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云密佈,阴风惨然,刮起北门尘沙,引人几句嘘唏。

行人避行北门,除却守门兵士外空无一人,突见军队浩浩荡荡而归,兵士忙往城中通报,闻太师扫荡北海凯旋而归的消息,一时间众官员齐要往北门赶来,却得到命令在午门相候。

虽觉北门冷清,闻仲乘墨麒麟来到北门前才见灵棚,“是谁的灵柩?”

“是亚相比干的灵柩。”一旁兵士回答。

闻仲一惊忙进了城,远远就见鹿臺高耸云霄,金碧辉煌,再进了午门,百官列队相迎,闻仲忙下座骑,道:“列位大臣,闻仲远征多年,城中事物变得多了。”

黄飞虎才不跟他客气,“你可知朝政荒芜,诸侯四叛?”

“年年见报,只是北海难平心悬二地。”

众人边谈边走向九间殿,闻仲一入殿内瞧见书案积满灰尘,又见到殿东矗立的大铜柱,“那是什么?”

执殿官怯怯不敢答,黄飞虎揽过话,“那叫炮烙是新的刑罚。”

“怎么个用法?”闻仲看不出如何使用,黄飞虎才说明了炮烙所用,是为了烙忠心諫臣好杜悠悠众口。

听完所用,闻仲一怒瞪大额上之眼,射出尺余白光,“鸣钟请驾。”

同时紂王仍在鹿臺与妲己温存,忽听钟鼓齐鸣,才想听而不闻,当驾官匆忙一报:“闻太师还朝,请驾登殿。”

紂王无法,只好上了鑾舆去到九间殿登位,闻仲高呼万岁,朝见礼罢。

“太师远征北海,鞍马劳累功劳不小。”

“仰仗天威,闻仲征伐十五年,方斩除叛逆。臣在外听说内庭混乱、诸侯反叛,恨不得插翅面君。”

“那是姜桓楚与其女姜梓童先意图谋逆,鄂崇禹纵恶为叛,虽已伏诛,但其子领兵叛乱,实在痛恨。”

“陛下可有人证,姜桓楚是否真行谋逆?鄂崇禹又是否真有纵恶之事?”

紂王被问得哑口无言,昔日面对闻仲的怯意又起。

“炮烙为何而立?”闻仲故意发问,紂王怯怯回答道:“为了杜绝諫臣之口。”

“鹿臺又有何用?”

“避。避暑行乐。”紂王越答越是心虚。

闻仲见紂王荒淫无道,忍不住一怒,“今四海荒荒诸侯齐叛,皆陛下有负于诸侯,故有离叛之患。君若以礼待臣,臣当以忠事君。陛下不修德政,一意荒淫,数年以来不知朝纲大变,使臣徒劳于边疆,惟请陛下三思,臣今日回朝,自有治国之策,容臣再陈,陛下请暂时回宫。”

紂王还待辩说,却见闻仲三眼齐瞪,连忙摆驾回宫闕去了。

眼见紂王被骂回宫,百官无不暗暗欢喜,且说闻仲独立于殿中,“请文武百官至太师府一谈。”

闻仲有约又有谁敢不去,偏费仲、尤浑二人当年已不被闻仲所喜,今天闻仲回归,更不敢上朝亦别提到他府上,闻仲亦不知二人又被重用,逕自与百官回了自家府第。

入门依次坐下,闻仲先开口,“列位大臣,闻仲虽远征北地在外多年,却不曾有负先王托孤遗言,但为何当今律令多变颇有不公,望诸君以告闻仲。”

百官内有一人起身答道:“众口悠悠恐太师难以听得清楚,请武成王大人代为说明,不足处再由百官补缀,岂不详细?”

“此话说的是,飞虎,由你代答。”闻仲转看向黄飞虎。

他亦不推辞起身就道:“事情由天子纳苏护之女开始,一来妄斩太师杜元铣;二来造炮烙之刑杀上大夫梅伯;三来将元配姜娘娘剜目烙手,再杀子绝伦,后更逼死宰相商容;四来誆骗诸侯入朝歌予以残杀,更将姬昌囚于羑里七年;五来摘星楼内设蠆盆,屈死宫娥;六来造酒池肉林,内侍遭殃;七来为建鹿臺使上大夫杨任双目被剜,尸首不知何去。”

一一数来,闻仲离朝的十五年,出了数不尽的惨剧,听到最后百官里有不少人掩脸而泣,像是悲哭已死同僚,更恨自己无力阻止。

待到黄飞虎数到比干如何死法,闻仲拍案而起,“离朝十五年,乃闻仲对不起诸位,误此国事真为闻仲之罪,列位大臣请回,闻仲三日后上殿,自有条陈。”

闻仲话罢一一送众官出府,除了黄飞虎仍留在府内,更唤来家将封了府门,公文亦不许投递,意图闭府细思条陈。

待他再回厅中,黄飞虎等他良久,二人结伴进了书房。

“飞虎,朝中可依赖的大臣剩你一个。”闻仲才刚坐下就有所感嘆,黄飞虎瞪他一眼,“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花十五年讨伐北海,没想到回来时故人凋零,连比干也死了。”

“放心,总之你下次回来,最多不会见到我反叛。”黄飞虎开着自己玩笑,闻仲却冷冷一瞪,“不好笑,你若真反了,商亦到了亡朝时候。”

“我有这么大的份量?”

“不,意思是连你都被迫叛离,就代表昏君无救,商朝再无人心。”

“说到人心,闻仲,杜太师死前府中遭道士留下一诗,写出妖气秽乱宫廷,你的看法如何?在宫中的妲己真是妖精所化?”

“妖精?”闻仲是觉得宫内气息凌乱,还以为是屈死多人怨气过重,想不到冤气倒盖过了妖精的气味,他细细一算才知紂王因诗惹下大祸,轩辕坟二妖佔据君侧。

黄飞虎看着闻仲脸色发青,还待说些什么,却见闻仲家将来报。

“什么事?”闻仲被打断思绪,神情欠佳,家将战战兢兢看向黄飞虎,“武成王大人的家将有事急找。”

“找我?”黄飞虎疑惑起身,“闻仲,我先出去看看。”

没待回话,他逕自出了书房来到府外,果是家将周纪,“找我何事?”

周纪惟恐他人听见,悄悄附在黄飞虎耳边说了,当他一懍神,“你先回去传话,我待会儿自到北门寻他。”

“是。”周纪行礼上马,又驾向北门,黄飞虎才想该如何砌词离去,却见闻仲已到眼前,“有事?”

黄飞虎有事一向不瞒闻仲,这一次他脸上倒有难色。

“直说无妨。”闻仲要知道,黄飞虎只能回答:“有位故交前来拜祭。”

“故交?”闻仲不以为黄飞虎有何朋友是自己不能知的,黄飞虎踌躇再三,“你跟我去了北门就知。”

不再废话,二人各自牵过马匹上马,就往北门策奔,与朝歌城其余三门不同,北门此刻飘着微微小雨,空荡荡的灵棚外独站一人,萧颯风雨中,他听着马蹄声转身,“你来晚了。”

短短四字,黄飞虎猛跃下马匹,“该是你来晚了。”

“我已经来得很赶。”姜尚近日事忙,要不是仙人说了,他还不知比干已经捐躯,当年一道符,果然无法助他度过劫数。

闻仲看着像是十分熟稔的二人,“他是?”

“闻仲你不在的十五年间,他曾是商朝最出色的大臣。”黄飞虎向闻仲介绍完,才想介绍姜尚,却见他淡然一笑,“商朝太师闻仲,可是无人不知。”

“你知道我?”闻仲眼神一懍,“你是崑崙山出来的?”

阐教的人都很气派,身上法光都透着正派顏色,闻仲以此断定姜尚出处,姜尚也不否认,“如同太师出自金鰲岛。”

感觉二人才对话一句已是针锋相对,黄飞虎愣愣不知如何是好。

“听说你曾是最出色的大臣,敢问此刻你是何方阵营?”

“我本欲在商朝为官,是紂王逼我跳水远遁。”姜尚此话一出,闻仲改了态度,“又因什么事,他逼你跳水?”

“劝諫勿造鹿臺。”姜尚说到这,眼一往上抬,“在我估计中,不伤民的方法要三十五年,崇侯虎以二年时间盖起鹿臺,就知多少冤魂死在其中。”

“你有兴趣回来?”

“不,纯粹为祭比干而回,我此刻是周朝丞相。”姜尚话声一落,闻仲飞快抽剑,剑身已架在姜尚颈上,“少你一个,就少一个后患。”

“多我一个,人民多个选择。”姜尚无惧闪亮剑身,闻仲与之对望陷入无言,黄飞虎在一旁急切的想夺下闻仲手上长剑,没想到闻仲转瞬已将剑回鞘。

“可以的话,谈谈如何?”姜尚指了指在场三人,“当然是紂王的事。”

“你和我们聊商?”闻仲冷哼,黄飞虎却是求之不得,当下不顾闻仲脸色,让出马匹给姜尚就要往太师府前进。

“飞虎,你骑我的马。”闻仲放开马韁\,一声尖哨,墨麒麟降下高度。

姜尚首次见到墨麒麟,不禁将牠拿来与见过的应龙、乘黄比较,却被闻仲一瞪后,他只能上马随着黄飞虎驾马由北门行向太师府。

周朝丞相与商朝太师、将军同席的场面并不多,今天还是第一次。

三人同坐书房,前方摆出酒席,黄飞虎夹在二人之间,大嘆好人难为。

酒过三巡,姜尚首先开口,“太师离朝十五年,朝中发生惨事恐会遗漏,殊自行带来表章供太师参考。”

姜尚不顾闻仲冷脸,逕自拿出衣裳内的表章往前一递,闻仲不接,黄飞虎倒是接过一摊,吃惊道:“先生常年居于西岐,怎将大小事一件不漏?”

听黄飞虎说的惊愕,闻仲将表接过一看,表章上头细数十五年间发生的每一事,详详细细较黄飞虎之前所报更完整几分。

“这事有何难?朝歌难民多涌向西岐,要探听发生何事,随意找人一问就知,难的是版本殊异,得一一过滤。”

“你探听这些又有何用意?”闻仲拍案,姜尚双手一摊,道:“当然是企图与妲己一斗,此刻周仍是商之属国,此乃不变的上下关係,我是周臣却等若商臣。”

闻仲静静沉思,黄飞虎却开心的笑了,“那你回来是以妲己为目标?”

“以她为目标,我还做不到。”姜尚苦笑,“太师该算得出她的来歷,更知天命已趋向何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