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肖帆常常到各个服装商场去,还到各个繁华路段去,这都是他做事的一部分。有一天他竟在商场里碰到嘉嘉。那时她正背对着肖帆专心地在衣服架上挑衣服,旁边有一个面目俊俏,神情温顺的小伙子帮她提着大包小包。肖帆远远站在他们身后,耐心地看着他们。估计是感觉到后面有人在注意自己,她猛然转过头来,看见肖帆正笑着看着自己。她张着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真的。”肖帆说。

“姐夫。”她惊喜地喊,喊完又认为这样称呼不合适了,站在那里讪讪地笑。

“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你非常久。”嘉嘉说。

“我到麦加朝圣去了。”肖帆开玩笑说。

“你一定是到西天取经去了吧?”嘉嘉说。

“是,我是猪八戒,我跟师父到西天取经去了。”肖帆说。

“那一定是躲到高老庄去了。”嘉嘉说。

“仍然那么伶牙俐齿,看怎么嫁得出去?”肖帆看着小伙子说。小伙子一直憨憨地笑。

“我同学。刚从英国回来。”嘉嘉介绍说。“这是肖哥。”她又向小伙子介绍肖帆。

“肖哥。”小伙子喊。肖帆笑着对他点头。

嘉嘉对小伙子说:“你回去吧。我和肖哥有点事。”

“那这些衣服怎么办?”小伙子问。

“不要了,就放在这里吧,一会自然有人来收回去。”嘉嘉说。因此小伙子顺从地就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地上,打个招呼就走了,毫无怨言。“真是绝种好男人啊。”肖帆想。不过他明白嘉嘉对这种“绝世好男人”未必喜欢。

“我还有事。”肖帆说。

“有事也不行。”嘉嘉强横地说。

肖帆无奈地跟着她上了旁边的茶楼。他不过现在不怕她“使坏”了,不过仍然想在一起坐一会,只坐一小会。

“你变了。”嘉嘉看着肖帆说。

“怎么变了?”肖帆问。

“变得有点认不出来了。穿得怎么整齐,大热天还打领带,这可不像你。”嘉嘉说。

肖帆微微一笑,说:“人总是要变的。”

“你和我姐到底是怎么了?我问他们都不说。”嘉嘉说。

“没什么。”肖帆说。

“我不相信。我爸爸还几次还提到你呢。他还说你非常不错呢。不过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又不说。”嘉嘉说。“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以为是黑社会吗?”肖帆说。不过在心里想如果自己再不就范,最后动用黑社会也说不定。

“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姐的事?”嘉嘉问。

肖帆没有说话。不说话就等于默认了。

“我不相信。”嘉嘉说。“你不会做对不起我姐的事的。”

“过去的事不要说了。”肖帆说。“你现在还像以前一样游手好闲?”

“你说得好难听哦,应该是自由自在。”嘉嘉说。

“差不多吧。”肖帆说。

“你怎么不问她怎么样?”嘉嘉不愿意就此放过他。

“谁呀?”肖帆问。他的心里一阵紧张,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极速流动。他最希望明白的又最不希望明白的就要来了。

“我姐呀。你不会这么快就把她忘了吧?”嘉嘉说。

“那她现在怎么样?”肖帆机械地问。

“要结婚了。日子就定在五月一日。”嘉嘉说。

“非常好。”肖帆说。他的神情平淡,这让嘉嘉非常是疑惑,心想莫非他真的已经就把她遗忘?可心里又认为不会。

“你这一年多真的到哪里去了?”嘉嘉问。

“跑江湖去了。”肖帆说。“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他抱着拳学着跑江湖练把势的样子说。不过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热情,看得出来是强欢作笑。

可嘉嘉没有看出肖帆的情绪。她一直微笑着看着他的表演,心想这才是以前那个肖帆呀。

“那你准备以后怎么做呀?”嘉嘉关心地问。

“先攒点钱,然后去周游全国。”肖帆说。

“好啊,好啊。我也去。”嘉嘉说。

“我的大小姐,你以为是出去旅游吗?我是徒步走完全国呢。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有什么吃什么,你受得了吗?”肖帆说。

“我受得了。”嘉嘉认真地说。神情非常像檬檬,他突然认为心里一痛。肖帆好久没有想到她了,可一旦想到她仍然一如既往的心痛。

“我要走了。”肖帆说。

“不行,不能走。”嘉嘉强横地说。

“我还有事。和别人约好了的。”肖帆说。

“那是男的仍然女的?”嘉嘉问。

肖帆笑而不答。想到赵敏敏就住在附近。他拿起电话拨给赵敏敏,说:“你不是要去公园吗?我在商场六楼等你?”赵敏敏问:“你说什么呀?”肖帆说:“我在商场六楼等你,你过来吧,我们一起走?”聪明的赵敏敏非常快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问明了地点说二十分钟到。

肖帆回来没几天,赵敏敏就从肖奈那里明白了,他们在一起喝过三次茶。她已经没在肖奈那里了,正准备自己做什么生意。

“你真的要走?”嘉嘉问,神情非常失望。

“真的。我还有事。”肖帆说。

“那你的电话号码呢?”嘉嘉问。

肖帆告诉她自己的电话号码,她拿到号码当场拨打,瞅见通了才放心。肖帆摇着头说:“你真是个鬼机灵。”嘉嘉得意地看着他笑。

“对了,不要和别人说你见过我了好吗?”肖帆说。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嘉嘉问。

肖帆默然。“是啊,为什么要回来呢?”他问自己。

说话间,赵敏敏就到了。她老远就瞅见肖帆和一个漂亮女在一起,老于世故的她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走过来挨着肖帆坐起,样子十分亲热。肖帆也不介绍,站起来打声招呼就走。把嘉嘉的眼睛都看大了。

嘉嘉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认为不是滋味。一个人可以变化这么快吗?一个人可以这么快就被忘记吗?她想。感觉以前的一切就像是天上的一片白云,现在已经被一阵风吹走,只剩下太阳了,那么现实,那么刺眼,没有了一点想象和回忆的空间。她看着肖帆的背影,认为他已经从一个曾经是那么熟悉的人那么鲜活的人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模糊的人,最后然后慢慢消失了。在她的眼前消失,在她的生活中消失,越来越远。她叹了口气,心里第一次有了人生无常的感慨。第一次明白什么了是忧愁,什么是感伤。

出得门来。肖帆挣脱赵敏敏的手,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赵敏敏说:“没什么,我就在附近。正好也没什么事。”

肖帆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还有事,我得走了。”

赵敏敏笑着说:“怎么,过了河就撤桥吗?”

肖帆说:“真的有事。”

赵敏敏说:“好吧。就放过你。那你过几天要陪我去拜佛。”

肖帆说:“好吧。”

肖帆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让赵敏敏大为意外,她以前说过几次他都没有答应。看她疑惑的目光,肖帆说:“我也想去拜佛。”

告别赵敏敏出来。心里想到哪里去呢?其实他也没什么事,只是不愿意和她们呆在一起。他想一个人走走,一个人安静安静。有时候他希望和以前的朋友呆在一起,不过呆不了一会,他又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和肖奈在一起也是这样。他认为和肖奈在一起,他们已经没有了以前的亲密无间了,已经多了非常多隔膜。肖奈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一定也不太关心他在想什么,他要关心的问题太多了。现在他们在一起就像是一只狼和一只狗在一起一样,常常无话可说。肖帆明白是自己的原由,他认为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个人在里面胡思乱想,不停地摸索,不过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几天后,肖帆却由于有事没有陪赵敏敏去拜佛。赵敏敏一个人去了。他后来才明白那天是她母亲的忌日,她母亲生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她母亲过世以后,她也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

赵敏敏给肖帆求回一大堆东西,有开过光的,有没开过光的。让他贴身带着,说:“佛在你的心中。”让他非常是感动。看他没有戴,她又亲自就把它们戴在他的身上,说:“佛会保佑你的。”肖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就把她紧紧地抱住。他差点对她说:“我爱你。”

和赵敏敏接触多了,肖帆发现她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人。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不过随时随地可以感认为到。他们常常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有时干脆什么也不说,不过是彼此在想什么却都明白,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肖帆认为只有和赵敏敏在一起才会感到一些轻松,一些自在,一些安宁。有时就像当初和她跳舞一样,认为自己像鸟儿在天上飞,像鱼儿在水里游,十分自如、舒展;有时又像是在春秋的天气里晒太阳,在夜晚听摇篮曲,浑身懒洋洋地非常舒服,非常放松,那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再重要,就想休息,是真正的休息;有时又像是一个民歌手在月夜里歌唱,不过高亢不过是却舒缓自由,歌声可以绕着山梁游走经久不绝,可以顺着溪水流走如梦如烟。肖帆认为这些场景这些感觉有点熟悉,像在哪里见过。想了非常久才想起和《边城》里的意境有些相似。赵敏敏最喜欢的小说就是《边城》。

“估计我们是一样的人。”肖帆想。他认为和赵敏敏就这样像朋友一样挺好,让生活像流水一样悠闲,像茶一样写意。

“如果你对生活的要求不高,那么你也会幸福的。如果你对生活多一份理解,那么你就会得到更多的回报。”他想。

春天来了,春天过去了。“五一”节也过了,“她结婚了吧?”肖帆想。

夏天的时候,肖帆又去了一趟黄鹤山。他站在黄鹤山下,远远地瞅见高高的黄鹤山依然故我,那么雄壮,那么挺拔,那么目空一切而又实实在在,他又一次心中豁然开朗。他没有上山就回来了。

有一天,肖帆在商场见到了王妩眉。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她了,咋一见到还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他对自己过去几年的生活和做事有非常多已经记不起了,也非常少想起,就算有时想起也认为是发生在非常久以前的事,和自己没有多大的联系。他现在和过去的生活和做事之间的联系点少得可怜,而王妩眉正是这少得可怜的联系点之一。肖帆主动上去打招呼,真情流露。王妩眉说:“肖哥,你变了。你整个人都变了。”肖帆问:“这么变了?”王妩眉说:“你现在瘦得非常厉害,人也非常阴郁。”肖帆苦笑,自己每天两三点钟才睡觉,第二天又要按时起床身体能不瘦吗?每天想这么多事,接触这么多不愉快的事不愉快的人能不阴郁吗?“你有赵大强的消息吗?”肖帆问。王妩眉说赵大强就在她手下干。“非常好,非常好。”肖帆说。他想起有一次赵大强请他和王妩眉到自己家里去,他的父母对他说:“我们赵大强在你手下干我放心。”这句话一直让他心里不安。现在他又认为心里明亮了起来,这是他目前生活中少有的明亮。王妩眉问:“你要不要他的电话?”肖帆说:“明白他的好消息就行了,他跟你干没问题的。”临分手时肖帆真诚地说:“过去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希望你能原谅我。”王妩眉说:“我早就记不起了。再说我还应该感谢你,是你教了我非常多做人的道理。我和赵大强常常谈起你呢。”肖帆心里一阵激动,不管她说的是真心话仍然客气话,都足够让他激动了。他想自己真是变了,变得软弱了,容易感动了,估计是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王妩眉说:“肖哥你也不要老记起一些不愉快的事,如果不丢掉一些东西,还怎么活呀?”肖帆发现她真的非常漂亮,非常成熟,非常大度,非常智慧,在她的面前自己是渺小的,是幼稚的。“如果以前发现她这些,估计我会爱上她的。”肖帆想。

和王妩眉告别出来,肖帆认为心里一片明亮。身体也十分轻松,走路也轻快了非常多。街上的车流如织,浩浩荡荡,各奔前程,有分有合,有合有分,可不管怎样,他们都在热情的行走,都在全力地投入。步行商业街上漂亮女如云,脸上颇多欢笑。她们都是快乐的幸福的,不过她们的快乐其实是自己给自己的。她们打着各式的小阳伞,五颜六色,分外艳丽,肖帆想起了“红尘”这个词。红尘是红色的,因此不是灰尘,也不是风尘。

“夏天已经快过完了,我回来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了。”肖帆想。“这半年时间里,我每天都在干什么呢?我每天都在忙碌,不过我们又忙出什么呢?”他记起这话貌似王妩眉曾经说过。

肖帆想起春天时曾经答应过陪赵敏敏去拜佛的,一直有事没去成。“答应了的就要兑现。”他想。

秋天的时候,肖帆终于陪赵敏敏去拜了佛。他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磕头,非常慢,非常深,直到额头碰到地上,一丝不苟,像一个真正的信徒。不,就是一个真正的信徒。他瞅见袅袅的清烟,瞅见一派庄严的佛像,心里也是一派庄严肃穆。他仿佛在庄严肃穆中沉浸,飞升,像那袅袅的清烟。他没有许愿,那一刻他没有愿望,他心中静若止水,无欲无求。

此时,肖帆了解到为什么有人会走上十多二十年到麦加去朝圣,信喇嘛教的会一路磕头到布达拉宫去。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在吸引着他们、召唤着他们啊!那又是怎样一种信念在支持着他们啊!

庙里正好有大师在弘法。他在讲禅宗的“见性见佛”,说六祖惠能到南海华严寺去,晚上出来看见大殿上有两个小沙弥为大殿上被风吹动的幡而争论,一个说“风动”,一个说“幡动”,六祖说是“心动”。

肖帆若有所悟。他想起广为流传的六祖惠能的四句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是一种多么高的境界呀,令人神往,让人心醉。不过是要达到又谈何容易啊。

瞅见他的神情,赵敏敏明白他又想起了非常多事。她伸过手来拉着他的手。肖帆一笑。

出得大殿,他们随意在寺里行走。这里的环境非常好,气势恢弘的庙宇坐落在古松古柏之中,非常有一点佛门庄严的气象。

突然,肖帆的眼睛被几盆摆在花圃里的花吸引了。他瞅见了“漂亮丽新世界”,不,是和“漂亮丽新世界”一样的花。

肖帆三步并两步赶过去,捧起花,十分激动。像是瞅见了失散多年的孩子。

肖帆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丢进功德箱里,最后换回了一盆花。

“送给我吗?”赵敏敏笑着问,不过她心里明白不是送给她的。

“不,送给我自己。”肖帆说。他没有发现赵敏敏眼中的一丝黯然。

“它叫什么名字?”赵敏敏问。

“叫灿烂人生。”肖帆说。

“和我们以前的桑拿房的名字挺像的。”赵敏敏说。

肖帆笑而不答。

“你既然没有忘记她,那你为什么不去见一见她?”赵敏敏说。

“只要明白她过得好就行了。”肖帆说。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赵敏敏说。

“问吧。”肖帆说。

“你爱过我吗?”赵敏敏问。

“不明白。”肖帆说。估计“不明白”是最好的答案。

“那你爱过她吗?”赵敏敏问。

“爱过吧。”肖帆说。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爱过你吗?”赵敏敏说。

“我想这个世上估计还有一种比爱更重要的东西。”肖帆说。说这话之前,这不过是肖帆的一句推脱之辞,不过是说出来以后,他真的相信有这么一种东西。至因此什么,他却理不出头绪。

“比爱更重要的东西?”赵敏敏问。

“是的。”肖帆说。“有那么一种东西。”

赵敏敏不说话了。她是在在思索那种比爱还可贵的东西,仍然在想其它的什么事情?没人明白。

“我把今年的年终奖拿了,就去周游全国了。我要到布达拉宫,我要横穿大沙漠。”肖帆说。“我有时认为自己其实不适合生活在城市里。”

“你就是不愿和我一起做生意?”

“我不太适合做生意。而且我认为你会做得非常好,比我好。”肖帆说。

赵敏敏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