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们都在通往幸福的路上前行,只是目的地不同而已。我在途中遇见你,就以为生命是相同的轨迹。

风雨总是不期而至。

桂嬷嬷得到消息后只过短短数日,这一早,守城的侍卫来报,城外惊现大批御林军,青铜压境,已将云城阻隔的水泄不通。

云之大惊失色,长久以来心里的惴忧,似乎在这一刻里被印证如实。

宗航同落凝霜赶过来的时候,云之已然披盔戴甲。

“云之,该不会…”宗航颤抖着声音试探。

“我不知道。”云之说。

云之暗暗的想,我是真的不知道。心里也实在不愿希望是那样。他回过头长久的望着云邸,恨不能看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云之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忽然这样眷眷不舍。他只是听见,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一别,此生不复归还。

云之猛烈的摇头,妄图挥散心底悲恸的想法。雪影跑出来的时候,望见骑在马背上的云之,眼里噙着泪,嘴上却说不出话来。仿佛预知一般,云之猛然回首,就看见立在风里的雪影,被一团巨大的悲伤所包围。

倔强的心此刻正潺潺的渗着血。几日前对雪影的埋怨,还依旧清晰的映在眼前。其实从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云之就已经后悔了。

后悔了啊,却说不出口那一句道歉来。

越是熟络的两个人,越是渺小到不行的隔阂,越是会要强着不肯低头。

云之心里清楚,雪影是基于怎样的情绪,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雪影低下头去,一大颗混圆的泪就砸向地面。云之大步跨下马,如风一般的环住她。雪影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眼泪流的更加汹涌。云之紧紧的抱着她,那么用力恨不得揉进身体里去。雪影发抖着,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想要抱住云之啊,明明在他的怀里依旧是最安心,也最温暖。

却是最终也没那样做。

云之重新跨上马的时候,随风,宗航紧随其后。胭脂拉住他的马。语气里带着不置可否的决绝。

“带我去!”

“不行。”

云之没有一丝犹豫的拒绝她。

“为什么?明明党项我都不曾害怕!”

云之温柔地看她。

“有时候,越是熟悉的人反而越能轻易的伤到你。”

胭脂说不出话,不知他的用意。

离开云邸的时候,云之转过身对着子桑说,如果日落之前我仍未回,请你带着所有人离开,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头,也不要再回来。

子桑定定的点头,心里暗自思忖。

三人带着不过千名侍卫来到城门,从城墙上望下去,黑压压一片好似在整片大地泼上了浓重的青墨。

为首的那个男人云之认得。

男人见是云之,高举着斩刀叫喊。

“我的妹夫,想必你已是心知肚明了吧?做哥哥的劝你一句,乖乖的缴械投降,跟天子做对可不会有好果子吃哟!”

云之放下长枪喊话:“陆零,我并不知晓你是何用意,忽然带领这万计兵士来我云城,难道这也是圣上的旨意么?”

陆零一声冷笑。

“我想你该关心的,是皇上会否留你一条性命吧!只可惜,皇上只托我捎给你三个字。”

什么字?

杀~无~赦!

云之倒吸一口冷气,随风皱着眉头望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云之,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云之不安的望向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清的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而随风听闻,却像是千斤一般压在胸口。

“鬼狼就是我的阿玛。”

“你在开什么玩笑?真是荒唐至极!是你亲手杀死了他吧?他可是党项首领啊!难道你要说,你云之也是党项族人么?”

云之咬咬牙。

“恐怕是这样。”

随风不由自主的冷笑起来。

“简直荒唐。”

他扯开领口,露出肩头那一只雪花的纹身。云之呆呆的望着,不知其意。

“我从小这里就有一处刺身,难道我也是塞外人么?而云之你呢,你又有什么可以拿来玩笑的?”

云之忽然逼近他,两只手猛烈地抓起随风的领口举起来。

“随风,我不是在说笑,鬼狼就是我的阿玛云王,你还不明白么?这就是铁一般的证据啊!”

随风说不出话来,云之渐渐松开了手,整个人颓废着倒退。

“这件事,宗航也知晓,我唯独不曾告诉你,随风,这便是皇帝要来‘杀无赦’的理由。如今你既已听闻,如何抉择,随你的心吧。”

云之抓起长枪,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随风忽然仰天大笑。

“什么狗屁鬼狼,什么狗屁党项,我只知道,你云之是我的兄弟。这便是我的所谓抉择。”

云之看向他,两只眼模糊成一片。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扬起来。

“你这个白痴!”

三人大笑作一团,陆零在城外望见,高举着手臂有力的摆下。众士兵缓慢的逼近来。云之三人出了城门,只数千兵士,视死如归的迎在城门口。

“至少要撑到日落。”

云之自言自语着。却意外的看见左右山坡上忽然涌下来大批的人马,迅疾的向着战场靠近,最终阻隔在中间,云之眯着眼去看,惊得如见鬼魂。

“幻海?你不是坠崖死掉了吗?”

云之讶异着喊,随风和宗航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可是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随风疑惑着问道。

幻海大笑着:“看来我命不该绝,老天知道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吧。”

云之没想到就这样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幻海,你快告诉我,我阿玛到底是怎么回事?”

幻海收了表情,记忆回到那段刺痛的时光。

“其实在一开始,鬼狼就知道你是他的儿子。但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说。直到凌兰她用计混进云邸来,鬼狼告诉她,万不可与你同房。我心生疑虑,这才探寻得缘由。本以为他是为我着想,原来凌兰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在金陵一战,鬼狼他亲眼看见凌兰死在自己的面前,死在你的面前,他痛不欲生,也深知自己难以久活,他把这一切告诉给我,希望在他死去之后,我可以在合适的时机说出这一惊天秘密来。但是啊,我不愿把这一切说出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说,往往得到的结果才是对大家都好的。云之,我拿你当兄弟,凌兰的死,我不怪你,但是我仍旧深爱着她,甘愿随她去。我不想她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单。

然而天不作美,我没死掉,掉在了崖下的丛林里。这一次走过鬼门关,我忽然想明白一些事。我不想用这样的秘密来束缚你,但是有一个人,她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这样做。所以我努力活下来,我要来阻止她。

等我恢复一些之后,我在金陵看到了宗航留下的线索,这才了解,原来你已经知晓鬼狼就是云王的秘密。而知晓这一秘密的,远不止你一人。我预见事态严重,遂召集人马,还好及时赶来。”

云之听了他这一大段的言语,心中的谜团依旧没能解开。

“阿玛为何成了鬼狼?他怎么会跑去做了党项的首领呢?”

“因为他原本就是党项族的后裔。”

幻海说:“云家原本就是党项族人,先皇在世之时,时局动荡,边塞多起杀戮,百姓流离失所,殃及党项。云王遂举家移至云城,隐藏身份,因武艺高强,又阴差阳错的成了将军。先皇治世,还算明君,云王心善,不愿举兵谋反。谁知当今皇帝昏庸无能,自登基起,便被宰相操纵,肆意讨伐边塞。云王忍无可忍,便计划了当年的诈死。”

云之听罢,似乎也理顺了心中疑虑。

“我只有两件事要问你,第一件是,我额娘知晓这一切么?第二件是,你说的那个不择手段也要束缚我的人,是谁?”

幻海说:“我并不知道你额娘是否知晓这一切,而那个将会束缚住你的人,便是子桑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