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再也回不来的纯白少年

闹腾了这么就,显得有些燥热的车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沐晴风反倒有些不适应了,可不管抬头低头,似乎都能看到何景言黑亮却凉薄的眼眸,让她特别不自在,心里总是堵堵的,也慌慌的。纠结了半天,她终于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靠在椅背上。好吧,她认输了。

可能是最近太累体力透支了,也可能是想逃避想过度了,总之,当沐晴风再次睁开双眼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差点就想怒吼一声“谁在姐脸上遮的布”,好在在她乱吼之前,她迷蒙的双眼看清楚了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她不知如何是好的何景言。而她,不知死活的小脑袋正黏腻地靠在何景言结实的肩膀上,最要命的是,她的嘴巴还挂着两条晶晶亮的口水……

她拼命眨了眨眼睛,想要证实眼前不过是幻境一场,她一边眨眼一边在心里哀号:“一定不是真的……千万不要是真的啊,这次丢人丢大发了……”当她认识到自欺欺人已经不可能行得通了的时候,只得无比尴尬地把脑袋抬起来,然后很小声地咳嗽了两声,以此告诉何景言她已经醒了。

“醒了?睡得好么?”何景言轻轻地揉了两下酸痛的肩膀,很自然地问她。

沐晴风小鸡啄米般使劲点头:“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莫名地心虚,甚至还在心底暗暗祈祷自己刚才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梦话,流口水已经很丢人了,万一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她就真的不要活了。

其实沐清风心里是特别懊恼的,她平时睡觉很少流口水的,至少在她目前的人生记忆里,她从来都没干过这么怂的事!可是,今天她却……难道是因为角度问题?沐清风顿时郁闷得不行,又尴尬又郁闷,好不难过。

“最近很累吧?”在这么不舒服的环境里,那么不喜欢睡觉的沐晴风竟能从阳光普照一直睡到暮色四合,再看看她日渐消瘦的脸庞,何景言恍惚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心疼,不管是什么原因吧,他都觉得很自责,深深的自责,因为他觉得,不管直接原因是什么,他应该都是间接原因之一吧。他甚至想不通,他们之间,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当沐晴风不自觉地倒向他肩膀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跳的确加速了,可是,身体如此接近,心却越走越远,前所未有的罅隙,又让他莫名烦躁和苦恼,他的人生一直都很平顺,这样的感觉似乎都很少出现,仔细想想,那难得的几次,其实也都是为了沐清风。

沐晴风并不了解何景言的那些感觉,所以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再逞强,就显得矫情了,她一向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即使在现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她也不想弄丢了自己。

“那,工作忙不忙?”何景言似乎很是随意地问道。

“请假了。”

“那就好,自己注意休息,要是不舒服就别跑那么大老远的,就为吃顿饭也太不值了,在哪吃不都一样。”

沐晴风犹豫了一会,闷闷地说:“又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去计较值不值得。”太多时候,我们都只想着自己想不想去做,而不是该不该去做,更不是做不做得到。

何景言偏过头,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说:“没说要去刻意计较,可是很多道理是明摆着的,你为什么总是拒绝去看到呢?”你的任性和倔强,已经让你错失了太多东西,可是你为什么总是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其实你的付出谁都看得到,可是你的态度又总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不值得被同情也是不需要有谁去体谅和照顾的。

“因为看到了,会不开心。”沐晴风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没敢回看何景言,但是眼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抬了一抬。

“可是你现在就开心了吗?”何景言不理解地摇摇头,似乎无法弄懂她的逻辑。

沐晴风哑口无言,还记得,每次跟何景言说话,基本都是她没话找话,何景言觉得非答不可了才会说上两句,她一直都很希望有一天可以把角色颠倒过来,不必太久,有那么一天就好,甚至,只有那么一次也好啊。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为什么非但没有实现了希望的快乐,反而有一种绝望到底的汹涌折磨呢?原来,连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都并不是真正想要的,那么,这个世界到底还能讽刺到什么地步?

很久以前,沐清风很喜欢一个歌手,发了疯一样的那种喜欢,那段时间里,她所有的朋友都知道她的疯狂,一度还有朋友开玩笑说终于有人可以跟何景言“争宠”了。在沐清风生日的时候,她会收到许多跟那个歌手有关的CD、海报、挂饰等小玩意儿。每天晚自习下课后,她回到寝室第一句话绝对是“某某,爱死你啦”,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歌手正处于低潮期,几乎处于被公司雪藏的状态。第一次听沐晴风说那个名字的人都会条件反射般说:“他是谁啊?没听过哎……”所以,沐晴风把自己十八岁的愿望——成人礼的愿望——献给了她的偶像,她在吹灭蜡烛后很虔诚地许了一个愿:希望他能快点红起来,希望他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要再有人问我他是谁。后来,那个歌手真的红遍了大江南北,甚至红到了国外,再也没有人会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沐晴风却开始拒收任何与他有关的礼物,只因为她固执地认为,他是靠炒作和绯闻走进大家的视野的,这样的他,会让她觉得丢脸,真的,她看不起他,即便他现在事业有成,大红大紫。朋友们都说明星嘛,有点桃色新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再说也轮不到她去介意啊,可是她总是不以为然,她就是介意,她宁愿把记忆留在他还青涩稚嫩的年岁,那个再也回不来的纯白少年,才是她的梦想她的偶像。她甚至,都不愿再提起那个明星的名字——那个人尽皆知的名字。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就算老天心存慈悲地实现了你的愿望,也未必会用你喜欢的方式。用你最讨厌的方式,实现你最想要达成的愿望,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悲凉,除了讽刺,沐清风想不出更多更贴切的形容词汇,每到这个时候,沐清风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智商的贫瘠。

现在的她,又有了类似那时的感觉,很难受,很别扭,却无人诉说,何景言显然不是她该去倾诉的对象,同时也无法说出,有些事情语言真的很难总结。胃里一下子便翻涌起翻江倒海的难受。不过她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吱声,她不想让何景言知道,她很讨厌他或同情或怜悯的表情。很讨厌。就像他们一点都不熟一样。那不是朋友间该有的表情,太过疏离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