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蓝色耐克背包斜飞落下来,泡沫碎料,溅荡出的褐色液体洒在了她的手背上,大男孩那张认真地表情还是蛮可爱的,染七七看着影安给衣服的表情笑出了声。
她总算正常了,两人又斗了几句嘴,才进入正题。
“夏振宇呢?”
“校长大人在做思想教育,等一下就能出来了。”
“你跟他说了我们的目的?”
“还没,不知道肿么开口。”
染七七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说,难道我说?”
影安争辩道:“上次是我的开口,这次怎么也轮到你了。”
两人随便找个话题都能吵上半个小时,而且乐此不疲,如果不是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细碎的说笑还会在安静的咖啡厅里继续下去。
影安接了个电话,无奈地对染七七耸肩“看来不用我们多事了。”
夏振宇的事被搁到一边,还剩下大半天的时间没地方打发,染七七决定拽着影安去游乐场。影安啧啧摇头“那是情侣去的。”
“同学就不能去了吗?”
“能,不过会很无聊诶。”影安翻着自己包,突然问了一句:“你带钱了吗?”
染七七白了她一眼,道:“不想请客直说。”边嘟囔边打开挎包,翻了好久才翻出一只灰色皮夹。
“哇,你的品味好时尚,都快赶上八十年代了。”影安惊讶地称赞。
染七七红了脸,左顾右盼,发现好几双眼睛正好笑地盯着这边。昨天网上的小细节闯进了脑海,她找出手机跑到洗手间时,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的胳膊扫到了地上,而早上出门时习惯地胡捅海塞,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把这个皮夹放了进去。
又气又恼的染七七一瞬间眉开眼笑,指着影安说:“还敢说我,看看你自己啦。”
他们两正胡闹,见过世面的服务员微笑着走了过来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一杯咖啡五十元。”
影安在染七七的嘲笑下扭手抓出了挂在后领上的吊牌,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红,出门太急,忘了把吊牌摘下来。恰巧服务员走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影安觉得染七七笑得像小偷,每次和她在一起都会遇到荒唐的事。
出了左岸,两人打定注意再也不来这里了,但事实上他们不得不再来一次。影安用刚穿上身的价值500元的外衫为一杯50元的咖啡抵押,他们无论如何得再来一次赎衣服。
“你自己的衣服,你自来。”染七七极其不负责任地说。
“你也不想想那杯咖啡是谁喝的。”
“我啊,所以等一下我会把50元还给你。”看样子染七七是要将过河拆桥的精神发扬光大了。
影子抖了抖肩膀,释怀一笑,道:“一件运动服外衫而已,我跟经理说了,如果过了今天还没来拿,就给他了,看样子,他还挺高兴。”
染七七不知怎么的突发感慨“像我们这种人真的很莫名奇妙。”
影安习惯性地准备开口掐架,却发现染七七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挎包上,便选择了安静。在那个名牌包包里唯一特别的,格格不入的就只有那个旧皮夹,从款式上看那应该是是男士的,而以染家的家庭条件,染七七的父亲绝不会用做工粗糙的皮夹。
每个人都可以有秘密,也都应该有秘密,染七七也可以像他一样。影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是因为“也”字,而是因为他在赋予他权力,他有什么资格呢?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夏季的末班车,天气开始转凉,染七七打了个喷嚏,却把影安的手机打响了。
“喂,夏振宇什么事?”影安秀挺的眉缩了一下,顿了片刻,转身对染七七说:“夏振宇在市中心医院。”
两人赶到医院,看到一向冷酷而无所谓的夏振宇正失神地靠在充满消毒药水刺鼻气味的走廊上。他的正对面一扇门开着,而那个淡淡的仿佛充满雾气的眼神此刻却如此复杂。
染七七小心翼翼走进病房,不敢去看,却又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了过去,病床上躺着的人削瘦而美丽,长发温柔地披散着,伴随着她宁睡的主人,染七七想到染爱灵,但正常的视神经告诉她眼前的人不是染爱灵,而是另一个少女,一个同样忧伤、美丽的女子。她的视线在礼貌的探视后上移,看到她床头的卡纸上写着两个字——秋馨。
登山回来后的第二天,夏振宇翻看着自己往日的作品,虽然他的照片被所有有幸一堵的人称赞,但他却从未开心过,他不需要开心,无论别人看到的是什么,他拍摄的只是自己的心事,没有人能看懂这些照片光怪陆地的背后只不过是黑白线条勾勒出的废墟,就像没有知道他正在独自荒芜。每当单车逆风而行,而那些风似乎要把他得灵魂剥离。有时连他自己都会嘲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存在。
夏振宇合上相册,深吸一口气,拿起相机翻看着今天的成果,凭经验,他觉得昨天取景不过差强人意,但与往日的不同是,在这些照片他看到了绿色,如同废墟上萌发的新的希望与生命,所以他笑了,右手有节奏地按着,一张张景观在眼前滑动,只有一张照片反反复复地出现,带着某种想甩也甩不掉的眷恋。
照片上的长发女孩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正拿着素描本微笑,另一只手掖在耳后,气质高雅而内敛,他决定了要把这张照片放大。
吃过早餐后,他看了一下手表,昨天晚上影安打电话来支支吾吾地说要约在左岸咖啡厅见面,没有说什么事。而他惜字如金,因为难得的好心情就多问了几句,影安含糊地说:“跟你和染爱灵有关。”听后,他没再多问,把这件事发在了首要位置上,一向没有睡懒觉习惯的他早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钟表——不会迟到吧?
他本来打算从左岸出来直接去照相馆,却没想到路过冰激林倩倩专卖店时,会停下脚步。
玻璃窗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在长方形的冰柜前,女孩也同样清爽干净,她正仔细、犹豫在多姿多彩的口味重选择,女孩转身时,背上像有一双透明的翅膀,整个人都那么轻盈而洁白,他得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他又看见了秋馨,带着干净的属于这个夏季的笑在夏季的末尾姗姗而来。
直到冰激林倩倩盒子就这样与他擦身而过,他才反映过来,陌生的女孩已经走远了。第一次也是隔着一片玻璃,他已经不记得他在干什么,只记得她的笑容是能把城市的喧嚣抛诸脑后的干净。
为什么又会想起她呢?夏振宇垂头,一步步走得艰难,他并不怕想她,而是无法承受接踵而来的自责和内疚。
“同学……同学”两声急促而陌生的声音后,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冰激林倩倩专卖店的服务员拿着一杯香芋口味的冰激林倩倩站在他身后,笑得额头上的汗珠都在发亮。
“给你。”
夏振宇接过冰激林倩倩,伸手往兜里掏钱,虽然他反感这种推销方式,但却不反感眼前的冰淇淋。
服务员摇摇头,说道:“有个姑娘请你。”
“你误会了,我不认识她”夏振宇想到了刚刚离开的女孩,记忆力找不到一张与之想似的脸。
“不是刚才那个女孩,是前几天来这里买冰激凌的另一个女孩儿。”
夏振宇疑惑,前几天的女孩怎么知道他会经过这里。
服务员解释道:“那的确是个奇怪的少女,看上去也是个学生,和你差不多大,她付了钱告诉我给第一个站在窗口前凝望冰柜超过五分钟的男生,总之恭喜你了。”
夏振宇结果他手中的冰激林倩倩,觉得有趣,服务员完成任务后笑着说:“你们小年轻的花样还真多,这钱也不好赚哪,这几天看得我眼睛都发酸了。”
融化在齿间的是香甜也是苦涩,就因为难受所以才一口一口地将它们全都吞下,以此作为惩罚“对不起,我爱上了别人。”他对着空了的杯子说话。这才是他对秋馨最深的愧疚。他还能爱,还能爱上别人。当初的她固执地以为秋馨是唯一,一旦她离开,他的爱也会随之埋葬,是他高估了自己。
十字路口,他站在红灯之下,默默等待,耳边的嘈杂声中,似乎夹着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在路边叫卖糖炒栗子,而她的丈夫正拿着大铁铲在又粗又黑的沙子里搅动。夏振宇拿出相机想拍下这一幕。绿灯亮起,所有行人都急匆匆地赶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忙碌,谁也没有空在乎一个拿着相机四处拍照的高中生,没有空在乎他拍的照片是否称得上艺术。生活都是个问题,艺术谁有空搭理,但是走到对面的人却纷纷回头。
夏振宇在相机里看到了出现在年轻夫妻背后的少女,她像断了翅膀的蝴蝶一样倒了下去,人群围拢而来。
“秋馨。”他丢了相机,冲了进去。她又一次在他面前倒了下去,不,他决不允许,如果时间可以弥补伤痛,那么把他的生命给她吧。
夏振宇把秋馨送到医院后,给影安拨了电话,他告诉他他有事情,当影安问你什么事的时候,他只说出两个字“秋馨。”影安没有追问,他也没有给他追问的时间,立即挂断了,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那么干涩、颤抖、狼狈。
医生告诉他秋馨晕倒是因为手术后身体太虚弱,在护士为她输液时,惊奇地发现她的右手上没有伤口,却流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