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啊?鲁啸南张张嘴没说出一个字,看苏河图下垂的眼睑没有任何抬起的意思,他心里气得七窍生烟,然而只好笑答:“叫岚岚,挺俗的一个名字。那个,阿姨,您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吧,我送您上车。”不得不说,他这会儿的眼神儿比皇甫慧还纯真。

皇甫于飞在后面听他胡诌,只是眨了眨眼睛,一个字没说,反而上前挽住皇甫慧胳膊笑道:“姑妈,咱们走吧,回去我给您捏捏。”他这一来鲁啸南倒是轻松了,只是很快将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皇甫慧转眼故意皱眉道:“小飞,这是第几次被女孩子摔了?”皇甫于飞顿时有些尴尬的样子,摸摸脑袋低声笑道:”阿姨,您也真是的……“皇甫慧不客气地点点他脑门,哼道:”你自己做得出,还怕人家说?”皇甫于飞装傻充愣,嘿嘿一笑就拉着姑妈要走:“这些咱们回家再说,我还要面子呢……”一边说一边动手,总算把皇甫慧带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看那一堆人走了,鲁啸南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立刻被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给吓得魂飞魄散:“啸南?!”

要说鲁啸南混到如今,神经的强韧程度已经非一般人能及,因此能把他吓成这样的人,很明显有着非同寻常的能力。苏河图好似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在鲁啸南飞快地伸手拉自己之前就不动声色地走掉了。这份堪比狐狸的狡猾和精明让鲁啸南在心里狠狠把他骂了七八遍。

“啸南?”背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而且听起来已经非常靠近。鲁啸南深吸一口其调整了自己表情,方故作惊讶地回头微笑:“欧阳小姐?”

欧阳宁在听到他这个称呼的时候眼神明显暗了一暗,然而依旧笑容精致:“你什么时候来的?”

如果让闻秀看到鲁啸南这会儿的样子,她恐怕会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可问题是人家就是能像孙猴子那样有七十二般变化,这会儿的脸色也是滴水不漏,诚恳得羞死颜回:“刚来,欧阳小姐今天还回上海吗?”欧阳宁走来和他并肩,笑道:“得回去。九韶哥还没回来,公司的事我还得打理。”

“啊?是吗?何九韶出门了?”鲁啸南略有惊讶。欧阳宁沉静地点了点头,继而看着他笑道:“他去西安了,估计后天回来。”“哦……”鲁啸南不咸不淡地附和了一声,就没了话。

在他眼里,欧阳宁是正统的大家闺秀,就跟她身上BURBERRYLONDON那几块儿格子一样严谨内秀。这样的人不会让你从她眼睛里看出一点儿有关失望、怨愤、鄙视等等负面情绪色彩,也从来都不会让你在妆容和言谈举止上找出一丁点儿错误。而且她做事能力也极其强悍,否则何九韶也不会在自己出差的时候放心把偌大一个商业帝国交给她。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他想破了脑袋也没闹明白为什么这完美的女神会对自己青眼有加。他确实征服过不少外表端庄内里狂野的女强人,但问题是,欧阳宁绝对是个纯粹的、彻头彻尾的淑女,这让他很是手足无措。在她面前,他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行一步路,更加不敢多抽一口烟,整个人几乎是被在胸口压了十床被子,呼吸困难。

然而他的情绪并没有影响到欧阳宁,她好像很高兴,虽然这也不过是在嘴角表现出比往常多了零点五厘米的弧度。苏河图早就警告过鲁啸南没事别去招惹她,可问题是鲁啸南自己压根儿就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相比之下,苏河图虽然闷声不响,但并不比他缺过女人,这方面的经验他甚至比鲁啸南还丰富,因为他不愉快分手的记录为零而鲁啸南为三。鲁啸南深信如果是苏河图遇上这种情况,一定早就有了八套撤身方案,遗憾的是,以那家伙的吝啬程度,他一套都不会跟自己说。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会儿,鲁啸南终于快窒息了,于是咬咬牙狠狠心开口:“今天,是我莽撞了,撞了百里。改天我跟他道歉。”

欧阳宁回头看了看他,笑笑道:“其实也不用。百里这孩子太顽皮了,我也知道他怎么在路上开车。不能算你的错。”

鲁啸南巴不得她这样想,所以老实不客气地就没接茬。不过两个人老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否则他真怕自己一会儿精神崩溃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说出什么伤天害理的话来,于是婉转地提醒道:“天晚了,路上怕不好开车,早些回去吧。”说完,他看都不敢看欧阳宁的反应,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她轻声开口:“你还去上海吗?”鲁啸南顿时语塞,挣了半天才道:“我看看,过几天有空的话,可能……会去吧……”这个回答显然不会让欧阳宁满意,不过她也只是淡淡笑了笑,停住步子转身朝鲁啸南伸出右手:“那么,再见。”鲁啸南愣了愣,才诚惶诚恐地握住对方修长优美显然弹惯了钢琴的手指,力道不敢太轻当然也不敢太重,好像他忽然间不懂得怎么跟别人握手了一样。

是他先松的手,欧阳宁也自然而然地和他道了别,自去上车。

看她走了,鲁啸南心里难得地五味俱杂,末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上狠狠吸了一口,这才恢复正常思维。

糟了,苏河图!

奇怪的是,他发现苏河图正在明非前厅等着自己。

“你小子没去吃独食?这可不象你。”鲁啸南本能地警惕起来。

苏河图却好脾气地笑笑,轻声道:“你说的对,你才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她应该不会避开你。我等着沾你的光。”

鲁啸南并不认可这个解释,不过这也不是没道理。所以,他决定暂时信他一回。“那好,去开车。”

“喂!你!”他刚转身,就见一个女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且进门就对苏河图大呼小叫,态度极不友善。

嘿?在北京,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景。鲁啸南眯着眼睛瞅瞅苏河图那一身低调做派,忍不住暗暗冷笑。

“那个妍儿到底是谁?!”

等女子将这个问题劈头抛出来,鲁啸南才骤然将眼睛睁大,盯紧了对面这个漂亮的千金小姐。

江水寒莽莽撞撞开车去追了一路,才发现沈乐遥关了手机,自己真没什么头绪,气急之下想起离开明非的时候正巧和早上在沈乐遥家里见过的那个年轻人撞了个满怀,遂决定杀回来问个清楚。

苏河图既然能毫无怨言地给几个自己不放在眼里的南京大小姐倒茶,自然也能承受这一位的狮子吼,只轻声笑道:“江小姐,我和她不是很熟。不过,这一位是她的干哥哥,您可以问问他。”

江水寒闻言愣了愣,继而转头看看那个妖艳的美男子,似乎在探寻。她因为中途离场,所以错过了那场好戏,自然也还没认识鲁啸南。

鲁啸南不知道苏河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妍儿这两个字的确让他神经高度集中,立刻问道:“您刚才说,妍儿?”

江水寒沉着脸冷冷道:“沈乐遥叫得那么亲密,我会听错?!”

啊……鲁啸南终于如释重负:如果是和沈乐遥扯上了关系,那这事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因此他非但没计较大小姐的态度,反而极为妖媚地笑道:“要说她么……是和乐遥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很啊……”

他眼睛里满是玩味,然而江水寒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了。

看那大小姐转身跑了出去,鲁啸南利索地转身打了个响指:“老苏,跟上!”

二十三、忆往昔

沈乐遥把明非的奥迪开到了德基地下,跟着就玩花样一样带着尹妍匆匆坐上旁边一辆普通的索纳塔,而同时从车库开出的另一辆一模一样的索纳塔让尹妍看得大跌眼镜:怎么连车牌号都是一样的!

十五分钟后,两个人甩脱了跟班坐进一辆出租,直奔夫子庙而去。

话说南京是鸭都,但尹妍对蒋有记的锅贴和马翔兴的松鼠鱼都很有好感,也挺喜欢莲湖的赤豆元宵,却唯独对盐水鸭没什么兴趣,吃了两口就搁下筷子,让服务员打包了。沈乐遥见她这个食不遗粒的习惯不改,只好自觉地准备晚上把这些当作夜宵。

一家一家的小店跑过去,尹妍的胃口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最后两个人坐在晚晴楼里吃完卤蛋,沈乐遥看她终于酒足饭饱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什么时候这么馋了?”尹妍晃晃脑袋在餐巾纸上写道:“三个月前在南极,我吃了十五天的罐头,差点儿自己变成罐头。”

南极?沈乐遥对着这句话看了半天,脸色不复再有笑容。等他抬了头去看尹妍,眼神已经有些恍惚。尹妍自然注意到,就安静笑笑,托着腮透过墨镜看了过来。

“妍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句话出口,沈乐遥终于觉出心里一块包袱放下,十年来的心结总算松动,不复磨人。

尹妍想了一会儿,把那张餐巾纸拿过来写了句话,推给沈乐遥看。“乐遥哥哥,这些事情我以后会和你解释,现在我想先找到我哥。”

不想说……沈乐遥摇摇头表示理解,继而笑道:“放心,我也正在找他。现在先走吧,出去看看秦淮河。晚上的灯不错。”

夜风有点潮,沈乐遥自作主张将自己的外衣套在尹妍身上,又把她背包拿过去背着,觉得也并不重,这才放心。两人沿着河岸沉默走了一会儿,有卷发异国人跑上前拉着他们乌拉乌拉说了些莫名鸟语,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沈乐遥只懂英文俄文,实在搞不懂他想说什么,尹妍却低头写了些什么递给他,就见他千恩万谢地匆匆走了。打发掉那人,尹妍还是低头走路,沈乐遥也没问什么:这个孩子从小就能量惊人,超出自己数倍有余,如今没有伤仲永,可知这些年必定为学不辍。又忽然忆起她当年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忽然莫名发一种浑身发冷的怪异病症,谁也查不出病因,医生宣布她可能会从此成为植物人。结果她在协和躺了三天之后就神秘消失,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件事对尹姨和萧叔叔打击太大,尹姨甚至一夜之间白了数十根头发,从那时候起就很少有笑容了。萧叔叔为了让尹姨心情好起来,申请调回沈阳军区,一家人搬回了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