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跟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有人认出你们。”
林间小道上，异子虚打前，三个露陵派弟子随后，广玉愁、逆无尘和柳千蝶三人则骑马跟在最后。七匹马的马蹄声错落有致地在林子上空响着。一行人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偶有身旁树上的鸟儿被惊起，扑扇着翅膀向外飞。
“我追着大师兄一路上过来，经过的大小城镇全贴满了你们的通缉令。即使易了容，也不要单独行动。无尘公子，你的这把长剑太过显眼，在到达下一个镇子前，还是遮挡一下的好。”
逆无尘没有回答，斜了眼跟在身侧的柳千蝶。这个女人一直缠着自己不放，不断遇险，连半点好处也捞不到，还差点丢了性命。她到底要干什么？
“无尘公子，敢问一句，你们为何会被官府通缉？”
“一点小事，你无须知道。”
早料到逆无尘会这般回答，广玉愁淡淡一笑。
“你们在哪里犯了事被通缉？”
“……”
“良城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
抢一步说话的是柳千蝶，语气中透出惊讶。广玉愁又是淡淡一笑。
“怎么？有事发生？”
“原来你们还不知道！”
临近镇郊，出现大片的农田和零零散散的小屋，树木逐渐稀少。一行人开始放慢速度，路边时不时出现三两个闲聊的农夫回望向他们。
“前一阵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除妖师，刚到良城就下令封锁全城，不到三日杀光了城里所有的妖怪包括寄主。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知道？”
柳千蝶的脸部微微抽动了一下，扭过头，正巧跟逆无尘四目相撞，赶紧移开视线。
“我们在良城惹了些麻烦，事发之前早就离开。这事从来没听过。”
“不知道此事是否与你们有关，这种大规模的屠妖在这个国家还是第一次出现。你们知道人与妖之间的契约吗？”
逆无尘没有回答，柳千蝶则点点头。
“与其说是人与妖之间的契约，不如说是妖首和除妖师之间的约定。妖通过寄生人体达到修炼的目的。被寄生的人则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除妖师只会除去发生妖变的妖物。越天是五大国中唯一一个可以让除妖师参政的国家，可见越天皇室对于妖物的重视。这也难怪，越天地处最南端，三面临海，境内大大小小的湖泊河流数百，偏阴属水，潮湿多雨，是妖物最理想的居住地。五大国中属越天的妖物聚集度最高，传闻三大妖首中有两个都生活在越天境内。”
“三个妖首？”
“雷蝉，天鱼还有尸姬。真正知道他们的人并不多。雷蝉可以确定在越天境内，至于天鱼和尸姬，他们已失踪多年没有消息，现下藏在何处无从得知。”
广玉愁停了片刻继续说道。
“国土内出现大量妖物，任凭哪个国主都不愿意这种事发生。严格执行与妖有关的律法是保护这个国家最有效的办法，然而此次事件却与皇帝陛下多年主张的和平政策完全悖道。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那个除妖师既然能下令封城，显然是官府派来的狗。你确定你们的皇帝不会像你那个大师兄一样，突发失心疯？”
广玉愁狠狠瞪了逆无尘一眼。虽然早已习惯他的无理，但有些过于放肆之举还是会让她忍无可忍。
“以前也发生过几起妖变引发命案的事例，但每次皇帝陛下都只是秘派除妖师暗中消灭目标，不会伤及无辜。为何引发此次大规模屠杀？就连师父也猜不透，这才派我们下山与妖首雷蝉谈判。”
逆无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广玉愁，广玉愁立刻明白他想说什么，瞥了眼前面的四人。异子虚策马跑在最前方，离他们有好一段距离。背着弓箭的身体随着马背有节奏地上下颠动。这一路上，不管打尖还是吃饭，异子虚只照顾到另外三个同门师弟，对于他们则完全视而不见，全当空气，也没再说过话。这于逆无尘来说倒是件好事。但看得出异子虚还是在处处提防着他，暗中进行着观察。
开始有行人在路上出现，马匹由小跑转为慢行。跟在最后的三人无意拉近距离，也跟着勒紧缰绳。无聊的市井对话开始在空中飘荡。
“师父确实给大师兄下达了与雷蝉谈判的命令。但随后遣我跟上时又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如若谈判失败就封印雷蝉。”
“他不是妖首吗？这么容易就能被你们封印？”
“所以师父才派了大师兄去。”
广玉愁向着逆无尘靠过头，压低声音。
“当日你在林子见到的只是大师兄最初的失控状态，当他完全失控的时候，全身都会变得火红，仿佛在血水里浸泡过一般。那时候的大师兄会武力全开，只怕妖首都难以应付。”
“你见过？”
广玉愁摇摇头。
“我当真见着，早没命了。听师父说，大师兄在露陵派第一次爆发时，全身变得通红，师父不知如何控制，结果整个大殿被瞬间炸成废墟，死伤无数。那时候的大师兄才被送来没多久，还只是个刚会走路的幼童。若换做是现在的他…”
“所以你才会想方设法带上我？”
“这也只是下策。若大师兄真爆发到最后阶段，仅凭我一人之力绝对无法让他恢复。”
逆无尘冷笑一声。
“你觉得加个我就行了？”
静待了片刻，广玉愁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没有让你帮他，而是想让你联手雷蝉去对付他。”
逆无尘双眉一颤，嘴角微微一扬。这个女人果然有趣。
“你猜的没错，师父这次有意要牺牲大师兄。唯一爆发到最后阶段的那次差点要了他的命。大师兄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年，情况危急，命悬一线。当时他只是个孩童，生命力旺盛，而且还有师父和几位长老轮流看护，灵丹妙药不间断，才勉强保住性命。想想与雷蝉激战过后，即使胜利了，大师兄他也…或许我根本就不想让他去见雷蝉。”
“你想背叛师门？”
广玉愁沉默不语。
“那个雷蝉如何个厉害法？”
“我不知道。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妖首，他们幻化成人形，以普通人的姿态生活于世。我所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事都是从古籍上读到或是听门派里老一辈的执事们说的。至于他们真正的实力，只怕见过的人都没命活了吧。三大妖首中属雷蝉资格最老，与天地同生，听说他不用寄生人体，光靠吸收大地精华就能自行修炼。他与天地共存了数亿年，究竟会有怎样的实力让人想都不敢想。而另外两个妖首都出现的较晚，他们没有像雷蝉那样只靠大地精华就能维生的能力，需要寄生人体和吞噬其他妖物才能增长功力。眼下与这个雷蝉谈判，凶多吉少。若是跟他战斗起来，不论输赢，大师兄都有可能丧命。所以…”
“所以你想来个一石二鸟？一来想借助我的力量，在你大师兄爆发之前就将他制住，阻止与雷蝉的激斗，这样你就可以以意外干扰为由，平安带你大师兄回去而不用受你师父责罚。二来你看出我有意借用雷蝉之力，便顺水推舟，给我个落下人情的机会，大大提高了我助你们的可能性。”
广玉愁大惊。眼前这个男人好似有读心术一般，什么都瞒不住他。自己所想的不偏不倚被他猜了个全部。
“你把我当傻瓜了？”
“你？”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这个雷蝉是何来头有何底细，仅凭你片面说辞就想让我信？也许他跟我一样，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待我助他之后，反而等不及要杀掉我怎么办？”
广玉愁一脸震惊地望着逆无尘，被反将一军，这是她完全没预料到的事。
“连面都没见过的家伙，你就想用来当做赌注，诓我上当，你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吧…”
逆无尘靠近一步，眼中泛着鬼魅的光。
“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我会去观战，但绝不会插手。”
进到镇上，房子和人群都密集起来，大大小小各种店铺才开始在街道两旁出现。露陵派的三个弟子中有一人回头朝他们望了一眼，前面不远处出现一间小客栈。一行人停在了客栈前。老板见来了笔大生意，赶紧笑脸出来相迎。异子虚领着三个师弟先行进了店，对身后的三人完全不理不睬。
“原来是两队人马，我当是一起的呢。”
老板小声嘀咕了句，命人把马牵去马房，引着剩下的三人也进了客栈。
与其说这是件客栈，不如说是间大点的民舍改了改用作客栈了。这个镇子原本就不大，过往的游客也不多。此刻整个饭堂内除了异子虚一行和另外一对年轻夫妻外，再无他人。坐在角落的夫妇朝他们望了几眼，继续低头吃面。招呼完了异子虚那桌，老板笑嘻嘻地迎到逆无尘这一桌来。
“三碗面，一碟牛肉。”
老板用眼角瞟了瞟三人，又回头看了看异子虚他们。明明穿着相同的衣服，却远远地分开两桌坐。
“我们要打尖，三间房，那桌的客人住几日我们就住几日。”
“啊？哦！”
老板一脸疑惑，完全搞不清状况。广玉愁垂下双眼盯着桌面，方才与逆无尘的一番对话让她内心波涛连连。赌还是不赌，她正在犹豫。身边这个男人的意图完全猜不着，而她自己却反被他剥个精光，看了个透彻。完全处于下风。若就这么让异子虚单枪匹马的去，必死无疑。不论有什么变数，还会有比这更糟的吗？一定要赌！
一抬眼，发现逆无尘一双鹰眼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不免大吃一惊。却没注意到异子虚那边也投来的同样的一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