一度的军事会议,姜尚却跑得不见踪影,身为徒弟的他就被南宫适踹出了武德殿。

南方迴廊上,姜尚一听见武吉的声音,就更把自己埋进人潮里,看着武吉冲过,他才悻悻然的钻出人群,“幸好没被抓到。”

“你以为抓你的只有一个?”背后杀气腾腾的声音响起。

“呃,今天天气很好。”姜尚嘻皮笑脸转身,散宜生双手盘胸怒瞪着他,“现在的天气叫好?就算天气好也与你无关。”

“别这样嘛!”姜尚一脸苦笑,“当初说好的,我只是来当个宰相,没道理连军事会议也和我有关吧?”

无视他的辩解,散宜生扯起他的领子就往武德殿迈去,而被人拖着走的姜尚则一副悠閒,“上大夫,不要怪我多嘴,你不觉得你太閒了吗?”

閒到总有时间来逮他回去工作?难道上大夫就可光领俸禄不上朝吗?

散宜生秉持听而不闻的法则,让姜尚在他背后继续嚼舌根,一等到了武德殿前,将他甩入其中后干脆走人。

一见到姜尚出现,不用南宫适下令,武德殿的殿门已经闔上。

“唉呀,各位都很閒嘛!”姜尚讨好似的傻笑,不料众人全铁青着脸,左看右看都没人开口,姜尚只好看向自个儿徒弟,“武吉。”

“师父。”武吉回了一声。

“怎么回事?”姜尚的手东指西指,把每个将军都指过一遍。

“据探子回报,汜水关总兵韩荣已经将文王拜师父为相的事通告朝歌,以比干的忠君爱国程度,肯定会报上紂王。”

“然后呢?”姜尚还是不懂,这事很正常,所有人干嘛那脸诡异。

“你真不知道然后吗?”南宫适迎上前大吼,“以西岐目前情势来看,与汜水关的一战,西岐绝没有必胜的把握。”

姜尚点点头,辛甲也开口道:“以丞相原本的计划,半年内不是仍不到动干戈的时候,可是万一真动上手。”

“不可能的。”姜尚打断他的话,“紂王虽有几分天资,可惜困在妲己的媚惑之下,他如果真懂得对西岐动兵,当日商容就不必枉死金殿。”

被他给说服,众人愣愣瞧他,彷彿刚才的事都是自寻烦恼。

“好了。”姜尚拍拍手到正中央的位子一坐,“正式开会吧!”

错愕他的主动,南宫适、辛甲等将军仍照话随意入坐,等每个人都坐齐了,姜尚提出第一个要求,“各位将军都是独当一面之人,我想要求的不多,只要达成我设定的五项美德,将来之战无一会败。”

“五项美德?”南宫适拍桌站起,“你是丞相,我们是将军。”

“急而心速。”姜尚打断他的话,手指向前,“以你这副德性上战场,斗得过闻仲吗?”

商朝至今未溃败的原因,就在于那个阴影般的存在。

闻仲,商朝最强的太师,拥有自己实战部队不说,再提起他专用的法宝、雌雄双鞭,细数人间道士或将军能与他一战的,除却武成王外,闻仲可说是无人能敌。

讨伐北海十多年的他,虽已渐渐自世人思绪中消失,可却不代表他回不到朝歌,以他的实力估计,姜尚可以确定闻仲回归的日期近了。

“闻仲?”窃窃私语响着,人人提到闻仲都不免一懍,南宫适更坐回原位,低头表示愿意听候他的教诲。

“很好,相信各位都明白改革的必要。”姜尚再次击掌,“所谓五德,指的是勇、智、仁、信、忠。勇为勇气与决断力;智为观察与判断力;仁是体恤之心;信是绝无戏言;忠是忠实与忠诚。西岐有的是仁、信、忠,却在勇与智二方面欠缺长进。”

“你这话得罪不少人。”辛甲说实在的,而姜尚却说的更实在,“南宫适有勇无谋又容易激动,比起无勇无智的人更容易让士兵前去送死,辛甲、辛免二位将军其实也相差不大。”

被点名的三人,虽一脸忿忿却不能反驳,毕竟他说的都是实话。

“既是如此,丞相又有何方法?”姬旦一向只重视有效率的行动,谁叫西岐的将军素质是不高,虽英勇擅战可是都不擅防守谋略,于是他身为姬昌第四子,却依旧要披掛上阵。

“很简单。”姜尚又泛出邪笑,一旁武吉已经联想到自己曾受过的折磨,果不其然,又听他道:“智谋不是用教的就行,没经过打击是无法成长,我在磻溪那造了几处陷阱,明日戍时前还望各位将军全部光临。”

“戍时?”姬旦挑眉,姜尚马上回应,“夜袭可是战争常见,选在晚上为的是要让各位将军防不胜防,难道各位将军对自己没有信心?”

“姜尚你少废话,我一定会闯关出来给你看。”南宫适不愧是全西岐最火爆的将军,已经率先同意,紧接着辛甲、辛免也点头答应。

既然被点名的都参加了,剩下几人也无话可说,姬旦就此宣布散会。

武吉眼看着众人一一离去,“师父,您该不会。”

“跟我这么久,武吉你终于也开窍了。”

“这么说,您真的要让那几位将军去参加那个?”

“欸,不是那几位将军,也包括你啊!”

“包括我?”武吉猛然转头,但见姜尚一副邪样的仰首大笑,一种不安迅速漫延,若不是已经不能逃跑,武吉真想远离这种师父。

“你逃不掉了。”像听到武吉的心声,姜尚拍着他的肩,留下这句话就逕自离开武德殿,徒留他一人大嘆遇人不淑。

此时,朝歌宫廷内的文书房。

比干正将奏章扔往黄飞虎,“姜尚不愧是姜尚,已经当上西岐丞相。”

昔日同朝为官,他的所学就让自己称羡,如今他远投他处,看来祸患并不小,再说到自姬昌回国后,西岐人气向上攀升,可谓天下三分有二归于周。

“你打算上报?”黄飞虎摊开奏章一看,比干瞪他一眼,“不然呢?”

纵使陛下不与理会,他还是得说,黄飞虎也懂这道理,只得将奏章还回他手上,“虽然没有意义,你还是去做吧!”

比干接回奏章,转身走出文书房,自从紂王立了妲己为后之后,二人镇日在摘星楼上玩乐,因此臣子要找君主时反而简单多了。

当他来到摘星楼奏明,递过奏章后,紂王懒懒看了奏本一眼,“里头又说些了什么?皇叔请直说。”

“昔日跳水自杀的下大夫姜尚并没死,且人去了西岐当上丞相,请陛下对此事加以关注。”比干正说到重点,楼外却传来通报声:“北伯侯崇侯虎前来交旨。”

紂王无视比干直接宣崇侯虎入内,他一进楼行完礼就道:“臣奉旨督造鹿臺,歷时二年四个月终告完工。”

“爱卿着实了得,姜尚那老匹夫当日还说要三十五年,果是虚话。”紂王说完才想到,“汜水关韩荣有本说是姜尚相周,野心不小需得提防,爱卿有何方法除此大患?”

“周不过是井底之蛙能有多大本事?陛下不必过度关心,若轻言兴兵讨伐反惹得天下嘲笑,依臣愚见,他们不久自会灭亡。”

“爱卿说得有理。”紂王点点头看向比干,“姜尚之事不必再提,皇叔请随朕到鹿臺走走。”

接着,紂王与妲己上了七香车,命比干、崇侯虎随驾到了鹿臺。

一上楼臺,阳光照射下七彩光谱闪闪发亮,白石砌就的四壁,玛瑙粧成的栏杆,绝美高耸的楼阁重重、亭臺迭迭,远望向外一览无遗。

紂王拥着妲己东看西看犹自讚嘆,比干却嘆息此楼不知耗掉多少民脂民膏,臺下更填了多少冤魂屈鬼。

看罢一圈,紂王欢喜非常宣旨排宴,更赐比干与崇侯虎筵席,二人饮罢数杯各自谢酒下臺,独留紂王与妲己二人。

酒到酣处,紂王问妲己,“御妻曾说此臺建成,将有神仙驾临,如今臺成神仙能来吗?”

妲己被问的酒意全消,当日献图建设此臺,不过是为了陷害姜尚,如今紂王假戏真作,一时间她茫无头绪。

“御妻?”

“陛下。”妲己一惊,含糊应话,“神仙需到月色圆满光华皎洁之日,方肯驾临。”

“月圆?今日初十,到十五月亮必圆,那时让朕会会神仙如何?”

“好的,陛下。”事到如今,妲己只能答应。

直到夜深,紂王醉得不醒人事,妲己方驾起清风回到城南三十五里的轩辕坟,喜媚感应到她要回来,早与一群狐狸在外等候。

“姊姊慌张什么?”喜媚迎向前,妲己亲热执起她的手,“紂王建鹿臺要会神仙,我想请妹妹与孩儿们,有会变的就前往参加天子的九龙席,十五日晚上请妹妹领孩儿们来。”

妲己道行高深,轩辕坟内的狐狸全是她的子孙辈,因此称为孩儿们。

喜媚听此要求蹙眉,“我十五日有事,孩儿们倒有三十九名会变。”

“也罢,那十五日时,妹妹记得提醒孩儿们。”妲己早知伯邑考一事后,喜媚对许多事不再那么热心,如今听她说有事也不强求。

二人约好相会地点,妲己再化清风回宫,喜媚亦带着狐群回到坟内。

隔日戍时时分,日刚要下山头,一片半昏暗中。

“到磻溪了没?”南宫适叫嚷着,前头姜尚依旧扬声答着,“再等等。”

已经是第二十一次的再等等,南宫适明明记得磻溪没这么远,可是他们一群将军却足足走了半时辰,到底姜尚的陷阱是做到哪去了?

一行人继续跟在姜尚身后前进,在日光完全隐没后,人人手上持着一根火把,就在重重灯火中,姜尚停步,“到了。”

二个字完,他的身影跟着消失,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个头。”南宫适瞧着样子就不爽,辛甲、辛免却总觉这片树林似乎像活得一般,茂林深处竟传来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