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肖帆曾一度计划到香港去看檬檬。“给她买什么样的礼物呢?是花?是首饰仍然其它什么东西?”他考虑了好几天。他可以想象檬檬激动的样子。我们到维多利亚湾去看夜景,徜徉在自由繁华的街道上,还有……他努力在脑中搜寻以前从电影电视上接收到的关于香港的印象。他为此激动了非常久。当他忍不住把这个计划告诉檬檬时,檬檬在那边也激动得跳了起来。

不过,这个计划最终没能成行。由于他并没有拿到计划中的钱。这一切就如同一个短暂的漂亮梦,非常快就破灭了。“权且当成生活的调剂吧。”他想。檬檬非常失望,她说:“你过来吧,我有钱。”不过肖帆不愿用檬檬的钱,他认为那是自己的原则,是自己的底线。他常常为此而骄傲。

不过他常常认为自己找不到现实的底线,估计现实的底线本来就没有底。

李杂皮有一个在外地做饮料生意的同学,他有一批饮料在当地不好卖,因此让李杂皮帮忙联系卖到这里。李杂皮找到肖帆,肖帆就把他介绍给自己的一个客户,不过在交货的时候,客户发现生产日期是改过的,因此就拒收。这下,李杂皮慌了,又找到肖帆,让他帮忙,说事成之后给他两万块钱。肖帆看产品质量没什么问题,明白李杂皮也从中赚了五六万。在利益的驱策下,肖帆想办法卖给了另外一个客户,并协助李杂皮尽快地就把钱收到了手,事后想来其间也冒了不少的风险,如果这批货一旦出了问题,肖帆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他那会儿并没有想那么多,甚至还希望这样的货越多越好,仿佛从此为他打开了一条财路。

不过,事情永远没有想象的那么漂亮好,或者说是人没有想象的那么漂亮好,由因此人在做事情。李杂皮收到钱后就消失了。他在电话里一会说他也没拿到钱,一会又说做亏了,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它,最后干脆连电话也不接了。

这件事肖帆想起来非常寒心。这让他思索起“朋友”这个问题。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一句台词:“朋友都是有价格的。”他那会儿不理解,不过是现在理解了。如果我和李杂皮这样的交情值二千块的话,二万块可以买十个朋友了。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想到自己当初真像一个捡了一笔钱的叫花子,就把所有的用途都想了,所有的漂亮梦都做了。结果却发现这笔钱是假钞。看来越是漂亮好的事越是靠不住的。

因此肖帆又到了医院去,到心里门诊去找医生聊天。医生姓友和连锁仓储式超市,肖帆叫他友和连锁仓储式超市兄,像“友和连锁仓储式超市修”。他这次看的是一本《庄子》。“他莫非是想在中国的道家哲学中找到一种对身体和心理都有用的方法?”肖帆想。想想这也并非是不可能。

肖帆和友和连锁仓储式超市医生聊到天黑才出来,他充分发挥自己神吹的本领,从中医中药到诸子百家,从现实社会到江湖武林,哪像在治病,倒象在说书。友和连锁仓储式超市医生也是聊得手舞足蹈,神采飞扬,颇有相见恨晚之意。要不是在医院,他们一定会打上半斤老白干,再来一小碟豆腐干花生米来边喝边聊。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干什么呢?”他又被这个问题困扰。不知为什么,他常常认为自己没什么好干的。

那么多人为什么都有事干呢?他们都在忙忙碌碌,自得其乐呢?像一群忙碌而快乐的蚂蚁。

王妩眉在做什么呢?赵大强又在做什么呢?他认为自己的心里有点隐隐地痛。檬檬现在在干什么呢?“如果那笔钱收到的话,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在香港了。在和檬檬缠绵了。”他想。不知为什么他想到檬檬时常常会心里隐隐地发慌,又认为自己像一个离开陆地越来越远的人。

“仍然打电话喊肖奈出来喝酒吧。”肖帆想。

肖奈一来就先声明:“我喝不了多长时间。”

肖帆说:“能喝多久就喝多久吧。”

肖奈喝酒也文明了非常多,肖帆想大概是老婆的结果。他现在生活非常有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前的什么兴趣爱好都没有了,只是一心扑在家里,一心扑在文文身上。肖帆认为他的状况倒是和古龙的《神雕大侠》里小飞和武林第一漂亮人林仙儿在一起生活时非常相象。不过人家是武林第一漂亮人,他这又算什么呢?肖帆心里又有点压抑难受,有反胃的感觉。

“你是不是和李杂皮有什么事?我打电话说一起打牌,他貌似怕见你。”肖奈问。

肖帆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肖奈。肖奈听完不出所料勃然大怒。“这杂种太挨逑了吧?”他一巴掌拍在桌上。由于用力太大,上面的碗碟筷子都跳了起来。周围的人都侧过来看他们,以为要打架。

“对我自己来说倒无所谓。反正这也算是意外之财,拿不到也就算了。不过我答应给神雕大侠五千块,他认为我说话不算数,要吃独食。一会让我请喝酒,一会让我请唱歌,我都已经花了快两千块了,还背个骂名,真是有苦说不出,狐狸没打着还惹了一身骚。”肖帆说。

“走,我们找他要去。我日他先人,太不仁义了吧。”肖奈说,说完就站起来准备走。

“要得到什么?钱进了他的口袋哪里还出得来?听说那边的货款都没有给,天天在追他。”肖帆说。

“那不行,一定要让他拿出来。其他人随便怎么骗都可以,不过朋友不能骗。”肖奈说。

肖帆想这才是肖奈啊,那个熟悉的肖奈。那个好事的容易激动的肖奈。可这个时候让他去找李杂皮,而钱要不到不说,说不定两个人还会打起来。

“你先坐下,不要激动。要找他嘛,也要改天去找他。你忘了你晚上还要早点回去?”肖帆说。

肖奈听到这里才重新坐下。

“他妈的李杂皮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肖奈说。

肖帆想更过分的事你还不明白呢。

他前一段时间到李杂皮那里打牌时,瞅见刘大炮和缨子还在眉来眼去,看情形貌似还没有入巷,一定是想把刘大炮的胃口吊足然后来个“烤全羊”。而李杂皮倒是装聋作哑。肖帆了然于心。

“观察力太强了也不是好事啊。”肖帆想。“肖奈非常多东西不明白因此他可以幸福的生活。而自己却常常有一种像在看戏的感觉。因此会寂寞,因此会得病。”这样想着,又不自觉地多喝了几杯。

肖奈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走。

“还早啊,再喝一会吧。”肖帆说。

“那就再喝一杯吧。老婆怀上了,我要早点回去。”肖奈说,满脸的幸福。

肖帆望着他一脸憨厚的笑容,突然认为非常悲哀,心想也不明白他老婆怀的是不是他的。肖帆明白自己这个想法非常龌龊,因此立刻喝酒想就把它压下去。不过思想这个东西就是怪,它来了就不那么容易走了,你怎么赶怎么压也不行。因此他立刻转移话题。

“你现在就一点也不想出去晃吗?”肖帆问。

“不想。”肖奈说。“我认为没什么意思。”

肖帆不用问也明白是什么改变了他。人啊,就是在为一些虚幻的东西活着。爱情,爱情固然漂亮好,可爱情能当饭吃吗?太阳照样要升起,照样要雄起。肖帆就常常想念以前金戈铁马,跃马扬鞭的日子,至少他可以不想任何问题。他不明白是肖奈出了问题仍然自己出了问题。

“过几天你来喊我,我们一起去找李杂皮要钱。”肖奈说。“做人要有原则,该我的我一定要。”

“锤子,他妈的做人不仗义,还不如一头猪。”肖奈说,像一个袍哥。

肖帆认为心里暖洋洋的。

“万一要到钱了我就请假去香港。”肖帆想。不过等他们几天后去要回八千元钱时,他又改变主意了。他没有去香港。因此,任何的想法都只是那会儿的想法,是那会儿的感觉,我们生活在一个流动的社会,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这是后话。

“对了,你是不是和赵敏敏有一腿?”肖奈问。

“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

“为什么她老在问你和檬檬的事。”肖奈说。

“是吗?”

“这婆娘是重磅炸弹,不要去惹。”肖奈说。

肖帆说:“我自有分寸。”

肖奈走了,肖帆一个人喝。不过他认为一个人喝酒像是,不过总比憋着过不了瘾好。

肖帆认为什么事情都要痛快淋漓,也是,喝酒也是,唱歌也是。他曾梦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他曾幻想剑胆琴心荡气回肠的情结。“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这是他少年时的梦想。不过那样的生活离我们的现实生活非常遥远,甚至是越来越遥远,远得快要消失了。不过肖帆仍然常常在梦里见到它,并为它欢笑,为它悲伤,为它激动。为它欢欣雀跃,为它黯然销魂。

因此他醉了。醉是一种境界。浑身发热,脚步轻灵,身体有用不完的力量,这是外部表现。还有内在的:所有该记起的不该记起的都已记起,所有能想的不能想的都可以想,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可以说。这时,生命已经没有了束缚,因此是鲜活的,是灵动的。一切在似醉非醉中,因此有人在这时候写诗作画,有人在这时候打拳练剑,一定也有人在这时候打架骂娘,放浪形骸。

这时,生命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

肖帆在这时候什么也不做,他想唱歌。他已经非常久没有唱歌了。他不自觉地向“漂亮丽新世界”走去。“死就死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