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邱巡抚说话时是对着祖大乐吧,只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怒吼了起来。
“民仰,你什么意思——”祖大乐又停顿了一过,这来到关外2年多了,老子硬是一场都没打赢过,天天藏东藏西的,我堂兄祖大寿现在还被困在锦州城里,现在你小子在这说风凉话做事后诸葛,咱们哪个弟兄是为了死来到关外的,还不是为了能把建虏赶跑,回去好抱着媳妇睡觉,他皇太极再狠老子都不怕,我可不像吴三桂那样,自己跑到山海关里去了,我祖大乐今天就给大家表态了,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个个都不怕死,请总督大人向建虏约战,我祖大乐和我手底下的下,“我祖大乐自从跟了我堂兄以来,从没打过败仗,中原剿匪,李自成、高迎翔、张献忠,老子哪个没打弟兄愿意第一个冲。”
祖大乐应该说完了,紧接着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祖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堂兄祖大寿被困在锦州我们也很急啊,刚才邱兄也说了,咱们现在是不能耗下去了,国库空虚了,中原又连逢灾年,唯一的一点家底全给了咱们打仗了,可咱们确实没办法啊,打了几场败仗,现在官兵们士气低下,咱们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打了,总督大人,廷臣不是怕死,可是咱们不能只为死了的兄弟,也的为活着的兄弟想想啊,可不能拿咱这鸡蛋去碰皇太极那硬石头啊。”
这王总兵的话虽然不尽然,倒也是实话,眼下的兵力还真的没办法与皇太极相抗,自从上次被围到现在,我明军是一直处于被动,我曾想为何清军要处处刁难于我大明,几百年前他们叫做“女真”的时候,就曾经让汉人罹难,难道这天下还会容得他们再继续放肆么,此时帐内却又传出了声音。
“看来变蛟没什么要说的了,那我这个总督就来说说吧,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当初孙公承宗从建虏手里抢下的这块失地,从来就没再丢过,这松山现在在亨九手里,亨九必然不会将它拱手让与建虏,现在是守是攻亨九拿不下主意,但是要守就必然会遭到言官们的妄议,可是现今士气不振,力敌不过建虏,我军处在一个两难的境遇,谁人不想安得太平,可偏偏建虏就是要妨碍于我大明,我华夏子孙凭什么要受制于蛮夷,王朴和吴三桂跑了就跑了吧,毕竟不是要投降,可建虏里竟然有一个范文程,自称范仲淹的后代,恬不知耻去做那蛮夷的走狗,此乃华夏败类矣。”
帐外飘起了雪花,我和萧刚却在互相看着,洪总督的话让人听了热血沸腾,殊不知天下又有几人做到真正的不仕二主,又有几人能做到在富贵加身的时候而不改自己的信念,真正的去味苍生造福呢。
“亨九今天找诸位前来,就是要告诉诸位,明天咱们领着咱们的弟兄们就进驻松山城了,咱们不会再向朝廷领一分军饷了,亨九在此,誓死守卫松山城,直到亨九身首异处的那一刻,诸位总兵如果贪生,那就请你们去山海关找吴三桂去吧,亨九决不阻拦。”
没有声音传到我的耳朵了,诸位总兵会走还是会留。
“辽东巡抚邱民仰,愿跟随总督大人左右,誓死守卫松山城!”
“末将祖大乐,亦跟随总督大人。”
“廷臣虽然莽撞,但此时愿随总督同守松山城。”
“变蛟无异议。”
曹总兵总是这样少言寡语,据闻曹总兵的伯父7年前平定乱民的时候殉国了,皇上还专门为他的叔父悼文祭祀,而曹总兵的父亲曹文耀也同样在击贼的时候战死城下,不愧为满门忠烈。
“好,诸位实在没有让本督失望,今夜本镇所有官兵即刻驻入松山城,死守以待建虏。”
“大明万岁,皇上万岁,我等必尽全身之力,誓死守卫辽东!”
几位大人在立誓后便退出了帅帐,邱巡抚在三人中格外显眼——只有他穿的文官官服,曹总兵依旧没有表情的走了出来,祖大乐看到我以后还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待他们都走远了以后,总督大人出来了,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杨翰,进来,本督问你些事情。”
他用了极低的声音向我说了这句话,显然总督是怕旁边的萧刚听到,我默不作声的跟随他进入了帐内,帐内的气氛异常压抑,总督大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杨翰,把你刚才未讲的话说出来吧,祖大乐和夏舒刚才在说些什么,与夏承德可有关联。”
“报告总督大人,方才属下去传令祖总兵的时候,恰巧碰到了夏公子在内谈事,所谈为何属下实未听到,但当属下说是总督大人叫属下传令的时候,祖总兵想约夏公子一起前来,属下觉得不合时宜,便阻挠了一下,正时夏公子也拒绝了,岂料祖总兵霎时便大发雷霆,还……还拿头盔向属下袭来,幸亏属下躲开了,不然,可不能回来向总督大人您复命了。”
洪总督嘴角闪过一丝常人不易察觉的冷笑,我以为他没相信我的答话,
“总督大人,属下说的可都是实情,刚刚祖总兵走的时候还对着属下搬弄眉眼,那样子好像是很怕总督大人您知道了一样。”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用一种狐疑的眼光向我走来,却不说话,就这样又围着我绕了三圈,而定在我的身后,突然,我感觉到了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掸了掸我身上的雪,我此时浑身都在发抖,即使我说的是真话,但是我依然抵不过他刻意营造的这压抑的气氛,我用近乎颤抖的声音想要向他请示。
“总督…大人…”
“杨翰,你没骗我,我可以看得出来。”
“谢……谢总督大人信任属下。”
他又笑了一声,然后向我问到:
“杨翰啊,你知道为何他二人今天会在一起么。”
“属下愚钝。”
“哈哈哈哈”他突然又非常爽朗的笑了一声,然后说到:
“他二人想降清了。”
听到这话,我刚刚回定的气血又一下涌到了脑前,“降清”,这可不是笑语,祖大乐可是堂堂大明的镇总兵,再加上刚刚议事时那义正言辞的话语,任是哪个也不会想他会降清的。那夏承德虽未谋面,但是好歹也是一个守城副将,怎能毫无觉察的就要降清呢,依然发抖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向总督问到:
“总督大人,属下愚钝,还请总督大人明示,属下也好为国锄奸,绝不能让小人有可乘之机来败坏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不,他二人纵使有心也无胆矣,况且现今降清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甚等良策,大概只是时机未到吧,时机到了,降不降清便由不得他二人了,杨翰,你平时要密切观察那祖大乐与夏舒的一言一行,如若有情况,就速速通知北镇抚司吴大人的亲信。”
“吴大人的亲信?敢问是何人?”
“宫里的人,我们也不好问,明天大军进城的时候我会让他接触你的,好了,下去吧。”
“那属下告退,总督大人您也早些歇着罢。”
从帅帐内走出来,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我看到萧刚的帽子上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花,他站在那里仿佛像是一座刚刚雕刻好的石碑一般,灰蒙蒙的一片。自从我们两人从军以来一直在洪总督的帐下担任侍卫,还从来没有与锦衣卫打过交道,殊不知明天那吴大人的亲信会对我又什么样的安排,已经到了三更天了,我对萧刚说:
“萧刚,你回去歇息罢,这里有我就够了,明天一早还要整军进城。”
“没事的杨翰,我并无困意,还是你早些休息罢,这阵子军务繁重,你又是总照顾我,自己哪里好好地休息过片刻,你我今年都是十九岁,哪里有你总是累倒而我休息的道理呢,只希望早日把建虏赶跑,我们好回到家乡,托邻里说一房娇妻,再拿朝廷的俸禄置上几亩田地,生几个娃子,也算是对已故的父母有了交代。”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凄凉,我和萧刚都是北直隶真定人,少时一起长大,又是同年出生的,所以自幼相好,无奈由于战乱家里的亲人都死于非命,当时恰逢洪总督在招募兵马,我俩毅然从戎,立誓要为还活着的人平定这乱世,让世人都享得太平美满的盛世,不必像我们的家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