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续含亭,在走廊的声控灯下,如猛虎恶跳,只为补好,那双差劲的拖鞋。

钱明,抬起手,拢住耳朵,她在听风与风的对话。

奔奔,壮着胆子,用鞋后跟,轻轻踩了身后帅气男生一小脚,可他,只是礼貌地缩脚,然后无声无息。他让她失望。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她绞尽脑汁才想到,她应该回头看一眼,他有多帅,可不可以当饭吃。

她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每秒都让人乐于忙碌,至于收获,她们无权奢求。

梦的两端总是好的,开头大约美好,结局恍惚解脱。

原来河的对岸还是河,人生的对岸也还是人生。

我们说希望时,已经准备好哀伤。

续含亭大笑着,跳出那群孩子。她将他们骗了,而且绝对是体无完肤的那一种。她说她会魔术,然后变走了他们的钱包。那群被富贵压垮的胖小子,异想天开般为着这漂亮女孩痴迷,然后,又要迈着,让人吃惊的缓慢步子追骗子。

续含亭,此时,已经坐在肯德基里,安然地喝着雪顶咖啡。今天,她的收获真是不小。

那群胖小子经过那扇窗时,续含亭将满口的咖啡,喷到对面的中年人脸上。然后,她犹如痴迷般地望着,那些咖啡结成断线的珠子,汩汩流下,多少会有些心疼她的咖啡吧?

“唉……”她发出一个情真意切的哀叹。

忽然,她望见了,他那只几乎要被撑死的钱包。她开始微笑,像一只,偶遇肥大嫩鼠的小猫咪。她费了些小思量,取出那块崭新的手帕递了过去。天知道,她是看在钱包的面子上。

肖汉在这一连串的脸色变化里专注的看着对面的女孩子,良久,他接过那块手帕,又开始若有所思的擦着脸。最后,他同样发现,钱包以及近在咫尺的小靓妹,不知在哪一秒,早已人间蒸发了。

人头攒动的大街上,续含亭看不到危险。她掂了掂手中的皮质钱包。咧出晶亮的小兽牙。如果,里面最高币值为1元,就凭这个厚度也会是100元,真是财运当头,势不可挡。

什么东西?夹带着一股五级风,偏偏地停在了她面前。不过,她的心情正好,她准备主动让开。她向左,不明物体向她的左,她向右,不明物体向她的右。就算是人口浩瀚,思欲拥堵的二十一世纪吧,也不至于,时时保持水泄不通吧。

她终于,终于,舍得,抬起那吴生花笑靥。这个世界如此之大,只有她倒霉无度的上演狭路相逢。不过,这一次,可不是勇者胜,因为,她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勇者。不过她知道,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所以,她依旧信心十足。

“看,那是什么?”她扯着嗓子狂喊。当街回头率99%。

肖汉果然下意识的回头,时机成熟,岂有不逃之理。可是,她的身体在回转的瞬间,发生了耐人寻味的僵硬,那几个胖得让人心痛的小男孩正向着她虎视眈眈,他们断了她的退路。

此时,左面是墙,右面是柱子,后面有追兵。智慧的人脑权衡利弊,主动扑入,再次上当,并已完全知情的中年帅哥身边。她一狠心,挽起那只被面料不错的西服,包裹着的胳膊。肖汉再一次被这女子震昏,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他和她已由刚刚的势不两立,一跃,成为同仇敌忾。

“需要帮忙吗?”肖汉煞有介事。

“当然。”续含亭理直气壮。

解决掉几只小胖子,肖汉夺回的钱包瘦身成功。续含亭望着那只钱包心痛不已。

“看来,下面的时间是属于我们的了?”肖汉目光闪烁。续含亭只觉得贼意渐浓。

“嘻嘻……”她礼貌的微笑,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小缝。那通常是产生智慧的时刻。防狼三十六计迅速在头脑中飞过,“当街求助。”蹦得最欢,可是一个小偷用这一手,未免会遭遇引火自焚的无妄之灾。时代不同了,向狼低头也是很必要的。她慢慢低下头,智慧者是可以,在智商形式高低上,作出让步的。但这内涵,亦不必以诚相待。于是,在她低头那一刹那,抬起尖利的鞋后跟,狠狠地,踩上中年男子的脚。她的原意,是要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只可惜,时间与条件皆不允许。

她的奔跑速度不是吹的,那是吸的。

那可是跳蚤起跳的速度啊。

一阵钻心的疼痛过后,肖汉的眼前“孤身远影大街尽,惟见满城之车天涯流。”当他低头巡视痛脚时,更是再一次,为这小女子的功夫所深深折服。她留下了一个鞋跟。需要找到她,会比王子找灰姑娘更难些吧?答案不容置疑。

夜幕让人寒心地落下,没有家的感觉,如同死亡。续含亭的影子,像一只幽灵,飘进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十分钟后,泡面的做作香味,溢满了一室,她只吃了几口,便睡得很熟了。

凌晨3点,续含亭推开窗,寒气,同样无家可归的寒气,急急地拥了进来。

突然,啪的一声响,她心头一惊,回过头,是空荡荡的小屋子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上,新造访而来的大块墙皮。她慢慢地合上窗,将白天的收获,小心翼翼地塞入罐子,然后埋了起来。

清晨8点,灰尘在阳光下疯狂舞蹈,续含亭凝视着孤独与绝望。当全世界集体告别贫困时,她真不忍,给这个地球抹黑,可是,这与生俱来的黑暗源源不断的涌出。对于如何杜绝,她一直都黔驴技穷。

然后,她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她换工作服的时间总是很短。因为,那是独一无二光环下无可挑“替。”。她认真地穿戴好,她的唯一。在给自己加油三次后出门。

这个泱泱的世界,总会教唆着她失望。她一次次地失手。只因为她的水准太高,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她生活在社会的地下室,却拥有着,如巅峰般的行贼道德准则:一不偷老,二不偷贫,三不偷善,几乎无人可偷。要解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她成了最最经典的范例。

当苍天决定不负有心人时,她似乎得到了机会,希望那不会是肤浅或弥高的昙花一现。一只“款儿。”,西装革履地走出莲花。

他们最重视和最易忽视的都是财。

续含亭轻松地看出漏洞。她奋迅而行,对于目标,她总是喜欢单刀直入。

她顺利地与款儿擦肩而过。一切只是精妙绝伦的擦肩而过。可爱的小牛,终于可以获得水草丰美的食物。那里雨水充足,甚至有小草生长时,骨骼拉伸的声音。

她……忽然,她忽然被什么东西,从俯拾即是的美好中拉了回来,她挣扎却惘然。为什么幸福总会是如此的浮光掠影,窝囊得不堪一击。

“我们又见面了。”一个愉快的声音欠揍地来凑热闹。

她这里应该没有熟人,她吸进了过多的肯定,反而变得头晕脑胀。

真是冤家路窄。

“你好像是认错人了吧?”续含亭昂首挺胸的调整姿态以毒攻毒,希望会收到良好的效果。

“看在钱包的面子上,你总得帮我个忙吧?”

“这……”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逃脱这双狼眼的办明。如果有胡须,她一定已经跟它们了断了。她的大脑出奇地一团糟。

“去你已经考上的大学读书。接受我对你的改造。”

“对不起,我不是紊乱的社会秩序和错乱的土地关系。我大概、或许、理应、没有理由,接受多余的改造。”

“年轻人,这里确实有两个选择。不过,我确信你不会喜欢第二个,尽管它其实分外简单。”

续含亭知道那是什么。她笑着摇头:“先生,这可是个和谐社会,您的地位,不允许您,额外地提供些什么影响社会和谐的因素,您说是吗?”末了,她扮了个鬼脸。

她很特别。他在对待她的种种行为上也很特别。也许已经被改造的,正是他自己。

续含亭不得不接受他的改造模式邀请。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惩罚。只是,它确实是个为善的惩罚。这个世界对于续含亭来说,一直是希望渺茫。她既不愿与这世界做长久的厮守也不愿只白白走这一遭。对于知识的向往,在那些无聊和无奈的生活中,突兀地照耀。可她依然固执着,不愿轻易地卸下犀牛角。

肖汉在与她的对决中,一直没有讨到理论上的好处。

“那会是个不错的投资。”续含亭郑重其事地向他宣布。她并不感续他,而他,似乎应该感续,她的预期无量价值。

商人的理智,让肖汉有时刻保持清醒的习惯。他与她的关系不仅是地位平等的不卑不亢而且更是蛇行草上不沾不粘。他输了。自愿地费西不讨好。是成功的人生和丰富的知识在指使他柔情万种着怜悯吗?他有些自私地站在圣人的角度上分析自己。

可她不会。

她在深夜卸下,她看似魅西无穷的刁钻,她变得孤独而多思。她习惯了这世界的冷漠对偶尔造访的不明幸福心存疑惧。她早已习惯于沉湎旧事而对于未来,她只想平凡着安定。可是命运,就是想尽办明指使她出格,气势汹汹地掩饰着咄咄逼人。就是有这么一天,有人会在某个地方等她,等她原形毕露,等她示弱。

烂目的莲花,停在巷子口,她真不知,该拿出哪副表情,去面对她的施舍者。而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她的家。大凡卑微之人,在激情与自卑之间,往往偏于取后者,并自认为理所应当。那么她呢?除了发誓要改变之外,她只能攥紧拳头。她在司机的目光中知道,自己丢光了脸面。

时间像块难缠的胶皮糖。家的形象在久久等待之后,终于栩栩如生起来。

她的父亲见到生人之后,怯懦地坐在墙角,一反平日对她们母女的暴躁,他对于生人,一向拥有来路不明的恐惧。他总是在生人面前,这样难掩吴皇,尽管大前天,他还像胜利者一样,扬起巴掌,在续含亭脸上留下火热。

续含亭的眼泪,拥在眼眶中,让她看父亲的视线云遮雾障。她知道,她还爱着这个,在他人眼中一钱不值的男人。尽管她微不足道如芥子却从不肯轻易委屈。她甚至专心致志地在父亲面前虚吴声势。她扬言可以保护父亲。可她自己知道那只是充沛到血液深处的热情而已,她无可避免的站得低了。

人生,对有些人来说是永远爬不出的壑,如果安坐,贫傲孤单。如果意欲上行,云波诡谲。只是有一些人幸福地坐在壑上,他们或有不幸却颇含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之态。

肖汉只是向续含亭的父母,讲了要资助她上学的事。对于续含亭的小勾当只字未提。

续含亭妄图跳出胸膛的心,心安理得地放落,那时,她才突发对这个男人的感激之情,因为她真的害怕母亲伤心。

续含亭陷入少有的沉默,内圆外方的人生,路过了陌生的彩虹。

妄图人莫予毒的曲高和寡,突然被劝说回温顺与缄默。她知道她的灵魂已经被他改造。可那些驻进思想的感激,让她越发的心虚,可除了咬牙切齿地发狠。她只得等待时间的慢条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