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结局

她所需要的唯独要有一人将这条消息传达给皇后,正当她冥思苦想,甚至盘算起该如何越狱时,一位清朗俊秀的男子来到这牢中,以一种悯然的目光看着她,似清明的月光缓缓流淌,那双清亮温和的眸子只要将秦缃缓缓地融化。

她不是不心惊的,别过脸羞涩地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几次三番都是他救秦家于危难,秦缃心中感激不能言表,千言万语凝成一句,“下婢代秦家上下谢过公子。”

玄清将一锭银子抛给贪得无厌的狱卒,驱退了众人,粗直的眉毛一动,“姑娘无需言谢,李家世代与秦家交好,总不能对秦家落难视而不见。”

秦缃心中猛地一震,指尖微微发颤,他的眉,也是这般粗黑,也似这般挑动,心底深处的伤疤似被谁霍然揭开,痛楚难言,她蹙眉垂下头去,那个人的样子从心底渐渐升了起来,渐渐明晰,似乎连他的笑都在眼前。

泪就这样无休无止地涌出,刹那间,秦缃仿佛陷入了一场精巧的幻觉之中,她恐惧得再不敢看他的脸,任由泪掩藏在深沉的黑暗中。

玄清关切地自栅栏间递过一条月白帕子,语气温和,“你怎么哭了?”

秦缃接过帕子拭泪,有淡淡的芳草清香,仿佛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心情也因之舒缓,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意,行礼如仪,“李公子怎么来了?牢狱腌臜霉潮,不是公子来的地方。”

他只淡淡一笑,全然不以为意,一身银白暗云深衣与四周肮脏乌黑的环境形成巨大的反差,他身上反射出烛火微弱的光,卓然不群的气质自然流露无遗。

秦缃从未这般近这般仔细地看过他,此刻一颗心竟似急切的鼓点,她极力平息气息,双颊的绯红隐没暗影中他瞧不见。

“上次的事,公子怎么……?”

“你别惊讶,当时云鸿闻知你前往南诏涉险,他心里放心不下,可又有事在身,只好拜托我去暗中保护你二人。”

“那那张字据……?”

“当时在黑苗寨,你们和德妃交涉的一幕我都看在眼里,后来德妃被山狼追击,我便顺水推舟,没想到她命大,跌入河中捡了一命。而那张字据只怕是她事后派人偷偷毁掉的。”

秦缃万分感念,不曾想当日在黑苗寨无依无靠之时,还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一直守护着自己,她心中甚是感念,忙屈膝跪下,谢道:“多谢公子暗中相助,下婢无以为报……”

云清赶忙伸手要将她扶起,秦缃在他手即将触到自己时慌忙站了起来,煞为羞涩,不知何时她觉得自己此时与语嫣无异了。

“无需道谢,我也是受人之托,自然要尽力而为,只可惜还是让小人得志。这次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当初你真私闯千佛塔,助许冰清盗取《天香幻梦录》吗?”

秦缃连连摇头,“怎么会?当时下婢是一时贪玩,上了湖心岛,谁知迷了路,船又回去了,便一直逗留到傍晚,躲在千佛塔内,后来就撞见许掌事她鬼鬼祟祟地上塔,下婢一时不放心,便跟着去了,谁知她是要盗取《天香幻梦录》,下婢无能,不得阻止她。”

“原来是这样。”云清若有所思,以手拄着下颌,“那德妃所言无一句是真啰?”

“断然如此,她只是借此机会以泄私恨罢了。”

“这样便好办了。当日她受山狼围攻之时,有一条狼跳起来狠狠咬住了她的右臂,按理现在伤势应未痊愈,若皇后知道这点,必会疑心于她。秦家一事也并非毫无转机。至于许冰清,她是心甘情愿为秦家牺牲,怎会化为冤魂不散?这其中原委我自会查清,你在狱中受苦切莫想不开,总有一日我会救你出来的。”

秦缃感动不已,双泪泫然,不住哽咽,“若此事拖累了公子,公子切要明哲保身,莫要为秦家一事搭上自己。”

云清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头离去。

不知多少个不知日夜的哀苦时日,秦缃几乎要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了,一日狱卒突然打开牢门,说她已经自由。

秦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不见天日的牢狱中走出来的,只记得正午刺眼的日光几乎要将她的眼睛晃瞎,一股久违的温暖袭遍全身,身上每一寸的力量在缓缓凝聚,心中的那块巨石也终于落下。

果然,当玄清将德妃潜入黑苗寨一事禀报皇后,元淑怒不可遏,一气之下下令将德妃禁足,同时着人重新调查水沉怨魂一事,不久便是惊天逆转。

水沉中的怨魂并非许冰清,而是德妃刻意招来的小鬼,严刑拷打下,德妃交待了实情,她本就对皇上无情,更恨元淑一直对她打压,借此能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正好也可诬陷给秦家,自己倒落得自在。

可惜她手上的伤出卖了她,此刻她每日以泪洗面,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就连身边的侍婢内监都敢当面嘲笑讥讽于她,穿着用度更是减得不能再减,过惯了锦衣玉食馔玉烹金的日子的她终于在一个雨夜饮恨上吊了。

此事告一段落,秦缃升为二等侍才,秦广更是亲自上门向李家道谢,两家的交往也愈发频繁。

而李云清来秦府拜访之时,会趁闲暇去找秦缃喝酒叙话,秦缃虽羞涩不堪,倒也每每欣然应允,两人品着桂花酒,赏着良辰美景,倒也悠闲自在,同时两人的心也越靠越近了。

终于有一日,秦缃正饮着桂花酒,突然发现白玉杯底有一张用蜡封好的小纸笺,惊奇之余打开一看却是云清的字迹:终身所约,明日定姻缘。

秦缃登时便泪满双眼,她双眸似秋水横剪,盈盈泪光似饱含无限深情,两人终于紧紧相拥,他身上淡淡的芳草清馨让她无比心安,似清风泉水缓缓流遍全身。

可世事多变,因东琅郡连年遭旱,颗粒无收,农民饥不果腹,沦落成暴民山贼,专扫荡各州各府,强抢米粮。玄武任命云清为平寇将军,压制暴民,还南柯太平。

因此向秦家提亲一事便也耽搁了,秦缃深明大义,一切得以云清仕途为重,受玄武器重固然是好事。

接到圣旨三日内便已启程,赶赴东琅郡闹山贼最凶的福泽平原一瞧,往常碧草如茵,一望满眼碧翠的草原此刻均是黄土龟裂,寸草不生,零零散散的民宅亦是荒无人烟,唯有乌鸦苍凉啼鸣,景致颇为荒芜惨败,似被一群噬人的蝗虫侵蚀而过。

再一查,云清发现此处荒芜的原因并不简单是河水断流所引起,他命人从别处运来肥沃土地,于其上种植各种作物,每日勤施水,却仍旧不出三日土地便焦干得毫无养分,所有的作物也都死去。

他领人巡视福泽平原,终于发现症结所在。一望荒草无垠的土地上却唯独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巨大梧桐的枝叶似能探到云中,根系发达若虬龙盘踞,更奇怪的是,所有的叶子俱是鲜血般的赤红,无论春秋,一叶不落,有时无风,枝叶也会摆动作响。

云清请道人一瞧,道人只道出“千年树妖”四字便已气绝身亡,云清猜想定是这棵树妖将方圆百里的土地养分都吸食殆尽,才至福泽平原荒芜至此。他当即命人用火灼烧这棵妖树,可一旦要燃着了,天便突然下起大雨。

叫人砍伐树干,无论如何锋锐的刀斧都无法劈入树干分毫,整棵树竟似钢筋铁骨一般,再叫人掘土挖根,那根系却盘曲复杂若一团乱麻纠缠,根本无从下铲。

万般法子都用过了,连动这妖树的一分一毫都不能够。云清便又广招道行高深的道人,却也是修为不够,不是重伤便是一命呜呼。

此事一拖三年,福泽平原不仅没有好转迹象,反而愈发穷僻,所有人都逃荒而走,地上的土随便一掐便会化为粉尘随风而去。

而山贼寇盗则是愈发兴盛作乱,东琅郡几乎人心惶惶,闻贼色变,杀人放火,越货强奸几乎每日都有,衙门已成了摆设,地方官吏胆小懦弱,更管不了这些猖獗的暴民。

于是云清便因压制无能,为玄武所迁怒,锒铛入狱。

闻得消息的秦缃几乎晕阙过去,她断不能让云清在牢狱中受苦。

她与语嫣、慕幽一起赶赴福泽平原,下定决心要将那棵十恶不赦的树妖铲除。经过一番静观,秦缃惊诧发觉那棵树妖竟还有无数帮凶,都是一群狼虎虫蛇妖孽所化,他们日日夜夜为树妖寻得滋润养料,供养树妖,一旦供给不足,树妖一发怒,便会将那些妖物吞食,以此来补充不足的养分。

而小蝶竟也是其中一员,原来那日她们在百花幻境中所见的妙龄女子竟是一只蝶精,她靠采摘百花花粉酿造百花蜜酿来供养树妖,可几百里之内的植物都早已枯死,此刻她每日便要飞越近千里的路程来采集微乎其微的一点蜜酿。

再这样下去她定逃不脱为树妖所食的悲惨结局,秦缃她们找到她,与她一番长谈,要大家联手将这棵树妖正法。可大家早已被奴役惯了,早没了那反抗的意志,只带着能活一日算一日的想法苦挨下去。

尽管大家知道这不是长远之计,可那种反抗斗争的心早就随着忙碌而消弭了。

百般无奈下,小蝶告诉了秦缃一个她偶然发现的秘密,那就是树妖惧怕鬼枯藤的能力,若让鬼枯藤寄生在树妖身上,说不定树妖便会枯竭而死。

只是鬼枯藤极难寻得,更不用说要找许多来了。可对于具备百里寻香能力的秦缃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她很快便寻得百花幻境内长有许多鬼枯藤,一一准备妥当,看准一个阳气最盛的日子,树妖妖力最弱,正当青天白日,它只能眼睁睁看着秦缃她们将鬼枯藤移接到自己身上,很快那些鬼枯藤便发挥了效用,树妖的养料被鬼枯藤源源不断地吸走,它很快便成为了一堆焦枯漆黑的干涸尸体。

除去了树妖,渐渐地,福泽平原又恢复了往日的碧翠连天,而云清也从牢狱中放了出来,虽被辞去了官职,成为一介庶民,不过终于能与秦缃厮守终生,浪迹天涯,倒也成了一段良缘佳话。

而这之后的故事,便待后人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