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轮回

数年前,逆无尘还处幼年时,皇帝经不住他的死缠烂打,曾准他来这里看过一次犯人行刑。在年幼的逆无尘记忆中,这个大殿是个“会吃人”的房子。虽然之后的逆无尘伤人无数,血红见尽,但当初那个场面却在他脑中永远地驻留了下来,始终挥之不去:撞门声,哭喊声,讨饶声,一道红光,片刻间,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当侍卫再次打开门时,原先被锁在殿内的犯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没有尸骨,没有血迹,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口吞噬掉了一般。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人的惨叫声,原来会如此绝望。再次来到这扇门前时,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逆无尘也不仅感到一丝恐惧。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内心深处翻腾而上,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直觉告诉他,门的另一端潜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不可靠近。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隆隆的雷声绵延着伸向天际。

草间云!

脑中忽地闪现出这三个字,那些原本牢牢擒住他全身的恐惧感瞬间消失了。逆无尘几个箭步来到门前,双手用力一推,殿门在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中,徐徐张开,一股细尘迎面扑来,好重的湿气。逆无尘用手掩住口鼻,眯起双眼,费力地想要穿透眼前的黑雾。

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轮回任务是比死刑更为残酷的刑罚,灼烧灵魂远比死亡要痛苦百倍,至今有没有人能穿越轮回到表界还是一个谜,反正进去的人都会消失。自幼年那次以后,逆无尘再没听过有被处以这种刑罚的犯人。草间云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会被定下轮回任务?

整个轮回殿完全被黑暗笼罩着,除了这扇正门,再无其他与外界相通之处。逆无尘只觉自己跟前被横了一道无形的墙,门外的光线只能射进殿内一米余来的地方,在这个空间内,黑暗似乎成了一个有形的物体,肆意衍生,吞噬一切。这个房间到底有多深?有多高?无法从视觉上判断,也许只有短短的数十米,也许根本就没有尽头。

“草间云!”

回音沿着墙壁不断往上爬升,消失在了顶端的某处。

“草间云!”

第二声的呼唤仍旧无人应答。

逆无尘从怀中掏出一截短棒,送到嘴前,使劲吹了一口,短棒的顶端冒出点点火星。在这团无尽的黑暗之中,这点点火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逆无尘将火棒伸向前方,没用,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抬手,他将火棒扔向半空。那微弱的火光立刻被黑暗紧紧包裹着,如同一颗夜幕中陨落的萤火虫般,缓缓落在地上,隐约映出了躺在旁边的一个人影。

草间云?

逆无尘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喉咙口,几步冲了过去,蹲下身,将地上的人影抱起。草间云紧闭双目的脸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极为苍白,一只手无力的搭在胸前。逆无尘心头一阵恐慌,用手试了试鼻息,一股暖流攀上指尖,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安稳落下。

“草间云!草间云!”

逆无尘一边呼唤着,一边用力摇了摇她的双肩。没有回应。

“草间云!醒醒!草间云!”

逆无尘加大了手中的力道,草间云的脑袋来回晃荡了一下,仍无力地耸搭在一边,仍旧紧闭双目,没有半点动静。

该死!

逆无尘抬眼望了望四周,方才被扔进来的火棒已经熄灭,他的视线无法穿透这层浓浓的黑幕。这个地方不宜久留,得快点将草间云带出去才行。刚刚抱起草间云,逆无尘忽觉门外人影一闪,目光追至时,唯一通往外界的那扇大门已被呯然阖上。

糟了!

抱着草间云,逆无尘摸索着行至门前,使劲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被人锁死了?

“我乃皇室十三太子逆无尘,谁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将我锁于殿内?现命你们速速打开殿门。”

门外无人应答。

“大胆狂徒!不知道我是逆无尘吗?快快打开殿门,否则统统治你们死罪!”

仍旧无人应答。

逆无尘半蹲下身,将草间云放在膝上,一手托住头部,另一只使劲砸在门上。

“开门!给我开门!”

逆无尘愤怒的吼叫声在整个轮回殿内回荡着。门外除了隐约传进来的滚滚雷声和狂风夹杂着暴雨的呼啸声外,其他声音一点都听不到。看了看自己怀中仍旧昏迷不省人事的草间云,逆无尘心里焦急万分。年幼时的记忆再次回到他的脑海中,那些凄惨的叫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心里完全没有底,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难道今日他就要与草间云命丧于此了?

逆无尘忽然想到了什么,将草间云轻轻放在一边,抽出背后的悬池,来到门前。想要锁住我逆无尘?你们还早呢。今日就算毁掉这整个轮回殿,也要将草间云带出去!

刷刷刷!手中的长剑被横着竖着连挥了三次。可什么都没有发生。原本应该从剑端射出的蓝光却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逆无尘又试着挥了一剑,仍然没有风刃射出。

轰!

逆无尘正欲挥出的剑端,忽地停在了半空中。雷鸣?不对!这声轰响不是来自门外,而是发自屋内!逆无尘猛地回身望去,身后的黑暗层层压至,完全将他包裹住了。又一阵不祥的预感,逆无尘匆忙蹲下身,将地上的草间云搂进怀中,悬池远远地伸向前方。有东西在*近!

轰!

又一声轰鸣,比刚才那声更响,地面开始跟着摇晃起来。轰鸣结束后,地面的震动不仅没有停息,反倒越发的猛烈了。直至逆无尘不得不将悬池插回背后的剑鞘,左手扶住门楣才能保持平衡。

轰!轰!轰!

逆无尘脚下的大地发出接连不断的吼叫声,地面再不是震动,而是大幅度的波动、碎裂、迅速地深陷下去。逆无尘只觉脚下一空,重心一沉,迅速掏出怀中的短匕,奋力扎在门上,右手及时抓住草间云的一个手臂,阻止了她身子的下坠。草间云在半空中来回晃荡着,脑袋无力的搭拉在一边,一头碎发散在脑后,仍旧昏迷不醒,对外界的变化没有丝毫反应。

究竟发生了什么?逆无尘望了望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渊,地面完全消失了,他和草间云的四周被黑暗笼罩着,愤怒的轰鸣声接连不断地从脚下涌出。

来了!

逆无尘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望着脚下。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之后,一道红光伴着一股灼气直冲而上。

“啊!!!!”

逆无尘不由地发出一声嘶喊。那股灼气瞬间将其吞噬,点燃的不是他的身躯,而是内心深处的某个东西,他的灵魂!他的灵魂正在燃烧,那种难以言喻的剧痛让他周身的血液翻滚着,沸腾着,五感也在瞬间被剥夺,听不见,也看不见,体内像是被完全掏空了一般,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嘶喊慢慢变为一种歇斯底里的惨叫。红光与灼气持续上涌,逆无尘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阵强烈的痉挛过后,只觉浑身无力,握着短匕的手慢慢地松开了,自己与草间云一同坠入了那张着大口、不断喷射出红光的深渊之中…

咚!不知向下坠了多久之后,红光和灼气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黑暗和一道刺骨的寒流。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逆无尘已经无法再做出任何挣扎的动作,只能任凭着身躯无力的往下沉去。虽然身处水中,逆无尘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呼吸困难,实际上,他连自己有没有在呼吸都不知道。看来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了。

一道黄光,一个黑影从眼前掠过,留下一道波动。接着又是一道黄光,又有一个黑影。什么东西?逆无尘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两道、三道、四道…越来越多的黄光在周围出现,黑影重重,耳际不断回响着物体来回游动的声音。难道是幻觉?汇聚在逆无尘身边的黄光,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时而靠近时而远去,飘忽不定,仿佛夜幕中的繁星。不知从何时开始,有股微弱的光线从脚下透了上来,又一个黑影从眼前划过。逆无尘只觉得双脚被什么东西轻轻缠住,身子被猛地一拉,迅速地滑了下去。逆无尘使尽最后一点气力低头望去,在意识行将消失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一个人头蛇身,周身漆黑的怪物正用尾巴缠住自己的脚,不停地往下游,它的周围还有无数个大大小小,形状迥异的黑色身影,跟随着一同向下游去。逆无尘只觉眼前一黑,在最后一刻松开了抓着草间云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