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银盏,敲了些冰,放入倒好的酸梅汤中,给弘晊送去。
因为怡亲王允祥是雍正帝最宠爱的弟弟,所以哭灵49天,哭到20多天的时候,全体都疲惫了,亲王贝勒早晚各一次哭灵,其余的时间回府休息,我们这些辛者库的就在怡亲王府里休息。
晚上,兰儿过来招呼我。
我随她去了一间屋子里。
“楚才,我其实早知道你和那个弘晊贝勒的事了,我哥哥在新疆,你若真是不等了,那也属人之常情。”兰儿说道。
“兰主子,奴婢没有一天不是想着塔瞻的。可是奴婢只是一个罪人,我只能求弘晊贝勒庇佑。我要等塔瞻回来的。这一点我是不会动摇的。”我说道。
“那你和弘晊贝勒的事要是让我哥知道了,他怎么想,他会原谅你吗?”兰儿说道。
我哭了,我哭得很伤心,因为当初是因为想活着才屈服了弘晊,可是现在我心里感激他,他帮我很多,若说没有爱也是骗自己的。可是我负了塔瞻这件事是事实。怎么办,塔瞻你告诉我,我怎么办,没有塔瞻的日子,我一个人坚强,没有塔瞻,没有弘晊的日子我会不会死了呢。
“奴婢,奴婢只是个奴婢,但是奴婢知道老爷对我的好,我心里一直有老爷的,弘晊贝勒他也是真心对奴婢的,奴婢两个都爱。”我说道。
“楚才,当初是你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告诉我哥的,但是我希望你想清楚,不要伤害我哥。”兰儿说道。
伤害,谁在伤害谁,没有塔瞻我就不会体会人间情。没有塔瞻我就不会再遇见弘晊,也不会像今天左右为难,弘晊也帮了福柔的,我不能没良心呀。一切都源起这份缘。
晚上,得贵来找我。说是弘晊在怡亲王府外等我。
我随着他出去,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和兰儿有交情,所以也没有人拦,再说了一个个累得都东倒西歪没那闲功夫管事儿,皇上每日派人来的时候我们一个个哭声震天,给足了怡亲王面子,皇上满意了,其他的时候我们就得休息了,要不真容易累死了。
门外一小轿,我掀开轿帘儿,弘晊在里面。我和他并乘一轿。
“主子找奴婢干什么?”我说道。
“我想你了,想见到你,别的地方不方便,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弘晊说道。
“主子,你干什么,这是大丧期间,你不能这样。”我说道。他解开我的衣服领子。
“你再喊,是不是想让我被皇上赐死呀。不许说话,乖乖的。”弘晊说道。是呀,我若是喊,他一定会死。这是大逆不道戳皇上心口的事儿。
轿子一直在走,他已经霸王硬上弓,我不敢再吭声了。怕,怕极了。
“若奴婢做梦说梦话怎么办。供出了你的事儿怎么办。”我说道。
“那你就别睡了。”弘晊说道。深吻着我,我们并没有脱光衣服,只是在半推半就的状态下,缠绵了很久。
他这么做胆子太大了,我都后怕,那几个抬轿的可靠吗。得贵一定可靠,别人我真的不敢说。
“外面的轿夫可靠吗?”我说道。
“都是家生的奴才,他们敢造次,死得那就快了。”弘晊说道。他都没闲着,都两个多月没有碰女人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可是我心里又多了一份对塔瞻的愧疚。我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不敢想,想什么都害怕。
他把衣服垫在我的身下,怕弄脏了轿子会被人不齿。只能牺牲他的衣服了。
轿子停在了一处清幽的地方,几个轿夫走远了,他开始有些放开了。
“别叫,你身上的味道总让我痴迷。”他呢喃着。
他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的身子,喜欢我的味道,喜欢我的微笑,喜欢我的幺蛾子,还是喜欢征服呢。
塔瞻,你为什么走那么远呢,你在,我不会给他的。可是我心里明明有弘晊,我知道的,我见不到他一样会魂不守舍。我知道的。除了他我谁也不给的。
“你那么多福晋,你怎么不去偷她们去。”我说道。
“你以为我那么随便。”弘晊说道。
“和自己的福晋也叫随便。”我说道。
他不说话了,他封住了我的嘴,我们这叫偷情,还是掉脑袋的偷情。
我们完事儿,他穿好衣服,衣服上全是……
“主子,这衣服都……”我说道。
“我在轿子里,谁看得见,回去也是夜里,没人会注意的。“他说道。
他心疼的给我揉膝盖,膝盖已经青紫,一碰就会痛。
“怎么不垫着点东西再跪。”他说道。
“奴婢已经垫着东西了,可是还是青紫。啊,痛。”我说道。
“忍着点儿,我明儿让得贵给你送红花油去。再忍忍吧,只是以后心里多想着我点儿。”弘晊说道。
我没说话。害怕他这么做会被皇上给杀了。
他解开大襟搂着我,我在他怀里眯了一会儿,他在离怡亲王府很远的地方,放下轿子,让得贵送我回去了。
第二天,我看到了他,我很害怕,故意躲着他,怕露出些什么不该露的蛛丝马迹让人知道。
“二哥,今儿楚才怎么不送解暑汤了。”弘昂说道。
“今儿,我不热。”弘晊说道。
“二弟,这温柔乡可是英雄冢。”弘升说道。
“不提这些,待会还要给十三叔祭祀呢。”弘晊岔开话。
我深知这种偷情真不能干了,真是后怕。只是他们是自家兄弟不会说什么,要是别人还不知怎么编排呢。
就这样,怡亲王的七七过完了,到阳历八月,我总算是回到了恒亲王府,继续做我的粗活。
因为守灵松姑姑给我们几个放了几天假。
我偷偷溜回贝勒府,想给弘晊一个惊喜,可是他不在,他在他的福晋屋里,我好伤心。我怎么会伤心呢。他本来就是贝勒嘛,我是什么呢,我只是个罪人。
他也只是一时对我好罢了。他是个花花公子。他不会永远对我好的。
织云看到我,很惊讶,说我偷跑出来,依云马上去找弘晊去了,我阻止她。
“楚才,主子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高兴极了。”依云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弘晊推门进来。
“楚才,你怎么来了?”弘晊说道。
“奴婢,这就要走。”我说道。
“你往哪儿走。”弘晊说道。
“我打扰了主子和福晋的清梦,我必是要走的。”我说道。
“依云做得好,以后楚才来了,你怎么也要告诉我,你们都下去吧。”弘晊说道。
“你怎么了,好容易见到面,你却这么说话。”弘晊说道。
“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我说道。
“谁说你是了,是李佳氏非要让我去她屋里,我想脱身还来不及呢,你来了不是解了我的围。”弘晊说道。
“你那么多福晋,都盼着你呢,奴婢这就走了。”我说道。执意要走。
他抱着我不让我出门。
“你若再这么无理取闹,枉费了我对你的心。”弘晊说道。
“主子,你是贝勒,我是罪人,我们能有什么结果。”我说道。
“罪人,你犯了什么罪,你是无辜的,可是这事儿是祖制,我也没办法。”弘晊说道。
“你吃醋了。”弘晊说道。
“才没有呢。”我说道。
“不吃醋,你哭什么。”他说道。
“奴婢没有哭。”我抹着泪。
“喜欢我就说,别存在心里。你又不是那种扭捏的女子。”弘晊说道。
“奴婢不喜欢你。”我说道。
“不喜欢我还哭。”他说道。
“奴婢就是不喜欢你。”我说道。
他吻过来,我心一阵狂跳,他摸着我的心。
“心跳得这么快,还说不喜欢我。”他说道。
我也用手摸摸他的心,他的也一样,这是心心相印吗。
“我是偷跑出来的,若被发现,松姑姑会罚我的。”我说道。
“她若敢发现你偷跑,我就会罚她。”他说道。
他拔下我的头钗,一头乌黑美丽的秀发,倾泻了下来。
“我把你也当成我的福晋。虽然你没有身份。”弘晊说道。
“奴婢有身份证。”我说道。
“什么身份证。”他说道。
“一个我们家乡的东西。”我说道。
“说句我爱听的。”他说道。
“我不喜欢你。”我说道。
“你还调皮,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说道。抱我抱得更紧了。
“我等你说,你不说,我就缠着你一辈子。”他说道。
“说什么?”我说道。
“说你喜欢我,说你爱我。”弘晊说道。
“奴婢不知道什么是爱。”我说道。
“好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哈我的痒。我满屋子跑。
凌波微步也逃不掉。
“奴婢说……求主子饶了奴婢吧……哈哈。”我受不了。
我做了个口型,我喜欢你。
“我没听清。”弘晊说道。
我贴着他的耳朵又做了个口型,我喜欢你。
“还是听不清。”他说道。
我吻了他的唇,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随即抱起我,在床上,我们这次是真的爱的结合,毫无保留地,这是爱吧。
“我还要听那句。”弘晊说道。
“我喜欢你。”我红着脸说道。
“我还要听。”他说道。
“我喜欢你,爱你,和爱塔瞻一样。”我说道。
“在我的床上提塔瞻,我不高兴。”他说道。
“我允许你爱着乌云珠,同时爱着我。”我说道。
“我爱谁,要你同意。”弘晊说道。
我摸着他的眉毛,又黑又浓,一双美目在它下面神情地看着我。
“若是这星眸上面没有这眉毛可怎么好。”我说道。
“我不让你提塔瞻,你却换话题。”弘晊说道。
“奴婢就是你的浓眉,而乌云珠就是你的星眸。你说谁重要,谁不重要。”我说道。
他听我这话,再不说话,什么都不及这无言。
第二天,我去大书房,好久没有看书了。我拿出了一本书。
我渐渐被一种无奈的伤楚包裹,切肤体会到李商隐写下这首《无题》时绝望。每字每句都透出对一段无果之爱的不舍。可是能做的,也只是“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了。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刘郎和他的神女住地蓬山相隔己经太远,那自然不是真正的距离,万水千山是阻不住爱人脚步的,那是难以逾越的门第观念,世俗障碍。
我和弘晊是不是也会因为门第的极其悬殊而变成各自的过客呢。
李商隐这首诗唯美浪漫,也朦胧晦涩。这个神秘的女子是谁,历史并无定论。
但他确实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无望之恋。
那年,他二十三岁。
才华横溢却接连落第,他满是无奈落寞,感慨着“自古才命两相妨”,来到了河南玉阳山的东峰修道,修心养性治疗伤痛。谁知在这里,竟被伤得更痛。伤口,一生难愈。
偏巧当时也有位公主也在玉阳山修道,住在西峰的灵都观。
她身边有位宫女,名叫宋华阳,聪明美丽。
他们知道,这段爱情是不会被世俗接受。
可是,已经爱了,朝思暮想,还有什么办法?深爱的人都想“朝朝和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即便短暂的相会,他们确是如此不易。
一个东山、一个西山,两人每次相会都要到两山之间一个叫玉溪的山谷。
李后主填过一首《菩萨蛮》,“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只是怕被姐姐看到,小周后都会觉得“出来难。”
李商隐和宋华阳只有等大家睡后,夜晚两人各自走四公里的山路才能“教郎恣意怜。”这中间,经历多少峻岭险滩,还有提防随时出现的狼虫虎豹。何等炽热的感情。每次相会,他们都拎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不久又要分离。独自去面对漫漫归途。
露水粘湿发梢,长河渐落晓星沉,肩膀已被枕的酸麻,可还是不忍心推醒对方,天亮了也是分离的时候。
谁也不愿去想以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他们只知道,在一起,是如此快乐。
就这样,他们近乎悲壮地爱着。这次见面,她没有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眼神全是忧郁。
“怎么了?”他轻轻抚住她的脸庞。
“我有了,我们的孩子。”
他愣了一下,抱住她,紧紧地。
“我要生下我们的孩子。”
“他们很快会知道,会怎么处罚我们呢?以前有人被赶出宫去,卖掉做歌妓。老天!也这样处罚我们吧,我立即给你赎身,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她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默默垂泪。如此自是最好,可是……唉,一起死去倒也罢了,最可怕莫过生离别!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如此无望如此疯狂,象飞蛾扑火,似乎要将这一生的爱在此刻用尽。
不要,天不要亮起来。明天的太阳永远不再升起,相爱的人就此沉沦在黑暗里。留住手指间,刹那温柔。
终于,事情到了不可掩盖的地步。
上头降下旨来:男的被逐下山,女的被遣返回宫。
别离,等待他们的,是永远的别离。无论,多么相爱。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又是思念又是惦念,他想要她知道自己的心,给她一点安慰。只能用道教中“秘诀隐文”的表达方式来遣抒心怀。
诗中,她化身为仙子,她居住的地方也是道家仙观碧城。
他为她写下《碧城三首》。
碧城十二曲阑干,犀辟尘埃玉辟寒。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床无树不栖鸾。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
对影闻声已可怜,玉池荷叶正田田。不逢萧史休回首,莫见洪崖又拍肩。
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鄂君怅望舟中夜,绣被焚香独自眠。
七夕来时先有期,洞房帘箔至今垂。玉轮顾兔初生魄,铁网珊瑚未有枝。
检与神方教驻景,收将凤纸写相思。武皇内传分明在,莫道人间总不知。
这些诗如愿传到了宫中,传到了她的耳中。只有她明白,这是写给她的。
“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那是他们的竭尽缠绵。无奈春宵苦短,又到别离之时,“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天将晓,情未央,独看长河渐落晓星沉。
深宫之中,宋华阳念着这些诗,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也从没后悔过。无论吃多少苦,我都会生下我们的孩子,哪怕今生我们永无见面之日,我还可以看看他,看看我们的孩子。”
可是,上天并没有听到这个痴情女子的哀告。
几个宫女一步步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递来一碗药。
她明白了,心口骤然收紧。她不敢伸手去接,一下子跪倒在地,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吧,放过可怜的孩子吧,让我见公主!让我去求公主!”
药被灌了下去,她躺在床上,血汩汩流下,一切,都没了。
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牵连就这样被彻底斩断。
他知道了,可是,又能如何,只有写诗。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呀,你平白无故干嘛要那么多的弦呀?一弦一柱都让我追忆往事。珠有泪,玉生烟。
红颜褪去,此情未老,李商隐终于设法与宋华阳见上了一面。“少年分离老相逢”自是几番悲喜,抱头痛哭了。
所谓偷情,只是他们爱得不符合当时人们定得礼教罢了。
“天不从人愿”这种事是天天在发生的,我和塔瞻,和弘晊也是如此。但我们又能怎么样,像如惠一样疯掉,还是坚强地面对,这都是我在深深思索的问题。
看看李商隐离别京城时写下的一首《板桥晓别》,对他的刻骨深情无限哀伤感同身受,再不忍指摘说教。
“回望高城落晓河,长亭窗户压微波。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
可是,思念清冷如霜雪。
塔瞻你一定要坚持呀,请你不要绝望,为我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