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别有用心的接风宴

第150章:别有用心的接风宴

上帝把你面前的门关上,会为你准备另一扇门。

顾峰拒绝了水幕怜派车送下去的好意,也没有开着那辆奥迪A6下乡,他坐着公共汽车穿越闹市区,前往洛水镇。顾峰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今天是顾峰决心改变自己,以崭新面孔面对生活的第一天,这个改变就从放下官僚架子,与老百姓一起挤公共汽车开始。

顾峰记得小时候老师曾经给他说过一段精彩的话,说古人轻易辞皇帝,今人重县令,古代的皇帝尧舜等为百姓整日操劳,辛苦而没有报酬,许由听到议论要他当皇帝,就跑到河边去洗耳朵,肯定是没有牺牲精神,不敢承担为天下百姓付出的勇气和责任;后世的县令因为利禄丰厚,哪怕是七品芝麻官也趋之若骛,因为即使在东汉后期到三国时代的乱世,“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县令至少还有牛车坐。

那个时候老师谈的是古代事,顾峰想的是当今现实,他在遇到水幕怜之后,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先是宁海县县委副书访的首席男秘书,再就马上去房产局当了局长,这个跳跃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完成的。但他对自己目前失去房产局这个位置并不十分在意。自从他踏入宁海官场,可谓说是风生云起,各种风波不断。

哪怕后来成功解决各种问题,心理仍然感觉到空前的压力,甚至在精神抑郁症的边缘徘徊。不得己他想出外国留学的一招,重新整顿自己。这次的回归让他沉浸在旧爱的欢乐中,暂时忘却了痛苦。水幕怜的一番晓喻,更令顾峰醍醐灌顶,感觉该到了以新的精神面貌面对新生活的时候了。

水幕怜让他回到房产局上班,局长的位置还为他留着,但他自己却有另外一番想法。想想以前,自己虽然风光,甚至赢得了赵正德的肯定,可那些肯定全部是因为水幕怜而产生的,不管是首席男秘书,还是房产局局长,都是水幕怜在背后操纵的结果,人们在谈起自己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些一丝不屑的味道。顾峰虽然心里不认同这种看法,却无法改变人们对他的看法,毕竟有些事实是存在的而且无法改变。

真的无法改变吗?顾峰问自己。很多时候,人们愤懑、抑郁、抱憾、怨恨,原因只是放不下。放不下远离的人,放不下曾经的事,放不下失去的物;放不下一截时光,放不下一段回忆;放不下成败,放不下荣辱,放不下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历经岁月的渲染,人海的沉浮,最后才知道,放下才会轻松,放下才能自由,谁先释怀谁才幸福。

他决定远离宁海,放弃房产局局长的位置,回到乡下去。

也许只有近距离接触百姓,专心专意为百姓做点实事,才能得到百姓的认可,那做出来的历历成绩,自然也能堵了悠悠众口。自己在官场的根基才能更加牢靠。

公交车里面有一些衣冠楚楚的白领,更多的进城办事返回的农民工。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农民工身上浓重的汗味在车厢里弥散开来。说实的话,顾峰现在对浓重的汗味有一种本能的婉拒。他上车时已经做好了准备,趁人少的时候挤到一个靠窗角落坐下,一边欣赏着窗外的城市风景,一边观察着车内的动静,一边疏理着这一段时间积攒在脑子里的混乱问题。

在车的行进中,顾峰用冷静目光观察着。车里就是一个小小的世象,透过这个世象可以看到中国社会中最本质的东西,观察、掌握和运用这些东西,促使一个端时只有几十人的小党,造就了一座崭新的共和国。一位后马克思主义者曾经说过,革命者一旦获得成功,会成为反革命。现在很多党员,特别入则住高楼大厦、出则乘香车宝马的党员干部,离这些东西是越来越远了。即使仍然有人试图保持这种传统,由于位高权重,缺乏对社会的理解,心理上自然缺乏安全感,接触普通群众的方式变成了前呼后涌、高车塞道,所谓下基层、接近群众变成了蜻蜓点水般的形式主义。

想着自己与眼前这些曾经兄弟们的距离,顾峰感到悲哀。从理念上说,顾峰拒绝农民工这个概念,这是一种源于体制,最终酿成社会心理隔膜的悲剧,却不得不由小人物来承受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这里可以得到解释的缘由。

现在我也是一个农民了。心里这么想的时候,顾峰笑了起来。许多农民工进城,是因为在家乡失去了土地,或者土地上的收成不足与以城市务工的收益相提并论。看着他们,想着自己,韩江林又回忆起刚出门就一直反复咀嚼的话。

这一句话通常的意思是,上帝把你面前的门关上,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但是,这另一扇门上帝真的会自己打开么?机会从来不会给无准备的人,当上帝把你面前的门关上,而你自己又仍然对上帝的仁慈坚信不已的时候,或许你将会在黑暗中度过整个后半生。

上帝为我们准备的大门,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打开的。自从挤上公共汽车的那一刻起,他决定不抱守残缺,将为推开人生下一道门做充足的准备。

离洛水镇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顾峰接到了水幕怜的电话:“峰啊,你已经动身了?”

“是啊,现在快到洛水镇了。”顾峰用轻快的语调回答水幕怜。

“不是我亲自送你下去报到吗?”水幕怜在电话那头嗔怪。昨天晚上倔们商量好,由县政府派车,水幕怜与组织部长一起送顾峰下去报到。这样既省了顾峰的舟车劳顿,又让顾峰特别有面子,让那些对他有排斥的人知道他来头不小,以后也不敢随便欺负他。

但越是这样,顾峰越不愿意水幕怜送自己下去。如果他愿意接受水幕怜的馈赠,根本就不用跑到洛水镇去。宁海县房产局局长的位置怎么样也好过于洛水镇镇长的位置。

他嘿嘿笑道,这话是不能告诉水幕怜的,不管怎么样,她也是出自于一片好心。

水幕怜其实是知道他的心思的,毕竟相爱这么久,顾峰有什么想法她都能理解。做为他的恋人,她希望自己能够给他更好的,所以有时候明知他有些不悦,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后来顾峰说要留学,她答应了。

他辞谢了房产局局长位置的留任,她也理解了。

可是,现在他竟然连自己送他一程的好意也拒绝了。这难免让她心里有些不爽。她说:“你是不是想离开我了?”

“傻瓜,你这是什么话了?”顾峰没想到自己的悄然离去让她如此不悦,赶紧解释:“我只是不想闹得轰轰烈烈,你知道我一直想用自己的行动来证实自己的价值,那样你不也更有面子吗?”

“我根本不要什么面子,我只要你好好地跟我在一起,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顾峰在那边油腔滑调:“亲爱的,等我成功归来,一定好好与你厮守,那时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天天呆一起,你望着我,我看着你。”

“那还不看厌啊?”

“不会的,你可是我的宝贝,读你千万遍也不厌倦。”

“就会说甜言蜜语,实际上却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水幕怜终于化嗔为笑,在电话那头假装生气。

顾峰这才放下心来,又轻声安慰了她两句,挂断了电话。

刚挂断了水幕怜的电话,顾峰又接到洛水镇镇政府办事处副主任黎华的电话,问他到了什么地方,办事处的全部员工已经全部到位,恭候顾镇长大驾光临。电话里,黎华的口气相当热情,但顾峰却想起别人对他的评价:眼大能力小,到处抓扒,什么生意都想做,但做事没有三分钟热度,激情一过,一桩眼看着要有大利的生意又像到手的鱼一样跑掉。但他为人热情豁达,建立了不少人脉关系,和宁海市的一些官员关系都挺好。他只与顾峰接触过两次,两次都仅仅只是点点头了事,但两次擦肩而过的见面他却弄得像熟稔已久的老朋友般热络。

公交车在洛水镇镇中心站停了下来,随着车里人群渐渐走得一个不留,顾峰才发现这里就是终点了。他提起自己的行李,最后一个下了车。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小镇,镇上居民都是渔民的后代,当地的手工蕾丝和抽纱制品与穆拉诺岛的彩绘玻璃一样,都是洛水镇的特色手工艺品。洛水镇有着极强的文华气息,不知道从哪个年代流下来的习俗,当地居民每年要刷一次房子的外墙,他们小巧玲珑的房子被刷得五颜六色色彩斑斓。这些多彩的房子一个挨一个组成彩虹一样的小巷,夹着清澈的小河曲曲延伸,同样色彩明快的小船静静地停在河边。

转过石桥,琴声渐柔,四周明晰了不少。小镇,这时候已是最妩媚的时候。雾已成轻纱。稍稍又带着细雨。此时,雾非雾,花非花。遥望远处,若隐若现地出现几搜停泊的木船,不时地轻轻碰在一起,发出一阵阵笃笃的声音。微风拂过,吹动岸上的那树,那花,那灯,那楼。顿时,花撒人间,在天边化为一只只柔情似水的蝴蝶,带着丝丝的娇妩,飞向远处的山……

顾峰深吸一口气,洛水镇,看样子他是来对了。

公共汽车站离镇政府办事处还有一小段路,顾峰下了车,步行走向镇政府办事处。

而就在顾峰为自己选择了洛水镇而高兴的时候,镇政府书记办公室里,石宇风也在聊着他。在石宇风的办公室内,常务副镇长、镇党委委员胡远方坐在石宇风的对面,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看向石宇飞说道:“石书记,我真没有想到,这一次新来的镇长居然是一个才刚刚22岁的毛头小子,我很纳闷,他到底有什么背景啊,居然22岁就当上了镇长,这也太夸张了吧。该不会这小子是个官二代或者富二代吧?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当上镇长呢?”

石宇风的脸色十分平静,他知道,胡远方对于顾峰这个突然空降下来的毛头小子抢了本来属于他的镇长宝座十分不爽,总是想要给对方上眼药。他自己也曾经试图查阅顾峰的简历,但却发现,除了一份特别简单的简历之外,以他镇党委书记的权限居然无法查阅更加详细的简历,这一点是他对顾峰有所忌惮的主要原因,不过虽然有些忌惮,但却并不惧怕,他在洛水镇经营数十年,势力盘根错节,可以说,在洛水镇,石宇风可谓是一言九鼎。

他对于胡远方来自己这里的用意,他明白不外乎是想要到自己这里刺探一下顾峰的底细,以便于有针对性的采取下一步的计划。对于这一点,石宇风自然是乐意看到和支持的,他虽然不方面直接对顾峰出手,但是找一个马前卒冲锋一下,试探一下顾峰的实力和火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石宇风便笑着对胡方远说道:“老胡啊,这个顾峰的简历我看过,这人绝对是一个少年天才啊,他的简历上显示,他可是才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生哦。在这之前他在部队里当过兵,退役之时的级别不详,退役之前的部队不详,但是你想一想,他能够直接过来当镇长,就足以说明此人非常厉害了。老胡啊,不要小看这个年轻人啊,要不你可是会吃亏的啊。”

石宇风于胡远方的个性十分清楚,这家伙是个倔脾气,做事喜欢逞能,越是说他不行他越是来劲。

果不其然,石宇风刚刚说完,胡远方便拍着胸脯说道:“石书记,你放心,我老胡好歹也在官场上混了20多年了,吃过的咸盐比他顾峰看过的还要多,我倒是要好好领教一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厉害。哦,对了,石书记,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所有文件一律送到我这里来,顾峰那边一点都不给他送,我要让他闲得蛋疼,到时候感觉没有什么意思之后自己卷铺盖滚蛋。”

石宇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表态,只是提醒道:“老胡啊,一定要注意班子的团结啊。毕竟顾峰同志是镇长嘛,虽然他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但是你是老同志,要多帮帮年轻人嘛。”

胡远方一听石振强这样说,便明白石宇风的意思了,连忙说道:“石书记您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团结,多帮助顾峰同志分忧的。”

说完,两只老狐狸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的顾峰已经来到了镇政府的大门前,他看了看四周,显得很安静,这是一栋与周围五彩斑斓的居民房不同,远远望去显得格外高大雄伟,因为是在小镇的环境里,便显得格外安静,但是人们一经过这里,总会不自觉的停下脚步驻足欣赏它的外观。因为它的造型极为醒目,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张开的双翅仿佛要纵身一跃一般。

顾峰走了院子里,没有碰到人,看来黎华所说的办事处全体成员在等着明显是句官话。

院子里一排排小柏树像士兵一样挺立在干净整洁的甬道两旁;圆形的花坛进而百花怒放,蝴蝶翻飞;柳树柔嫩的枝条在微风中摇摆,迎春花、紫丁香把醉人的芬芳撤满了校园。

他走大楼,这是一座别具一格的三层红楼。它是“U”字型,其优点是造型美观、大方,每间房间都能最大限度地采光……设计师们真是独具匠心哪!从东门进入楼门厅,迎面是一个“文明礼貌镜”,镜面平整光滑。

顾峰想着尽快进入角色,所以他掏出电话,打了一个给黎华。按道理他应该直接打给党委书记石宇风,这是他在洛水镇唯一大过自己的官员,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向他报到。但是因为黎华在这之前打过电话给自己,说是办事处成员在等他,他怕石宇风也在其中。

电话响了,过了一会才有人接通。这种在行政机关混成老油条的人,别的东西学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倒是精熟。他在电话里说:“顾镇长,你在哪里?”

当他听说顾峰已经到了镇政府大院的时候,他的声音立即就拉高了一个调:“哎哟,顾镇长你还真快,我琢磨着你大概还得要一会儿,正好遇上点事,就先让他们回去了。要不这样我再组织组织?”

听到他阴阳怪气的口气,顾峰心里十分不舒坦,只是自己初来乍到,不便于和他计较,干脆就着他的话:“不用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还需要全体迎接。”

“话可不是这样讲,您大老远来到我们小镇,应该欢迎应该欢迎。”黎华在电话里大声说道,那声音之大,好似要震聋顾峰的耳膜。话虽这样说,黎华却不说什么时候来,到哪里欢迎他。顾峰心里挺生气,接连做深呼吸了几次,让冒到喉头的火气重新咽回胸腔,脸上极力恢复从容淡定。他在大厅里看了一下位置分布,镇长办公室设在三楼,他也不再等谁的电话,也不给谁再打电话,自己直接上楼去。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拿起来再一看,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也顾不得思考会是谁打给自己电话,接了进来。

“是顾峰顾镇长吗?”一个粗旷而有力量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顾峰不知道对方是谁,便十分谦逊地回答是。

“我是石宇风。”

顾峰赶紧说:“石书记你好。”

“听说县里给我们派了个年轻有为的干部过来,我从早上就开始等待,你这是到了哪里了?”

“我刚下车,到了镇政府大院。”

“怎么,已经到了吗?我这就出来。”电话挂断了,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中年人从里间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有气度的男子,个子不高,长相敦实,剪一个商界流行的板寸,一双明亮的眼睛溜溜地转,仿佛随时都在寻找机会,显得十分精明。

他远远就伸出手来:“欢迎欢迎。我一直就让黎华主任等着你,现在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在顾峰的印象里,黎华至少也快到四十的年纪,而石宇华却称他为小子,看来他至少也是四十以上的年纪。顾峰不得不佩服石宇风,这哪里象是一个四十过头的中年男子。

与此同时,石宇风也在打量着顾峰,他想着空降来的镇长,二十二岁的年纪,就算他有点背景,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黄毛小子。没想到他气度不凡。

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他的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在那些温柔与帅气中,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如果说长得好还在其次的话,让石宇风更加震憾的是,他的脸庞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吸引力;他的肌肤被阳光晒成了古铜色;他的下巴刚毅,模样看起来威武有气势,他的嘴此刻纵然紧抿着,却还是让人觉得他坚决又冷静。

这是一个不可小瞧的对手。石宇风在心里估算着。是想招把他挤走,还是与他合作,共同进步,目前是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难题。

很明显,顾峰来了,他石宇风的位置及威信就岌岌可危,一言九鼎的全盛时代可能成为过去,这是他怎么也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如果与之抗衡,自己又有多少把握?

他把眼神放到了胡远方的身上,也许,可以先让他来试试水深水浅。

胡远方接收到石宇风的暗示,便就站了出来,对顾峰伸出了手:“你好,顾镇长,我是胡远方。”

顾峰还刚刚来到洛水镇,对镇里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所以当胡远方对他伸出手来,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他一边伸出自己的手与对方紧握,另一边用眼神望着石宇风。

石宇风介绍道:“这是我们洛水镇的副镇长,以后也是你的副手,有事你尽管吩咐他就好。”

“是啊是啊,有事尽管吩咐。”胡远方也是这样讲道。

顾峰闻听,加重了握手的力道。他刚来洛水镇,只希望与同志们一起努力,做出一番成绩,好让水幕怜看看,自己不凭借她的帮忙,也能做得很好。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空降,本身就借助了水幕怜的力量。他更不知道,他一心与同志们团结,别人却不这么想。

三人碰过头,石宇风便充当主人,他说:“先看看我们给你部署的办公室?”

顾峰心想,宁海房产局局办公室那么豪华漂亮,自己尚且不在意,这里能布置出什么客气的办公室来。心里这么想,却不敢露出半点这样的意思,他低调地说:“感谢石书记如此费心。”

他跟在石宇风身后,走上三楼第一间办公室。这是一间部署得相当精致的办公室。电脑、空调等设备一应俱全。桌子摆在靠窗的地方,靠墙一端横摆着一张沙兼小床,平时可以待客,还可以兼临时休息用。这样的办公室与顾峰在宁海房产局那间带厅、带卧室的局长办公室的豪气比较起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在洛水这种小乡镇里,有这么一间办公室也足以令人称慕了。

这件事让顾峰觉得,洛水镇镇政府对于自己的到来是相当高兴的,从办公室的布置上就可以看出来。他不知道,这间办公室是胡远方布置的,布置时当然想着自己肯定稳坐镇长之位,所以花大了心思怎么舒服怎么整。

顾峰仔细观察了一番,还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精到细致。装修的时候,他们把原来连接大卧室的门堵上,朝客厅过道方向另开了一扇门,这样走进办公室就不用和大办公室的人见面,给领导保持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胡远方说出这样的意图时,顾峰故意笑道:“你这是故意让领导脱离群众呢,还是说领导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有意让领导不见人?”

“哪里哪里,我只想着怎么样让镇长你舒服一点,没有别的心思。”胡远方赶紧解释,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骂。早知道是给你布置办公室,那还是几张桌子几张椅子了事,哪还用得着如此花费心思。你还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话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在官场混迹了二十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石宇风看着顾峰参观得差不多了,便提议大家晚上一起吃顿饭,加深一点感情。除了参加在场的三位镇政府三位主要成员,还叫上办事处的办事人员。地点定在离办镇政府不远的南国风味城。

石宇风请大家入席。这样的宴请,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仅仅是联络感情而已,酒席之上,除了喝酒,也就是谈一些风花雪月,最生动的,也就是黎华讲了几个段子。顾峰碍于才刚到任的镇长身份,自然不可能放得太开,石宇风是镇党委书记,自从走上这个岗位的那天起,他便自己得做与自己身份相符的事情,变得极其低调,仿佛在嘴上安了一把锁,无论何种场合,绝对不说有损自己身份的话,他除了劝大家喝酒,也不太多话倒是胡远方,到底素养有限,和黎华倒是一唱一和得挺热闹。

南国风味城,顾峰不太熟悉,但是洛水镇的一些主要政府官员,都喜欢来这里吃饭,于是,一些有点身份的人,也都硬往这里挤。倒不是这里的口味多么的好,主要还是显示了一种身份地位。石宇风要的是一个豪华包房,到底是镇党委书记,一呼百应,除了他们自己一帮人,店里还派了几个美女陪坐,有一个竟然是个小有名气的二级歌手。黎华一一介绍了所有人,顾峰的记忆虽然好,但懒得记这些名字,事后一个人都没有记住。但从座次的安排以及那个二级歌手对石宇风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两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官场之中,永远有两种人,一种是官,一种是吏。

顾峰研究过这两个字。有关官字,从古至今,有多种解释,可所有的解释,他觉得都不贴切,最为贴切的,还是造字的本意。甲骨文中,官字的部首是个“人”字。但这个人,并不是甲骨文本义中的人,而是房屋的盖,即中国传统房屋的尖形顶,也叫宝盖头。这个部首本身,就有盖或者罩的意思。而官字的下半部分,是竖着的两个口,这两个口的学问非常大,你既可以理解成众口,也可以理解成一个人有上下两张口。如果你将官字理解成为盖住众口,那就叫御众,自然就是统管民众了,是官的本义。如果将官字理解成盖住某人的上下两个口,也对,你能将别人的吃和拉都管了,还有什么不属于你管?所以,所谓的官,就是管人的那个头头。

而吏字和官字,又有不同,虽然官和吏通常连用,其实,官和吏,区别是非常大的。吏是官的下属使臣,是办事人员。在中国古代,官和吏分得很清,在外国一些国家,官和吏,同样分得很清楚。比如美国或者日本,有政务官和事务官之分。政务官就是中国古代所说的官,事务官就是吏。只有中国当代,被统称为公务员,看上去十分模糊,而实际中,又是阵线分明的。严格区分,只有党政一把手才是官,其余的,全都是吏。但也有一种情况,即吏不是官,官却是吏。比如在一个县里,县委书记和县长,肯定就是官,但对于市,县官却又是吏。

这样说,还是有点绕,只要到中国官场看看,一眼就能将官吏分清。一群人在一起,那个将头扬得最高的,肯定就是官,那些俯首贴耳跟在身边的,肯定就是吏。

像黎华这种人,一直处于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其实所有的办公室主任都相当于一个管家,与所有的秘书一样,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永远保持着极度的低调,时刻俯首贴耳。

他问:“今天喝什么酒”

石宇风也不问顾峰,而是说:今天顾镇长头一天上任,能喝差的?上茅台。

黎华立即下楼,不久抱了八瓶茅台上来。

顾峰惊讶的同时,心中暗暗叫苦。他之所以惊讶,是不知道象洛水镇这个小地方,招待档次竟然这么高,随便一顿接风酒,竟然喝上了茅台,更让人奇怪的是他不知道黎华的车上放了多少种酒多少瓶酒。一下就抱了八瓶上来,而他还问今天喝什么酒,意思是还有很多选择,难道说,黎华的车上装满了高档酒,而且是不同品牌的酒?

他暗暗叫苦,当然是因为一下就抱了八瓶上来。现场将四位女性加在一起,也只不过十二人,平均一个人,就得喝七两了。

他对黎华说:“你也太吓人了吧?”

黎华哈哈一笑,说:谁敢吓顾镇长呀,你放心,没人会灌你。万一喝不下,你可以找人代呀。你要做好工作,先搞点感情投资。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你身边那位小姐,绝对一两斤的酒量。不过,美女通常比较高傲,轻易是不肯相许的。那就要看你的手段如何了。

顾峰也不好太拘谨,便把以前当在水幕怜当秘书的本色露了一点出来,转向身边的那位女士,问道:“你肯相许不?”

胡远方立即说:你这个问题有毛病,你要人家许什么?是以酒量相许,还是以身相许?

这话是趁着顾峰刚才那句玩笑话来的,可是顾峰又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是好,说是吧,显得自己轻浮,说不是吧,那又是自己刚才一句玩笑话惹出来的,会伤了人家美女的面子。

顾峰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恰好菜上来了,石宇风先端起了杯子,不是敬大家,而是专敬顾峰。这杯酒特别,顾峰不得不喝。好在江南省的酒风特别,不用小杯而用大杯,一瓶酒分四杯,每杯就二两五。酒装在玻璃杯里,杯可以碰,至于喝多少,那就看你自己掌握了。

石宇风是老大,他的酒敬过,轮到下面的吏了。这些人,多半不是看着顾峰,毕竟,顾峰初来乍到,还不知道他的深浅,但是既然党委书记都亲自敬酒了,自己若不敬,显得颇不懂事,据说,下面镇里提拔干部,喝酒是一项重要指标,因此有段子唱道:会喝一两喝二两,这样的同志够豪爽;会喝二两喝五两,这样的同志要培养;会喝半斤喝一斤,这样的同志最贴心;会喝一斤喝一桶,回头提拔当副总,会喝一桶喝一缸,给个处长让你当;能喝酒来喝饮料,这样的干部不能要;能喝白酒却喝啤,这样的干部不能提;能喝一斤喝八两,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能喝半斤喝一斤,党和人民都放心。

轮到石宇风下面的那些人敬酒,顾峰吓了一大跳,他们端起大半杯酒,和顾峰碰过,说:“我干了,你随意。”一仰脖子就干了。

顾峰肯定不能和他们这样干,但又不能表现得太差,只是喝一大口。他们倒也不计较,便又去敬石宇风。

石宇风和顾峰差不多,甚至更矜持,只是小小地喝一点,意思到了。

官场是一个等级森严之所,下级给上级敬酒,只能是我干了你随意,因为人家级别比你高,能和你随意,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喝多喝少不重要,喝了就行。轮到他们相互之间,情况又不一样了,那是要真刀真枪对着干的。最豪爽的是黎华,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和顾峰碰了三次,还打了一个通关。顾峰吃一惊,心想,他恐怕有一两斤的量吧,幸好石宇风给自己留面子,没有挑起战端,否则,自己今天恐怕无法从这里走出门。

民间说喝酒有五个阶段,一是处女阶段,要严防死守;二是少女阶段,半推半就;三是壮年阶段,来者不拒;四是寡妇阶段,你不找我我找你;五是老太阶段,明明不行还在乱比划。

严防死守的阶段倒没有,半推半就阶段持续了一段时间,来者不拒阶段还没有开始,就有一位就现场直播下了猪仔。

其时,顾峰正被身边的那位美女拉着喝酒,也没太注意,不知其他人将可怜的那位拉到哪里去了,总之等他意识到时,已经不见了人影。其他人接着喝,气氛倒也融洽。第三阶段也就随之而来,但不是来者不拒,而是分开了阵营,石宇风和顾峰以及各自身边的美女是一个阵营,其他人是一个阵营,阵线极其分明。偶尔有人越过线,过来敬一下酒,也是我干了你随意。

和上级领导一起喝酒,永远不会有第四阶段更不会有第五阶段,意思差不多了,石宇风说:“喝得怎么样?”立即有人起身去叫服务员来埋单。石宇风转过身子,问顾峰:“接下来想搞点什么活动?”

宁海人有一种不好的习惯,晚上如果没有活动,心理上便觉得这一天过得没有意义,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所有人不是在上班,而是在打电话约活动,若是到了五点还没有将晚上的活动定下来,心里便充满了惶恐,担心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江南属于中部欠发达省,收入水平并不高,甚至只能说是中等偏下,每个月能够到手的,也就那么一两千元,有些人甚至连这个目标都达不到。可所有的夜生活场所,人满为患,生意兴隆,而且价格奇高无比,宁海最为火爆的酒吧,一个晚上没有五六百出不来。

顾峰不喜欢这样的活动,此前也很少有人约他去这样的场所,偶尔去过几次,他便怀疑,这些人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唐小舟很注意观察生活。通过他的观察,很快得出结论,那些歌厅酒吧洗脚城什么的,并非全部是公款消费,绝大多数中低档场所,甚至完全是私款消费。这股强大的消费力,到底从何而来?

其实是一种恶性循环。宁海的男人,将那点有限的工资拿到这类场所消费了,自然就没有钱拿回家。而宁海的女人呢?丈夫的钱拿不回来,家里要开销,她们也就跑出去消费。所不同的是,她们消费不用自己掏腰包,而是让别的男人请了。畸形消费带动了畸形繁荣,成了一种畸形循环。

顾峰自从踏入官场,遭遇那么多风波,以致于后来自己一度消沉,当他重新回来,他告诫自己,一定要低调,所以他很少踏入这种场所,更不参与什么所谓的活动。

石宇风问他要不要活动,他便自然地说:“不了。”

石宇风自己也是政府官员,比较能理解唐小舟的心情,便也没有坚持,而是继续问,要不:“找个地方去喝茶”

手下那帮人因此忙了起来。石宇风起身,他身边那位美女非常主动,立即轻挽了他的手,向隔壁的休息室走去。

不知是不是石宇风之前对黎华说了些什么,他走了之后黎华就站了起来,对顾峰说:“我们先过去吧,石书记暂时还有点事。”

于是顾峰就站了起来,不知是黎华下令还是美女们心有灵犀,顾峰身边的这位美女,也是极其主动,见他站起来,立即伸出玉腕,轻轻地挽了他。无论是石宇风的那个美女,还是顾峰身边这位美女,做这件事的时候,并不显得暧昧。她们就像两个尽职尽责的服务员,搀着喝多了酒的顾客。

在隔壁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黎华掏出软包江南香烟,递到顾峰面前,说:“抽一支?”

顾峰也不太喜欢抽烟,二十二岁的年纪,还没有污染上很多恶习,但是此时他如果拒绝,又显得不够礼貌,于是他接了过来,黎华掏出打火机正在点火,他身边的电视美女十分乖巧,立即接了过去,走到顾峰面前,弯下身来给他点烟。

已经是六月底快到七月了,天气很热,美女穿的衣服够少,又是低胸的,弯下身来,胸前的两团肉,便如两只白色的梨子吊在唐小舟的面前,连乳晕都看得清清楚楚。到底是未婚女青年,一对兔子非常漂亮,形状饱满,肤质细嫩,肤色白皙。顾峰感觉那就像王母娘娘的两只幡桃,令人馋涎欲滴。

他的心禁不住一阵狂跳,低下头装着点烟,眼睛却进行了一次会餐。顾峰没有烟瘾,偶尔抽一支,那也是要看人看场合的。没想到,今晚酒后偶尔起兴,竟然看了这样一场好戏。

黎华意识到顾峰这边的好戏,他对那位美女说:“我们这位帅哥可是刚从远洋渡金回来的才子,你可得帮我好好照顾好了。”

美女闻言就笑了,她上前一步,挽住了顾峰:“这么帅的帅哥我倒是想照顾啊,只怕人家不想让我照顾。”

顾峰到底是年轻人,面儿薄,再加上在这之前他已经遇到过更多的美女,象水幕怜,徐雅文,甚至是房产局的郑雨,还有程琳,无一不是天香国色,与面前这些个比起来,可谓是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所以他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黎华以为顾峰是碍于自己在场,不敢放肆,于是自己带头搂了自己旁边那位美女的脖子。电视美女见有外人在场,稍稍扭了扭身子,见林志国坚持,便也不再拒绝。林志国却变本加厉,将那只手从她的胸前伸了进去。电视美女再次将身子扭了几下,又不好动作太大。见实在挣不开,也便罢了。

顾峰这边的美女倒是显得极为生涩,离顾峰有一定距离,她坐在那里,双腿向前伸得很直,双手掌合在一起,插在两腿之间。因为双臂紧紧地夹住了胸部,那个地方,便显得极其突出,一道阴影,若隐若现。

黎华一直不断鼓动那位美女对顾峰亲热一点,他鼓动一次,美女就往顾峰这边移动少许,过一会儿,又将身子移了开去。

不知黎华是不是看不下去了,放开了自己的美女,走到顾峰这边来,竟然拉起他旁边的美女,硬将她塞到了顾峰的怀里。

顾峰无可奈何,只好伸手抱住了她。她是趴在他身上的,一对兔子紧紧地顶着他的胸部,脸对着他的脸。因为他坐在沙发上,她要保持这个姿式,不得不双腿伸直,以便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向下滑。这样的姿式,自然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她的所有重量,全压在他的身上,时间短还觉得感觉好,时间一长,她累他更累。她于是轻轻滚动了一下,翻身坐到了他的身边。

黎华看着急,再次站起来,按住两人的头,用力往中间挤,他们的嘴唇,因此被挤到了一起。

这一下顾峰马上就火了,他腾地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留下一脸呆立的石宇风,他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的悸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他没有说话,只留下一双精气外露、四处打量的眼睛,镶在干瘪瘪的眼眶里。目光挑剔、冷冰冰、不祥、咄咄逼人。

顾峰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让石宇风有些尴尬,可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无形中又树下了一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