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走马上任
公共汽车仍然十分拥挤，里面有衣冠楚楚的白领，更多的是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以及一些上班族。还有一些是从乡里下来务工的建筑工人。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建筑工人身上浓重的汗味在车厢里弥散开来。顾峰对这种汗味并不抗拒，实际上他爸爸身上也一直有着这种味道，他们家就因了这种味道，才能够得以生存。
他在靠窗的角落站着，这样一来可以避免与人发生碰撞，二来也可以欣赏一个窗外的风景，正好梳理一下这段时间积攒在脑子里的混乱问题。
公交车不直达房产局，他在距离最近的一站下了车。公共汽车还没有等他后脚跟站稳，就疾驰而去，只留下一溜青烟。他苦笑着往前走去，到底是第一天上班，他不想因为这个影响自己的心情。
当他看到房产局的牌匾时，心里突然就落了地。不管他如何忐忑或者担心，这都不能改变他将要去面对房产局那一大摊子事情以及那一堆对他耿耿于怀的下属。他必须镇定下来，用自己的能力与魅力，来征服这些人与事。
房产局依然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李清波的倒台以及顾峰的上台有任何变化。人，在现实面前是多么渺小，任何妄图用个人力量改变世界的观念都将得到最大的讽刺。按道理顾峰第一天上任，县委三巨头或者组织部要出面，召集局里所有人员进行人事任命，以造成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但顾峰的情况有些特殊，丁大山极力反对他就职，肯定不会出面为他做任何事情，而水幕怜，做为传言中的主人翁，自然也不方便出现。那么只剩下张家豪啦，可是不巧的是，张家豪那天在美丽神话与他们聚会后，就被召集去了市里，说是要到今天十点多才能赶回来。
顾峰自然是等不得十点多才来上班的，第一天上班，怎么能够落一个迟到的印象。所以他自己一个人先到了房产局，准备先到处瞅瞅，也算是自己微服私访。
谁知到了以后还是感觉到了尴尬，倒好象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更因为房产局来得少，甚至有点摸不着东南西北的感觉，他突然想起红楼梦里的大姥姥进了大观园。虽然这里比起大观园差远了，而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里老太婆，而是这房产局里的一把手。
虽然这一把手，现在还没有人接待他。
他自嘲地笑着，电话钤声却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顾峰接了进来，反正这会儿无事，接来聊聊打花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顾局长啊，请问您这会儿到了哪里呢？我们房产局可是全体职员到位，恭候顾局长大驾光临。”对方表现得很热络，顾峰却不知道他是谁。
许是意识到顾峰的疑虑，他赶紧又自我介绍：“我是房产局的顾志辉啊。”
顾峰猛地醒悟过来，这顾志辉是房产局的办公室主任，他是房产局的老职员了。李清波在位时他就已经是办公室主任了，记得以前他和水幕怜过来调查宝珍海鲜酒楼的资料，李清波的秘书还透露有一套资料在办公室顾主任那里。只是后来他以资料已被丁大山带走为由，最终也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这种老职员最懂得变通，在行政机关混成老油条的人，别的东西学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的本事倒是练就得相当精熟。按道理李清波倒台后，最有希望升成局长继任者当属顾志辉，他自己也以为是让蘘中之物，可以顺手拈来，没想到中途杀出一个程咬金，把局长之位横空占去，心里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他对常委们对顾峰进行投票之前，到处放风说顾峰过于年轻，凭着关系连升三级，没有社会经验，更缺乏在基层工作的工作经验，实在难以担此大任。可后来顾峰还是以五票比四票的得票险胜，终于还是当了房产局的局长，成为他的直系领导。
既然不能扳倒他，那么就只能顺从他，这是懂得为官之道的个中人。所以在顾峰上任第一天，在房产局没有一个接待他的情况下，他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借以表示他对顾峰的欢迎以及自己的大度。
不管顾志辉出于什么目的，此刻他的电话无疑让顾峰解脱了困境，他也确实需要有个人来引导他走进房产局的大门。所以他也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对顾志辉的电话表示了认可与肯定。
当顾志辉带着一干人等从楼上下到大厅时，顾峰已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努力回到一个平和而镇定的状态。怎么说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天下，可不能在下属面前失了威严。他深深呼吸，让自己表现得从容淡定，虽然说知道这里有人并不是真心希望他来，可是也希望能够博得其他下属一个好印象。从小就知道“船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古训，第一次当人家领导，总是希望能够留得好名声。
其实当顾峰走进房产局大厅，顾志辉就在二楼的阳台上看到他了。他故意不做声，也不下楼迎接，目的就是想看看顾峰的窘况。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凭什么莫明其妙爬到自己头上去。果然，顾峰表现得拘谨，甚至象极了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这让原本就颇为不平的顾志辉心里更加不服气，同时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他在上面看着顾峰在那里转悠，足足有一刻钟之久，在终于满足了自己的变态心理以后，这才出面招呼。
他收起对顾峰的不屑，换了一付卑躬屈膝的嘴脸，这是当官人最擅长的把戏，同时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课。
他跑下楼来，老远就开始叫道：“哎呀，顾局长，您怎么站在这里啊。应该早通知我们来迎接你才对。”他老远就伸过手来要跟顾峰相握。
按说这握手的礼节，其实也是有讲究的。在平辈的朋友中，相见时先出手为敬；在长辈与晚辈之间、上级与下级之间，应是前者先伸手，后者先问候，待前者伸手后，后者才能伸手相握；在男士与女士之间，女方伸手后，男方才能伸手相握，如女方无握手之意，男方可点头或鞠躬致意；倘若男方已是祖辈年龄，则男方先伸手也是适宜的；在主宾之间，主人应先伸手，客人再伸手相握，但客人辞行时，应是客人先伸手表示辞行，主人才能握手告别。如要同许多人握手，应当先同性后异性，先长辈后晚辈，先职位高者后职位低者，先已婚者后未婚者，即所谓上级优先、长辈优先、主人优先、女士优先。在接待外宾时，主人有向客人先伸手的义务，无论对方是男是女，主人都应先伸手以示欢迎。在社交和商务场合，当别人不按先后顺序的惯例而已经伸出手时，应毫不迟疑地立即回握。拒绝他人的握手是不礼貌的。因此，最有礼貌的顺序应该是：先上级、后下级，先长辈、后晚辈，先主人、后客人。
如今顾志峰主动对顾峰伸手，反倒显得自己是他的领导一般。这不知是他的有心还是无意。顾峰自然是不能够表现不悦的，他一边伸出手去，一边仔细打量着这个办公室主任。之前虽然与水幕怜一同前来，跟他有所接触，但那时那境身份不同，自然对他也没有多大研究，所以也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人。
今天看这顾志辉，他的脸像球一样圆肥，表现出羞涩、和善而温顺的神情；鼻子也很圆肥，上面全是青筋，表明他是一个好色之徒。他的头上，前面一根头发也不剩了，后面簇着稀疏的淡褐色发卷；一双小眼睛好像是用芦苇叶子切出来似的，精明地不停地滴溜溜地转动，仿佛随时在寻找机会。
在两个的手握了又握以后，顾志辉说：“要不咱们先去你办公室吧。”
顾峰正想着不知如何进办公室呢，这下倒也行，有个领着总比自己闯进去要好。他点了点头，抬脚往楼上走。
局长办公室他是知道的，上次他与水幕怜还在那里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所以他对那间办公室其实是没有好感的。虽然他以后就要成为那间办公室的主人了，但他总有种怪怪的心理。顾志辉打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顾峰走了进去，却发现办公室是重新装修过了的，桌子摆在靠窗的地方，靠墙一端横摆着一张沙发兼一张茶几，平时可以待客，还可以稍事休息。电脑、空调、档案柜一应俱全，最重要的办公室里面还有一间小小屋，打开进去，又别有天地。
与水幕怜的办公室相比，自然是相差很远。可是对于一个从机关小科员爬上来的顾峰来讲，却是很让他满足的。
他望着顾志辉，对方马上就表功：“知道顾局长今天过来，紧赶慢赶了随便装修了一下，还请顾局长不要介意。”
其实这办公室早就装修好了。之前他想着自己肯定能够接替局长之位，所以装修得也较为周正。只是没想到局长之位落了空，办公室也被人家占了去，这让他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不过精明的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只说是为顾峰专程装修的，这样一来讨了个人情，日后也好继续混着。二来嘛，也显得他大度，不与顾峰计较，这样更能显出他的优秀，让上面人知道了，指不定还来了官升两级。
顾峰看了看装修精致的办公室，心里怎么会不明白这并不是最近才装修的，不过他也乐意卖他一个人情，并不当面点破，官场嘛，哪个不是尔虞我诈。
参观完办公室，他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指到了正九点，张家豪这会儿也应该来了。
正这样想着，张家豪就已经到了办公室：“我原想着我来迟了，没想到你倒自己坐进了局长办公椅。小顾啊，我可小看了你啊。”他大声笑着，开着顾峰的玩笑。
其实张家豪这玩笑也不是随意开的，他这样无非是想让房产局其他人员看到，这个新任局长，可是他张家豪的人。顾志辉在旁边干笑着，心想这顾峰倒也不是那么简单。先前吧，跟着水幕怜当贴身秘书，这会儿，又与张家豪走得那么近。县里三大巨头靠了两们，难怪他会官升三级了。
他赶紧站了出来：我们新局长上任，房产局岂有让他空等之理。这里以后可是顾局长的天下，我们都要靠着他吃饭了。
话刚说完，又觉不妥。张家豪是一县之长，怎么能够说房产局是顾峰的天下，这倒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啦。
倒是张家豪并不介意，他拍着顾峰的肩膀，亲切地说：“听到没有，以后这里可是你的天下哦，可千万不要让大家失望。”
顾峰呵呵干笑，并不作声。这个时候他说任何话都只会给人一种轻狂的印象，不如沉默，至少让人觉得低调。
张家豪玩笑两句，便转入正题，他对顾志辉说：“顾主任，麻烦你通知一下房产局全体职员，到会议室里开会。”
顾志辉领命前去，张家豪坐下来与顾峰扯着家常：“小顾啊，以后你要好好工作，可千万不要辜负水书记一片苦心啊。”
“那是那是。”顾峰点着头。
“水书记年青有为，虽是女性，却是巾帼英雄。我们都要向她看齐啊。”张家豪是一县之长，是县里的二把手，却对水书记这样看重，甚至不忌讳说向她看齐，可能在他心里，水幕怜以后一定是位居自己其上的。这种男人，要不就是憨厚无比，要不就是极有城府。
顾峰虽然认为水幕怜确实有独到之处，可是他并没有把她看成神，而是自己爱慕的一个女性。所以听到张家豪这样讲，心里倒不是很认同。
这会儿顾志辉已经通知房产局全体职员到位，他站在张家豪身边：“张县长，顾局长，大家都到齐了。”
“好的。”张家豪与顾峰同时站起身来，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顾峰没有细数，大约是二三十个人的样子。除去各科室办事人员，坐在旁边的几个顾峰倒较有印象。一位是负责内务的郑雨，一位是副局长李兴，还有一位是科室主任易少涵。站在旁边角落的却是司机兼秘书小吴。
这几个人与顾峰都息息相关，尤其是司机小吴，顾峰是局长。做为一局之长以及司机的直系领导，他对小吴有着绝对的支配权，意味着以后如果小吴不管是人和车，只要顾峰需要，必须随时随地绝对听从使唤，如果有任何违逆，他在房产局的位置就岌岌可危。郑雨是局里一个较为稳定的事务性人员，她没有必要跟随顾峰太紧，只要保持不卑不亢，若即若离的姿态即可。当然，如果她另有想法，也可以采取其他态度。反观副局长李兴，他也是对顾峰心怀不满的人，做为副局，是局长的左右手，可是在李清波在位时，他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一手遮天的李清波反而更信任顾志辉一些，这也是让顾志辉误以为自己一定会荣登局长之座的原因。
顾峰把目光收了回来，随着张家豪在主席台上坐下。
张家豪清了清嗓子，对着大家轻轻挥了挥手，原本还有人窃窃私语，随着他的一挥手，立即安静了下来。张家豪眼看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便开口说道：“这次召集大家一起开个小会，是要代表组织代表县委宣布一条关于房产局的人事任命。”
其实顾峰要来当局长的事情，大家早就在之前就听说了，现在听到正式任命，所以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如今的官员，还不是上面说了算。张家豪见惯了这种场面，倒也不介意，继续往下说：“房产局原局长李清波，因收巨额贿赂，被纪检单位立案调查，撤掉其局长一职，这件事情相信大家都已知道了。我为我们县为我们党出了这样的败类感觉非常的愤怒。希望我们在场每一位都从这件事得己反思自己的行为，从而让自己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
话题如此严重，在场第一位人面色都显得相当沉重，毕竟现在正是高喊反贪反腐的口号，谁也不敢在风口上冒险。
到底是一县之长，眼见在座人员都变得认真而慎重，会议气氛也较为正式啦。所以他话锋一转：“相信我们大部分群众都是好的，都是优秀的，就如我们今天要推选的顾峰局长，他年青有为，为人清正廉洁，所以获得上面领导的认可与推举。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顾峰同志。”
顾峰站起身来，对大家微微点头，抱以亲切的微笑。
这时，张家豪趁势让他讲几句。他也不推辞，虽然是第一次当领导，可跟着水幕怜那么久，早已见惯了官场种种，那些个表面强势而有魅力的所谓领导，很大一部分也是纸老虎。
他朗朗开口：“感谢组织信任，委任我为房产局局长。我是新人，以后有很多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帮助。”
张家豪闻听此言，心想到底是没有当过官，不知道摆谱。现如今的人几个会真心帮助谁，都不过是风吹墙头草，哪边厉害哪边倒，象顾峰这样低调，到最后只落得个被人瞧不起的下场。
于是他又出声：“顾局长也不要这样谦虚，你可是被市里亲自下文任命的，这可是宁海县头一遭啊，要知道被唐市长看中的人，必有过人之处，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顾峰是被市长看中市里下文任命的，有很硬的后台关系，下面人要想翻什么浪出来，怕是要惦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样硬的关系。
顾峰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他感激地对张家豪递了个眼色，语气逐渐转为强硬：“我们单位是县里重点单位，在职能方面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我做为一局之长，自然会领导大家做好自己的工作。”
他看了看全场，下面人全都眼睁睁看着他。他又顿了顿，接着往下说：“今天呢，我们就不谈工作的事啦。我呢，也是刚刚接手，很多工作也还不清楚，等我理清头绪以后，就再跟大家讨论一下具体事务。”
闻听这话，会议气氛又轻松了一些。顾志辉赶紧接腔表态：“我们一定努力配合顾局长的工作，让房产局成为县里甚至市里优秀的龙头单位。”
马上有人附和，到底也不缺乏趋炎附势的人。
张家豪见取得了该要的效果，也就不再做声了，会议总算在较为轻松的气氛里落下帷幕。张家豪也就简单交待一下走了，顾峰现在才叫孤身奋战。
他让大家先回了各自的工作岗位，自己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局长办公椅是顾志辉花了心思选购的，花了一万三千块，除了式样霸气，更重要是舒服。他躺在椅子上，却丝毫没有感觉。第一次当这么大的官，管这么大一摊子事，更重要还得配合水幕怜查出这里的黑洞，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正在这时候，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上面俨然写着水幕怜的名字。
他接了过来，水幕怜的声音清脆而且爽朗：“顾峰啊，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啊？”
闻听水幕怜的声音，他心里好象踏实了一些，也许是因为水幕怜是他最铁的后台，又或者是因为水幕怜给予他精神的鼓舞。他笑了笑：“再怎么样也不能丢了你水书记的脸啊。”
“就是啊，想我水幕怜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你的手里。”水幕怜也就着玩笑开玩笑，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并没有被吓倒啊。这才是她想要的效果，也是她心里钦慕的对象。
“头可断，血可流，水幕怜的英名不能丢。”顾峰此时已完全放开，又开始油腔滑调起来。
“我说你这小子，越来越不象话了啊，跟上级领导说话要严肃，态度要端正。”水幕怜端起了架子，声音里却有掩不住的笑意。
“是是是，亲爱的长官大人。”顾峰干脆油了起来，反正自己现在也不是他的秘书了，虽然也属于她主管的单位，两者却有本质的区别。所以他心里更有些轻松，他笑问道：“请问您这会在哪里呢？”
“在办公室等着你的消息了。刚才张县长给我来电话了，说你表现不错，所以特别打个电话过来鼓励鼓励。”水幕怜心里确实很高兴，她把顾峰推上房产局局长位置，是费了很大力气，论他的资历与学历，都不够格连升三级去上任这职……但是她一定要把他推上去，这并不仅仅因为是对顾峰的爱意以及即将与他分手的补偿。更重要的，她需要一个自己人打入敌人内部，真真正正做起她的左膀右臂，那样才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
顾峰想想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从第一开始踏入房产局，到会议上的第一句开场白，他都让自己处于下风，甚至让自己的直系下属顾志辉牵着鼻子走，直到张家豪有意提醒，自己这才醒悟过来，不然这以后的工作开展那就为了难，更别提什么翻出什么内幕来。如果那样，水幕怜怕是对自己分外失望吧。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硬起来，绝对不能辜负了水幕怜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