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都不会质疑时间是一位洒脱的侠客,它扬扬手指,时光缝隙间顷刻流逝,而它依旧安然如初,静静徜徉在每个人的生命长河中。

2008年5月12日,慕筱檬十八岁的生日。那时她已高三,正在紧张的迎接高考的到来。而那天,“汶川地震”的新闻覆盖整个中国。

周一早上的第二节课铃声刚响过,关谷文奇拿着被老师打了无数个红色叉号的历史试卷走进教室,他习惯性的望了望慕筱檬的方向,整齐的课本摆在桌角,两支圆珠笔交叉着躺在课桌中央,而座位上却唯有空气。

看不到慕筱檬,关谷文奇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他望了下走廊上正打电话的老师,起身快速冲出教室。

六楼顶层是他们的秘密之地,所以关谷文奇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那里。但很可惜,慕筱檬并没在那片黑暗的楼梯上。

他从六楼跑下来,一路朝操场的方向奔去。穿过篮球场旁那排白杨树的时候,关谷文奇终于在学校餐厅的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慕筱檬,她站在餐厅门口,双肩不停的颤抖。

看到慕筱檬的背影,他快步走到其身后,顺着慕筱檬的视线望去,悬挂在餐厅墙上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军人从废墟里抬出受伤小孩。关谷文奇回头打量着慕筱檬,晶莹剔透的眼泪顺着眼角流过脸颊,并留下一条浅浅的泪痕。

关谷文奇拍拍慕筱檬肩膀,说:“太过感性的人,总会更容易哭泣。”

慕筱檬红着眼睛凝视关谷文奇。

上课时间的餐厅里,除了有两名阿姨在擦桌子外,视线中净是空座椅。慕筱檬揉揉眼角,苦笑道:“就是突然觉得生命很脆弱,我没事。”

“傻瓜,就快高考了,别乱想。”

“你当初不该选择文科的,那么讨厌背书的人,怎么熬得过那些文字?”慕筱檬答非所问。

关谷文奇眨眨眼,笑说:“谁让你讨厌数字呢,所以我必须选择文科!”

两人是在课间休息时间回到教室的。慕筱檬看着高三(7)班的教室门牌,默默地走回座位,搭眼看到后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着的几个字:距离高考还有25天!

刺目的红色让看着它的人有种窒息感,慕筱檬深吸一口气坐回位置上,随意的翻开课本,却看到手腕上的暗红色的伤疤和柠檬黄色的手链。

那天晚自习放学后,慕筱檬坐在关谷文奇的后车座上,晚风吹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双手习惯性的放进关谷文奇的衣兜里。

“冷吗?”关谷文奇问。

慕筱檬“嗯”了一声,便沉默在淡黄色的街灯下。她仰望着星空,指尖突然在关谷文奇的衣兜内触摸到那支打火机。火机金属的外壳传来丝丝凉意,慕筱檬用手去抚摸火机上的图纹,凹凸有致的篮球纹路摩擦着手指有点发疼。

晚上十点半,关谷文奇骑着脚踏车停在住宅楼下。周围一片漆黑,夜风阵阵袭来,零散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慕筱檬,帮我把火机打开。”关谷文奇将火机递给呆望星空的慕筱檬。

她接过火机,轻按了一下,橘黄色的火光照亮眼前的视线。接着微光,关谷文奇正满书包的翻找钥匙。

慕筱檬将光朝他凑去,问:“怎么了?”

“家门钥匙好像被我落在教室里了。”关谷文奇回忆着,又极其淡定的说:“慕筱檬,我家门口的花盆下有备用钥匙,帮我去拿好吗?”他可怜兮兮的祈求着。

关谷文奇一张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在搞怪的鬼脸下倒像个没长大的小孩,逗得慕筱檬“噗呲”笑出了声。

“知道了,你在这等我。火机借我哦。”说完,慕筱檬借着火机的光芒跑上楼梯。

周身再次陷入黑暗,关谷文奇似乎并没有太恐惧的感觉。他横坐在脚踏车的后座上,手指有节奏的在车座上轻点着。周围安静的仿佛脱离了地球的范围一般。

“让别人看见不好。”

“半夜谁会出来?”

男女简单的对话从拐角里传来,这本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极为熟悉的声音却勾起了关谷文奇的好奇心。他悄悄从车上下来,蹑手蹑脚的朝拐角处走去。

“小良子?”慕筱檬轻声唤着。

听见慕筱檬叫自己的名字,关谷文奇慌张地拉起慕筱檬的手腕,转身往楼上跑去。

“小良子你怎么了?”跑动中的慕筱檬疑惑地问。

两人停在各自家门前大口喘气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高跟鞋碰触水泥台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妈,你去哪了?”关谷文奇直起身子,看见母亲姚岚拉着裙摆走上楼梯。

姚岚猛然抬头,看见儿子关谷文奇和慕筱檬正站在门口看自己。她扯了扯衣领,佯装淡定地回答:“哦,我……我去广场上锻炼身体了。”

“广场?锻炼身体?”关谷文奇不解的看着母亲姚岚。

他确实觉得很奇怪,因为姚岚并不是喜欢锻炼身体的人,更何况是晚上。正在三人僵持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的咳嗽声,伴着口哨声一点点靠近四楼。

听见熟悉的声音,慕筱檬兴奋的从楼梯口探出头,叫:“爸,你回来了。”

慕筱檬甜美的声音吓得良耀天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他站在姚岚旁边,手扶住栏杆,笑呵呵:“是我宝贝女儿呀,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我们刚放学。叔叔和我妈也是刚回家呀?”关谷文奇抢过话,语气古怪地问到。

良耀天跟姚岚相互点着头,错身走上楼梯,各自开门回家。

半个身子在门内的姚岚转身叫关谷文奇:“儿子,想什么呢?还不回家!”

关谷文奇轻“嗯”一声,扭头看着正在门口脱鞋的慕筱檬,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样子,叹口气后,低语:“明天老时间见。”

慕筱檬闻声抬起头,乐呵呵的露出一个甜美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