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是谁欺骗了谁,还是谁伤害了谁

白依和柏蔚两个人互相依靠着,在人工湖边坐了许久,可能是自然广阔美景的烘托,两个人彼此贴近了许多,即使在这样一个下午,白依收到了柏蔚的表白,也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很微妙的关系在两人中间炸开。

童夏收拾好碗筷之后就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坐在壁炉前面的沙发上,样子虽然入迷,可书中的内容却一点都没被灌进她的脑子里。她不禁有些气愤和自责,早知自己会这么难受,下午何苦要假装大度的将柏蔚推到别人那里去呢?烦躁的翻着手中无辜的书本,使纸张发出粗犷难听的声音。

“不喜欢看书,就不要折磨它了,打扰别人休息。”角落里有什么声音突然冒出来,着实吓了童夏一跳。等稳定好心神才抻着脖子望过去,苏逸然脸上覆着一本报刊,平躺在沙发后面一张长形的矮凳上,刚刚童夏过来的时候,没有心情仔细观察,所以也就一直没发现。实际上,苏逸然下午跟童夏拌过嘴之后,就径直躺在这里补睡眠了,正睡得沉,就被她一阵阵刺耳的翻书声音吵醒,所以有些怒火的醒来“兴师问罪”。

“谁让你自己躺在那里不出声,再说,这里是公共区域,你要睡觉,不会回自己房间么。”童夏不甘示弱的回嘴。

“我们要是有你们那么好的环境,谁愿意在这休息?”反正也睡不着了,苏逸然索性挠着头发坐起身,睡得久了头有些疼,皱着眉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有些清醒过来。

“楼下的环境不好么?”童夏被勾引出了好奇心。

“我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块。”苏逸然没有直接回答童夏的提问。

“你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吧。”童夏猜测到。

“嗯。”

“哼,我就知道。”童夏有些得意,合起厚厚的书本,扬起小巧的下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就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私鬼。”皱起鼻子作为强调,白皙的手指不停在空中点着远处苏逸然的额头。

“你懂分享?那我看你跟你妹妹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苏逸然并不认同童夏的说法,可他却看到童夏在听到他的这句话后,明亮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来。原本很好的气氛有些僵硬,空气都有种被凝结的味道。

“她。不是我妹妹。”童夏的声音很小,可苏逸然却听得很清楚,心里自然有满满的不解,但他又觉得不适合问出口。

又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童夏清凉的嗓音再次回响在空荡的房内,只是这次,声音响亮,语气坚定,“我没有家人。”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童夏反而让苏逸然觉得有些心疼,她眼中不停的闪出的坚定,就像是她为自己建造的是一道脆弱的壁垒,看似坚固却是自欺欺人。苏逸然突然很想更深的了解童夏,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还包含她的故事,她的一切。

“你。”简单的一个字冲口而出,却不知下一个该连接怎样一个故事,童夏只得任凭这个字从口中冲出,再让那长长的话尾消失在半空,有些单薄的音调回响在两人中间,尴尬的欲化解这种尴尬。

“你们还没休息啊!”白依轻快的声音闯进两人的耳朵,童夏有些被撞倒囧事的羞涩般,“噌”的蹦起来,几乎是瞬间冲到门口接过白依手中的小碎柴。

苏逸然也一步一步慢慢的踱过来,经过童夏的时候用余光扫了她的头顶,童夏别扭的别过脸去躲避他的视线,苏逸然也没有过多刁难,很快的移开了目光,伸手接过柏蔚递过来的木柴,嬉笑着打趣说:“柴火捡的不多,时间倒花了不少。”

柏蔚被戳中秘密,双颊有些发烫,胡乱把鞋子脱在门口,就冲进屋子去跟苏逸然算账了。童夏还在回味苏逸然话中的意思,扭头就看到白依也是若有所思的红着脸,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明了,一时间,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头脑都有些,一步没站稳向后趔趄了一步。

白依忙一把抓住童夏的胳膊,成功阻止了她的屁股和大地的亲密接触,等童夏站稳,才关心的上前询问:“小夏,身体不舒服么?”

童夏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可能天气热有些中暑,等下回去洗个澡,再吹会儿冷气,就没关系了。”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还特意将手比作扇子,不停在脸边扇着微弱的风,目光有些凌乱的四处飘忽,慌乱中与苏逸然的视线撞个正着。童夏的心瞬间“噗通”一下跳的很厉害,平时没有发现,但今天苏逸然的眼神却令一向自认稳重的童夏几次觉得被看穿般的心慌,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于是,眼神马上凌厉起来,回赠了一记重重的白眼。

白依将一只手覆在童夏的额头,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歪起眼睛想了一下,点点头有些放心的说:“还好,没有发烧,不过确实是有些热,等下回房间一定要好好调整一下,要不接下来的三天你可怎么办。”

童夏讪讪的笑笑,耸了耸肩,道:“对啊,哪有那么夸张,也很可能是刚刚在壁炉那里烤火,所以有些烫,没关系的。”一边编造着谎言,一边懊恼自己的不成事,小小心事都无法隐藏。想到这里不禁抬头去偷看苏逸然,却正和他略显炙热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苏逸然琥珀色的瞳仁隐在并不明朗的灯光中,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无法更深的去探究他所要表达的意思。视线交织的那一瞬间,有无数的想法从童夏脑海中掠过,苏逸然会瞧不起她么?他会觉得她很可悲么?但种种复杂的想法都在那一瞬被琥珀色的眸子所抹去。

苏逸然摩挲着因柴火而沾染了尘污的双手,并没有再望向童夏那边,很随意的搭着柏蔚的肩,走回房间去了。看着两人逐渐消失的背影,童夏竟然觉得有些如释重负,可皱紧的眉头仍旧很诚实的吐露了她心底的真实。

“我们也走吧?”白依简单清理了一下双手,便拉住童夏上楼。

在楼梯的拐角处,童夏的余光还是不自觉地飘到了一楼那温暖的鹅黄色光晕上,他们没有关好门。这是她整个上楼的过程中唯一想到的一件事。

童夏有些疑惑自己的心,尤其是最近今天的旅程尤其明显,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苏逸然和柏蔚,难道她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么?

拼命摇晃可怜的脑袋,沉重的好像快要令她支撑不住,也许好好的睡一觉,对现在的她来说,才是最需要的吧。童夏重重的躺倒床上,同时,伴随着重重的叹息:“唉!”

“我恨你。”

“什么?”童夏有些惊诧的望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童真背对着她,有些单薄的肩膀在微微的颤抖,“还没睡?”也许是脑子里装的秘密实在太多,童夏竟然直接忽略了童真口吻中的浓浓恨意。

“我、恨、你!”童不但真没有回答童夏的问题,反而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最初出口的三个字。

童夏听得清楚,却总是觉得好笑,索性也睡不着,干脆将枕头立起来靠在身后,半坐着,双手环胸的盯着那个“恨死”她的“妹妹”。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童真好像着了魔,即不等童夏回答,也不骂她,只是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从无助到愤恨,声音越来越大。

童夏忍俊不禁,嘴边残留的笑意却显得单薄而寒冽。恨她?她到不知道是谁该恨谁了。因为她的到来,童夏失去自己的家;因为她的到来,童夏失去自己父亲。现在她反过来说恨她?是不是有点可笑?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童真的声音哽咽着飘过来。

童夏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自童真来到她们家,她就没有再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怎么现在,倒是童真反过来埋怨她?这个世界是不是可笑的太彻底了?“你恨我?”童夏不急反笑,晶亮的眼睛中满是好奇。

“你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故意装好人!把别人都变成坏的!”童夏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考虑到童真的情绪,可是没想到,童真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态势。然而同时,童夏也没有办法认同童真的言论,从小她就不是一个喜欢争吵的人,所以即使童真做得多么过分,她也是尽量的保持沉默,最后还甚至躲出了自己的家,童真的心理她无法认同但也不准备反驳。

“你说话啊!说啊!”一味的沉默非但没有换来理解,反而引发了童真更激烈的反应。

看着童真脸上挂着泪痕,但五官却因为气愤而扭曲在了一起,虽然不曾对这个“妹妹”有过一丝好感,但在这样的时候,童夏还是无法避免的升腾起了怜悯之心,童真的确是在言行举止上稍显嚣张跋扈了一些,可是从另一方面考虑,她也不过是父母错误选择下的可怜人而已,和她不谋而合。

怒火不断炙烤着童真本就无法平静的心,童夏越是漠然,她就越是气得难以自持。为什么恨她?她难道不知道她为什么恨她?童夏从生下来开始,就拥有了一直以来她梦想的一切,而她却要为了这些苦苦挣扎。自从童夏从家里面搬出去以后,她本以为她是真的胜利了,她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过她梦想的公主般的日子,有妈妈,有爸爸,她终于可以独享宠爱。可是,哪怕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取代童夏在爸爸心目中的位置,而,有童夏在的一天,她和妈妈无论做多少努力都是不够的。

因极度气氛而涨红的双眼血丝满布,透过身侧窗户的倒影,童真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这幅憔悴不堪的模样,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感作祟,在看清自己容颜的那一刻,眼泪也潺潺的顺着脸颊流下。

童夏和童真的感情一向不好,即便是童真在自己面前流泪,一时间也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的,略显僵直的坐着。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着,秒针的每一次动作都似乎化作无形的鼓锤击打着两人的心。

童真将整张脸埋在双手中间,伏在膝上哭得伤心,哽咽中终于带着重重的鼻音吐出了一句话:“你爱苏逸然么?”

窒息的宁静中,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让紧张的放空中的童夏也惊得浑身一震。童真的问题是童夏从来没有想过的,甚至说,从来没有被当做一个问题进入到她的脑袋里,因此,大脑麻木的拼尽全力去琢磨这个问题,一时无语。

“你喜欢他,是不是?”童真似乎并不指望童夏能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又提问道。

“不是。”虽然大脑还没能完全反映到有关这个问题的全部信息,但是这个答案却是冲口而出,有些仓促而肯定。

“哼。那么肯定?”童真仍带着泪的脸庞完全抬起,似乎哭泣时一直在紧咬下唇,此时望去,竟是殷红一片有些骇人。

童夏看着这样的童真呆愣住,一时间忘了回答。

“你能保证你一定不会爱上他?一定不会跟他在一起?你能保证么?你能保证你绝对不会喜欢苏逸然?”连珠炮似的问题从那殷红的唇瓣间,炸开,两片薄唇一张一翕那样的问题就很轻易地滚动出来,好像一波一波无法抵挡的寒潮,击得童夏无法恢复意识。

眼睛半眯着,太阳穴不停的“突突”跳动,没有尽头的问题砸的童夏头痛欲裂,在她觉得马上就要挺不住晕死过去的时候,自己不由得大吼了一声:“不会!我绝对不会喜欢苏逸然!我和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可能!”

豪言壮志的吼了出去,成功制止了童真没完没了的提问,可在她睁眼看到童真嘴边渗出的笑意时,为什么会觉得有种难以承受的苦涩从心底涌上眼际呢?为什么又有想哭的冲动呢?就像小的时候一样,她总是被逼的做出一些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承诺,总是这样容易被左右。

成功摆脱掉童真的童夏,反而被自己的厌恶所打垮,厌恶这样不堪一击的自己,索性躺回床上,拉起整床被子盖住全身,将头深深的埋在枕头下方。她想,她是真的输了吧。输掉了家,也会慢慢输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