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路骑过去，所有人都是安静的。苏河图和皇甫于飞都骑得不快，但很稳。尹妍不用说，本来就不会说话，闻秀那个大小姐竟然也难得地沉默了很久，目光在南京街道和眼前这几个人之间来回游移。
快到了的时候有些轻微的上坡，尹妍自觉地跳下来在后面默默地走，闻秀也下来了，却没靠近她。苏河图捏住车闸回头看了看，笑道：“以前在大学里经常骑车出去夜游，爬坡也没什么。现在好像又回去了。”
闻秀瞅了他一眼，不知道该接什么。皇甫于飞回头看看尹妍，低声问了句：“冷不冷？”
尹妍摇摇头，双手插在兜里抬头去嗅空气里的湿气。
苏河图看看她，也就继续朝前提醒几个人注意脚下。
闻秀脚步放得慢了些，落在三个人后面，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前面的女孩子。
走路不快不慢，背挺得很直，双手都插在裤兜里却没有一丝痞气，只见从容。苏河图提醒她注意台阶的时候她略微侧了脸过去示意道谢，面容始终云淡风轻，见不到丝毫的热切或者冷落。
严格来讲，闻秀和苏河图其实不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她毕业之后才和苏河图认识，对于他之前所在的那个大院儿并没有多少了解。相比之下，她和同为商圈出身的方雨添更加熟悉彼此。对于苏河图的圈子，她多少都有些好奇，方雨添则明确表示过自己更心仪那样的氛围，也因此才冒着被多少优秀女人咒骂的危险放弃了自己大哥对她的追求，偏偏对苏河图情有独钟。在这一点上闻秀和她不一样，她纯粹是被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吸引，他有那种浑然天成的从容和永远恰到好处的温柔。这种温柔让她着迷，也让她有安全感。
啊，扯远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她身上有点超越年龄的闲适感，你不能用端庄这种字眼去形容她。端庄贤淑属于欧阳宁那样的女人，也还是有一点烟火气。
她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一时没注意脚下，被黑暗里的台阶绊了一绊，差点儿摔倒，忍不住惊叫一声，在沉寂寂的夜色里听来有点儿突兀。她忙稳住身子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控制不住地从眼角瞥了前面那人一眼。
苏河图忙将自行车放好，回头握起她胳膊笑道：“想什么呢？好好看路。”
尹妍也看了看，不经意地放慢了步子和闻秀并肩走着，唇角一个淡淡笑容。
闻秀越来越觉得底气不足，忍不住有点儿闷，索性一声不出，跟着几个人向前走。
尹妍没走多远，她在环湖路上对着前面那片近在咫尺的湖面站了一会儿，闻秀很怀疑她戴着墨镜到底看不看得到一点儿轮廓。
据说南京一半的美都在玄武湖，然而别说如今时令不对，就算是七八月莲花盛放，这黑咕隆咚的也见不到那种“水上荷花堤上柳,半城山色半城湖”的景致。不过，却非常契合了那个“玄”字。黑沉沉的湖面，黑沉沉的天空，黑沉沉的树影。外加湿气还有点儿浓。闻秀从未在这种环境里待过，觉出心里有一丝丝的晃动和不安在慢慢浮现。
站了一会儿，尹妍向前走了两步和其他人分开，似乎是思索了片刻，终于将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缓缓将自己的墨镜摘下。
三十五、双面神
皇甫于飞心跳有点儿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面的人，却很好地控制着自己没动弹——这在他来讲很不容易，因为耶鲁几乎每个人都想知道那双墨镜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同样已经折磨了他足足三年半。
苏河图并不知道尹妍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爱好，况且以他性格更加不会有那种冒失的冲动，他甚至只是随便瞟了尹妍背影一眼，就继续荡开了视线自顾自去瞧这深夜里的湖泊。
闻秀本来和尹妍不熟，所以也没那么好奇，当然就不会莽撞跑过去一探究竟。
这样静了大约有五分钟，气氛从开始的宁谧开始转为有点儿奇怪。闻秀听着湖面轻微的水波声，周围草丛里一点点的虫鸣，外加光线实在差劲，心里的晃动在加剧。
好像是察觉到这一点，尹妍很快再次抬手重新戴上墨镜，好像微微吐了口气，接着转过了头。
苏河图这才转过视线看看她，微笑问道：“走吗？”
尹妍点头，领先向外走去。
“我不着急，先送妍儿回去吧。”闻秀大大方方地笑对苏河图建议。皇甫于飞看了看尹妍，发现她只是低头慢慢在前面走，似乎没听到这句话。苏河图走上前两步握住尹妍手腕，低头瞧了瞧她，这才把她注意力吸引过来。“又发痴了。”苏河图笑着微嗔：“送你回去？”
尹妍刚才确实在出神，听了就点点头，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
四个人再次默默上路，闻秀坐在车架上，慢慢将自己向前倾去贴在苏河图背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她就是看准了他绝对不会在这个妍儿面前对自己的举动表示不满，也知道他在骑车所以不好阻止自己，所以，耍赖一样占他的便宜。额头抵在他衬衫上，干净而温暖的感觉。他分明有过一丝不自然的动作，她却选择视而不见。
皇甫于飞眼角瞥到那一幕，心里真的很希望背后的人也有如此动作。不过他暗暗挑挑眉毛笑得自嘲，知道那也不过是痴心妄想。实际上，尹妍坐得很直，右手握着车架，左手还是插兜，眼睑下垂，看的始终是地面。
吱的一声，两辆自行车忽然同时刹住。尹妍没有防备，顿时由于惯性而朝前头栽过去，脑袋在皇甫于飞背上磕了磕。
这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接触，所以皇甫于飞忙抱歉地回头对她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他说，尹妍也知道他并非有心，因为前面正停了三辆挂着红色车牌的广本。闻秀也下了车朝前看看，忍不住皱皱眉：南京警备区的车牌？
“几位的身份证可以看一下吗？”车里出来的一个小领导模样的人跟几个手下一起站在了四个人对面，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尹妍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苏河图看他一眼，静静问道：“几位哪个部门的？”
“哪个部门的？”那人嗤了一声，敲敲自己的车头：“没瞧见？警备司令部，查夜。”
“查夜需要你们？”苏河图还是清清淡淡。那人似乎被噎了噎，皱眉道：“你懂什么？最近有个通缉犯说是在南京，每个人都脱不了嫌疑。少废话，身份证！”
苏河图却对他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而是继续淡淡补充：“司令部的人我基本都认识，你们是新人？”
那人显然没料到他这么说，一时倒有些犹豫，跟着却气势汹汹地道：“你认识？你他妈算老几能认识几个人？老子在那儿干了五年了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个二五？！那个女的，就是你，给我出来！”他指的是尹妍。
尹妍顿了顿，刚要上前时却被皇甫于飞握了右手扯到他身后，跟着见他一脸严肃地对对面那人开口：“各位可以先把你们的证件给我们看一下吗？”
“臭小子多什么事儿？！那妞儿是你相好的？趁早你给我听话，不然……啊！哎哟！”惨叫声里伴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刚才叫嚣的那人痛得弯了腰捂着自己右手，疼得瞬间下汗。
闻秀吃惊地看着前一刻还温文尔雅的苏河图，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他如此阳刚生猛的一面。
手法绝对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每个人只够得上他一次近身，几乎连一个哼声都听不到，只能从表情上看得出来中招的人此刻应该是恨不能生不如死。她听说过他的一点事儿，和韩国某黑带七段较量过的，据说平手，但鲁啸南补充说那七段回去后整三个月不能训练，而苏河图却没事人一样照样拼命熬夜工作。横踢，后旋腿，侧肘，手刀，这个人简直在奉献一场视觉盛宴。毫不隐讳地说，闻秀看得心驰神摇，根本就没有对地地上东倒西歪的可怜鬼们多瞧一眼，只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成了神。
很快，三辆车，十二个人，八个已经挂掉，剩下的四个忙不迭地吓得扭头就跑。
皇甫于飞亦是极为惊佩，表演已经结束，他还愣愣地在那里看着面不改色气不喘地整理袖口的苏河图。左手忽然一紧，是尹妍飞快地将他拉到一边，跟着听到前面不远处当啷一声响，有柄弹簧刀泛着冷光躺在了地上。
闻秀也吃了一惊，忙回头看看，见又有了两辆车出现在路口，车上一窝蜂涌下来六七个人，为首的一个挥舞着手里的西瓜刀们玩儿命叫嚣：“妈的连个娘们儿都对付不了，往后还有混的份儿？今天不把这小妞儿给我摆平了，谁也别想站着回去！”
苏河图见了这些人，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然而还没等他阻止，尹妍忽然挣脱了皇甫于飞的束缚，三两步迎上前面那个西瓜刀男人，右手攥右腕，飞快地贴在他身前，左肘已经到了那人的左肋。闻秀见那人一脸的惊恐双眼圆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样子，说实在的，还真是替他觉得有了点儿恐怖。跟着，尹妍没有浪费时间，掌心翻转切在后面一人颈根，右脚已经踢在另一个人的小腿骨上。低头避过另一把弹簧刀，她顺手卸了那人的胳膊，同时右身微侧，一人狼狈被摔。最后变掌为拳砸在一人下巴上之后，她右手由外之内挥出一个半圆，直指第七个人的喉咙。
苏河图刚才一直在数她的步子，这会儿见状忙低呼了一声：“妍儿！”就赶上前想拉住她。尹妍对面的人似乎已经被吓傻了，竟然呆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尹妍对苏河图的呼叫完全无反应，手里的动作丝毫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