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海边轶事
他走在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的神情还像平时一样。但光眩人的眼目，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眼角那儿隐着的忧伤也就更明显，更深沉。他有些蜷缩着脊背，脖颈略略伸向前面，嘴唇微微张开，一动不动。眼睛里不知是噙着浆液还是映着阳光，差不多眯成一线的眼缝里，还隐隐闪动的亮光，他好象努力地望着人群，但其实又并没有望，他好象用心地想着，但其实又没有想。
他原本是个非常英武的男人。从形体到面容，都够得上标准的帅男子。因为缺乏睡眠的缘故，此时他那拧着两股英俊之气的剑眉下，一双明眸里布满了血丝，流露出不尽的忧伤和悲凉。
水幕怜自从上次与他会面，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没在找过自己，自己也怕在这个特殊时候带给她无尽的烦恼，不敢出面找她。那么自己发生的事情她是否知道？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是她安插到房产局的，是她的直系下属，他被纪委停职，当然必须通过她，但她现在一直没有过问过，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自己也被麻烦缠住了。
这个时候的自己，能够做什么呢？
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原本信誓旦旦要保护他，如今却是寸步难行。
也许这个时候，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反而是对她最大的帮助，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多落得个自己依靠关系上爬，将自己掀下局长之位罢了。只是他又极不甘心，好不容易以为有了个起步，自己可以来个平步青云，如今却莫名其妙停职了下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回事。
还有郑雨，她还等着自己去帮她寻找黄家奇，那个把自己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她，在知道自己陷入这种纠葛之中，会对自己怎么想？是不是当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对这世界越发失望起来。
想到这里，他决定去看看郑雨。
他对郑雨，好象有一种责任，至少得给她一个解释。
郑雨却在这时打了个电话进来：“顾局，您在哪里？”
“我在大街上呢？有什么事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这个女子失了最后的信心。
“那我来找你吧。”郑雨简单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线。
挂完电话，顾峰抬头看了看时间，自从被纪委宣布暂时停职以来，他就很少去注意时间了，手上那块金表竟成了装饰。看着那块金表，想起水幕怜刚来那会儿，都是那么毫无心机，如今却已是伤痕累累了。
他顺着马路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渐人烟稀少起来，原来这条道是滨海道，尽头就是海了。他来到一片悬崖之上。离海岸还远，天空没有风，海面风平浪静，他突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纸味。他寻着香雾看去，只见在一块稍为耸立的礁石旁，立着一座小石庙。
在宁海，渔人对妈祖和菩萨极为崇敬，隔三差五前往祭拜，凡是有庙的地方往往整日香火不绝。
他走进小庙里，见里面香火袅袅燃烧，看得出祭拜的人并不走远。香案上整齐地摆放着香纸，这是小庙管理者为香客们准备的，祭拜者可以随便取用，只需往香案旁的功德箱中丢入多少不等的香火钱。喜欢闻淡淡的香火味，对神秘的宗教仪式怀有一种特别的敬意，但他仅是欣赏祭神者的虔诚态度，欣赏带着幽静的远古气息的宗教文化。他是个无神论者，神与仪式是隔离的。
从庙里走出来，他顺着海边散步，抬头却看见在远处一个身着乳白色长裙的窈窕背景身上。她站在高高的悬崖边上，秀发垂肩，衣袂飘飘，离平静而深邃的大海是那么近，稍不小心就会掉进大海而藏身鱼腹她长久地凝视着海水，海水黑魆魆的，但在微风吹动之下依然隐约可见海底的水草；她凝视着微微摇曳的水波影；阳光照在水面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射得她的眼睛稍稍眯了起来，望了一下笼罩在烟雾中的宁海，这时候有不知名的鸟扑动着翅膀，在她头顶上空飞过。那画面竟是那么凄美。
顾峰试着走近女人，她却转过身来，用手束了一下散披在肩头的秀发，忧郁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说：“怕我跳海，是吗？”
其实顾峰并没有那么想过，只是觉得站那么高，可能会有危险。但是被这女子一说，好象真有些寻短见的可能，他试着劝慰：“没有过不去的坎，凡事都要往好处想。”
“呵呵呵。”女子竟象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银铃般的笑声洒在了海面上，这让顾峰更加不知所措起来。他少有与女人这样相处的时候，即使以前在县委办公室里有对他乱抛媚眼的刘海燕，但她是属于寻找刺激或者发泄兽欲的那种，与这样的素未平生却聊着人生无常的话题是截然不同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直觉地觉得自己在那女子面前好象有种莫名的尴尬，就好象大白天被脱了衣服一般。
女子却收住了笑容，一本正经起来：其实每次来到大海边，总会给人深刻的启迪，昨天它汹涌澎湃，今天它风平浪静，但在平静的面容之下，海底却是瞬息万变。
是啊，正如最开始他还只是县委办公室的一个小科员，后来一下子就成了县委副书记的秘书，再后来他又成了房产局局长，尔今却又落了个停职待审的后果，这世界永远都是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些什么。这样复杂的生活让人身心疲惫，所以他才会不知不觉走到这海边来吧。
顾峰把目光投向悬崖边上的女子，认真地打量着她，这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子，与水幕怜的理性气质不同，她阳光开朗而且调皮，象是邻家的一起长大的妹妹，亲近而不失大方。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对自己说，人生无常，瞬息多变，莫非她也有着自己的故事。或者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比如郑雨，比如水幕怜，比如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谁也不能成为谁的救世主。
“那么你呢，为什么会来到海边？”她反问着顾峰，神情天真而又可爱。这真是一个多变的女子，一会儿深沉，一会儿天真，顾峰真有些搞不懂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笑的时候，眼睛里有着晶莹的神彩，把韩江林的心电击了一下，他心想，眼前这个身材娇好的女子，虽然算不得漂亮，但是她的眼睛里藏着有一种不经意就会发觉的迷人气质，稍不经意间，这种气质就会像电一样击中男人的心脏。
还有一种女人，也拥了这种电光的眼睛，但那种女人不同的是，那种女人很容易俘获男人的，并使男人轻易为她们勇敢献身。那种女人因为其他女人们嫉妒她们对于男人的魅力，称她们为狐狸精。据说，三国时的美人中，貂婵就拥有这样的电眼，所有每一个被她弧光击中的男人，无一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成为她的俘虏。而面前这个女人，却只是让人产生心疼的情愫，再无别他念想。
顾峰走上前两步，把手递给了她：“下来吧，上面危险。”
“但是上面可以看到更美的风景。”她对着顾峰笑了笑，两排洁白的牙齿象极了海里的扇贝，一颗一颗漂亮极了。这是一个从里到外甚至是牙齿都美到了极致的女子，顾峰见过美女，在顾峰欣赏的女人中，有充满诗意的，令人充满了想象；也有像小家碧玉，清新可人；水幕怜属于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女人，而面前这位却天真可爱而且充满了女性的温暖。
他稍稍有些失神，但仅仅只是失神而已。美女是谁都喜欢的，但是喜欢不等于爱。他的爱，已经给了水幕怜。
想起水幕怜，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呢？尽管知道她的办法多过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
“喂，把你的手递给我。”崖上那女子对他叫。
“啊？”顾峰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你不是说上面危险吗？我现在也发现了，确实是高处不胜寒。”她的话好象一语双关，但她的眼睛那么纯净，让人不敢把她想象得多么复杂。顾峰不愿意把她想得复杂，他更愿意相信这仅仅是一个贪玩的孩子把玩的游戏，仅仅如此。
他把手递了过去，小心地把她扶了下来。下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她一个踉跄，差点倒到水里，顾峰赶紧用双手扶住，到后来竟是倒在了他的怀里。
虽然顾峰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对于这个投怀送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接连地说着：“对不起。”全忘记自己刚才是情急之下的救援。
看到顾峰这样的表情，女子又格格笑了起来。她转过身，伸出玉臂指着石庙：“知道庙为什么建在这悬崖边上吗？”
顾峰摇了摇头。
女子站在悬崖边上讲起故事来：
渔民出海以后，渔民的妻子往往就来到这悬崖上，一边眺望茫茫大海中的丈夫，一边烧香为他们祈祷，如果丈夫始终没有回来，她们之中有些人，就会从这悬崖头纵身跳进大海，追随他们的丈夫到海底的另一个世界过幸福生活。
真是惊世骇俗的爱情，韩江林说，他想起郑雨为了黄家奇付出的种种。每一次的笑与泪，都是因为爱情，而每一个故事，都与爱情息息相关。
他突然懊恼自己的懦弱，竟然妄图来海边来庙里来寻求安慰。而忘记了水幕怜此刻的处境是否更加辛苦，他们的爱情是否给她带来了阻碍或者困惑。他只顾想着自己的失意，全然没有想到爱人的为难，与故事里的那些女子，自己又是如何自惭形秽。
想到这里，他思路清晰起来，对着还站立在一旁的女子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其实人只有在满怀希望的时候才烧高香，人在极度失望，甚至万念俱灰，自己就是自己的神，此时此刻，唯有自己能够拯救自己。也许这个时候他要做的，是如何自救？
此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是郑雨，她问：“顾局，我怎么找不到你？”
“哦，我没事到处逛了逛，你去茶楼里等我吧，带上你的资料。”顾峰已恢复了斗志，开始要投入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