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竟抢得很对,连小半个西瓜我都干不掉,更何况大半个!
没有勺子,再加上我是个有点小洁癖的女生,处理这个西瓜耗费了我很多体力和脑力。最后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大发慈悲出手帮忙掏给我吃。
本来是一件很可歌可泣的事,可是他说:“看你低着头吃我手上的西瓜,我怎么就忍不住会联想到,猪伏在饲料槽边吃猪食的样子?”
最后的结果是,我豁出淑女形象,连籽也没挑,把剩下的西瓜一大把一大把全塞进他嘴巴里去了。
天色渐暗,太阳隐去光芒。竟捧着个大肚子在草地上打滚:“撑死我了,撑死我了!”
我们处在的山尖视野极为广阔,没有障碍物遮挡。我面对着来时的方向,看着那一地金黄的稻谷,还有中间那条黑线般延伸到山脚下,拐个弯又延伸到另一个远方的高速路。
一些起早的农民,举着镰刀,载着收割机出现在了田埂上。之于他们,繁忙的一天开始了,而之于我们,夜幕才刚刚降临。
黄昏山坡上的风总是撩人的,也总是清醒的。满山头的蒲公英一时间被风扫起,脱离了母体的小伞,在空中起起落落,纷纷扬扬。
“哇,好美!”
竟从草地上支起上半身,他看着白色的小精灵出了神。
“在想什么呢?”我侧过身看竟,一把洁白的小伞刚好落在他头上,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生命在飞!”他的眼中映出千千万万把飘零的小白伞。
“好有深度的一句话。你怎么理解的呢?”我目不转睛看着他,也看着停歇在他身上的蒲公英。
“蒲公英是随风流浪的生命,风在哪里停歇,蒲公英就在哪里安家,不论沃土还是贫瘠。”说着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取下了沾在我肩上的蒲公英,又一口气吹飞。
他接下去说:“可是你不是它生长的土地,尽管它不怕贫瘠,但你贫瘠得不能让它苟活!”他说完还虚情假意地亲了我一口。
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还未待我跟他讨教,他张开嘴巴又要接下去说。突然风转向,风势加急,大把大把的蒲公英被风抓着全灌进了他嘴巴里。
“风都嫌你烦呢!哈哈”我看着他的可怜样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
他伸出手要掐我的时候,我大概是笑岔了,一时间喘不上气,嘴巴没闭紧,结果落了个跟他一样的下场。
这报应也来得忒迅猛了吧!
竟虽然口不能言,但他抚着我的肩抽了一阵,抬起头来时,明显可以看到他眼角湿润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都张着嘴巴不敢闭上。我帮竟把嘴巴里的小白伞一把一把取出来,口水黏黏的,每取出一把,都要先在他身上蹭几下,还真不好取。后来竟反馈他也有同感,真真不好取!
等完工了之后,我和竟面面相觑,为什么我们不一口水把它们都吐出来呢?
“哈哈哈”
“你这个小笨蛋!”
“哈哈哈,你也是笨蛋!”
这种自我诽谤的自嘲方式没持续多久,直接升级为暴力“复仇”。
我们在蒲公英的世界里跑啦跑去,摘了一朵又一朵的小绒球,一口气把它们吹得远远的,这样它们就不会来骚扰我们了,哈哈!
“竟,你说蒲公英为什么不生生世世生活在一起呢?”我摘下了第N朵蒲公英,对着竟俊俏的脸蛋吹了一口。
“像我们一样吗?”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掉将要踮到鼻尖的蒲公英。
我笑了,并深深为他着迷,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
“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怎样的?”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略显惊讶的脸。
“要跟蒲公英比吗?”他笑了,浅浅的酒窝荡漾上左脸颊。
我发现他一个问题都没回答我,却扯出了更多问题让我回答。
“竟,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他放下了手中刚摘的花,定定看了我的眼睛几秒。他黑色的眸子滴溜着,不知道组织着怎样的内容。
“有!”他说着。搂着我的肩坐下。
“你看哪,蒲公英是居无定所的,我们也是居无定所的!”
“我们不是有家吗?“我实在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
“我们的出生,死亡,使命都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他接下去讲:“就像那两个死在你面前的酒鬼。即使那个消失的酒鬼不是今天死在你面前,他总有一天也会死在别的人面前。听得懂吗?”
我摇了摇头。
竟:“……”
“能讲得浅显点吗?”我问。
他低头顿了下,而后又仰起头:“拿蒲公英来说吧,它可能就在这扎根生长,它也可能被风刮着漂洋过海也不一定!”
我再次摇摇头。我同桌跟我说蒲公英是漂不过海洋的,但是没有人忍心责怪它们。
“拿我说吧。今天我可能陪在你身边,明天就可能陪在别人身边,今天我可能在你面前活得活蹦乱跳的,明天我也可能在哪个你不知道的地方灰飞烟灭了……”他转过头来发现我眼神不对就没再继续讲下去了。
“你这样讲有什么用意吗?”我问,我心里此时真的很不是滋味,感觉他像在跟我诀别。我没有心思听他胡说八道了。
我起身要走进蒲公英更浓处,竟抓住了我的手臂。他站了起来,猛地把我摔进他的怀中。扬起的白衬衫像飞翔在蒲公英天堂的白蝴蝶。
“怎么不高兴了?”温柔的声音自天际飘下。
我伸手摸上他的疤,额上的,脸颊上的,他只是凝视着我,没有多余的动作。
“你在嫌弃我吗?”当我把他当成我的全世界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和他分开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想让你知道命运无常,无论遭遇什么都要坚强!”他的眼角居然泛出晶莹的泪花。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我的泪水早他一步滑落。
“对不起!我太啰嗦了!”说完他将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磨了几下。
我在他怀里笑得颤了音。
他握着我的肩膀,将把我从他怀中拱出来,睁着惊奇的大眼睛看着我盈满笑意的脸。
“答应我,你不再这么啰嗦,也不再乱说话了!”
他郑重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也不许离开我!”我近似撒娇的表现,不知道能给他下多大剂量的迷药。
他又郑重地、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拉钩!”我伸出小拇指。
他首先闪过的是类似于“这是什么东西”的表情,其后才是“哦”,配合地伸出了小拇指。
我勾了上去:“拉钩上吊,100年不许变!”
小孩子的把戏,在美丽背竟的衬托下,也是可以玩得很有情调的。
大风起兮,英飞扬。我拉着竟的手冲了进去。
我们张开双臂跟着飞舞的蒲公英跳跃,奔跑,尖叫,旋转,地上的小绒球被我们剐蹭着也脱离母体,纷纷加入这个飞洒的大家族。漫天的蒲公英降落在我们头上,肩上,手臂上,脚上的裤子也沾着好多。
“竟,我们把它们带去别的地方好不好?”我举起竟的手臂,转个圈从他胳肢窝底下转过。
“好!咱能沾多少出去就沾多少,越多越好!”
我笑着又拉着他转了一个圈。
“我也要玩!”说完他高高举起我的手,他是转过来了。可是驼着背,弓着腰的实在算不上优雅。我又给他示范了一个。
“你饶了我吧,我就这水平了!”在我严厉的要求下,他做的还是不尽人意。
正当我要对他进行突击魔鬼训练的时候,他突然抱起我的腰在原地旋转起来。
我想,这样的场竟,如果我是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铁定美得很。这时如果再有一架飞机从高空俯瞰下来,肯定会看到一朵白色的雪莲或茉莉啥的,盛开在绿色的地毯上。
他抱着我,一圈,两圈,三圈。我感觉自己快要脱离地心引力,直接飞到太阳系了。
结局并不如想象中完美,我没有脱离地心引力飞出去,但我也没有安全着地,我的鞋子在旋转的过程中脱离了我的引力,直接飞了出去。竟第一时间注意力转移到鞋子上,一不小心没抓稳,手一松,我飞了出去,一屁股坐死好几朵母花,罪过罪过!
竟也摔得够呛,但一看到我摔了,一骨碌就爬过来来扶我。
“依迷!”
“嗯?”
我仰起脸刚好碰上他低下的吻。风没能扬起我的裙角,但扬起了我的墨黑青丝,扰乱了漫天的小白伞。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我们绕过小木屋下了山。
一到山脚,就看到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什么东西,在叽叽喳喳议论着。
我蹦跳着、伸长脑袋拼命往里瞅,可就是什么也看不着。
竟看着我很是伤脑筋。最后他把我扛在肩膀上,高度不一样,视线也就不一样了。
自行车车主竟然鬼使神差地找到这来了,现在正抱着他心爱的单车哭得撕心裂肺的。
我们悄悄退了出来,手拉着手往另一条路跑去。
突然人群中爆出一声:“就是他们!”
我回转头,看到那个肥妞正气势汹汹地指着正在急速奔跑的我们。
围观的人群齐齐把目光射向我们。
“抓住他们!”
人群一窝蜂甩了过来,我们跑得更带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