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神君积蓄毕生之力使出‘漫天烟雨落神针’,顾纤云与他便趁此离开山林,只是黑面神君受伤实在太重,顾纤云又寒毒在身,毕竟不能逃离太远。顾纤云一望原野,想到风无踪如鬼似魅的身影随时可能降临,背心依然感到毛骨悚然。便在此时,黑面神君无法支撑,‘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跟着重重倒了下去。他倒也是恩怨分明,垂死之际还想着顾纤云的安慰,口中喃喃道:“莫要管我了,你快走。”
以顾纤云性格,倘若黑面神君未曾言此,她还指不定就走,黑面神君越是这么说,她便越是要逆着人言行事。更何况她根本没想过要一个人独自离开。她蹲下身子,扶起黑面神君,后者一阵惊讶:“圣姑……”
“住口。”顾纤云正色道,毕竟她是顾宁玉的女儿,这短短两个字中涵盖着无数的威严,黑面神君竟然一阵发颤,似乎隐隐约约感受到顾宁玉的一丝威严。一时倒不敢再说话,顾纤云咬着唇扶着黑面神君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此举无异于羊入虎口,要知俩人好不容易逃出魔掌,此刻重回原路,黑面神君自然吓得不轻,只是他明白顾纤云心计极重,她会如此行事,自然有所把我,当下也不再多说。
顾纤云扶着黑面神君又重回那间庙宇当中,以风无踪和亦絮神君之心思功力就算自己与黑面神君再如何逃走,也根本无法逃出生天,此刻只有铤而走险,越是危险之地越是安全之地。黑面神君从未来过于此,顾纤云却是感慨万千,心道:“不知道这么一折腾,传恨可有回来找过我。”想到谢传恨此刻不知何去,心中酸痛无比,当真是比寒毒侵蚀还令人难过。
顾纤云将黑面神君放置地上,在庙宇前后细细观察,过了好久不见人来,总算有了一丝的安宁。重回大堂时,黑面神君全身已经开始抽搐不已,嘴角已经冒出阵阵白沫,原本一张黝黑的脸变得青一阵紫一阵,极为吓人。顾纤云摸索了随身之物,取出一枚丹药,刚想凑上前去,黑面神君推迟结声道:“灵鹫七星丹……属下不能再受圣姑恩惠……”
顾纤云顿了顿,忽然发笑道:“堂堂天阴教护法神君竟也如此扭捏,你若知道不能再受我恩惠,当初就不该到处腥风血雨,哼。”心中一酸:“倘若当初不是为了这样,我和传恨就根本不必现身,如今也不会弄得彼此下落不知。”想到这里越是生气,黑面神君见她如此,自然也不敢再多说,心里终究是一片愧疚,老老实实吞了丹药,这灵鹫七星丹乃天下疗伤圣药,当初两川大侠林齐被黑血神针之毒所染几欲丧命,便是用此丹药后,片刻便起死回生,这些年来顾纤云一直奉为至宝,此刻却为了救眼前此人,不惜相赠,足见恩情。
丹药下腹,黑面神君努力调戏丹田之气,过了不久隐隐一阵凝气回散,将心脉各处所伤创伤渐渐平复,见他双眼紧闭,额头上渐渐发出豆大的汗珠,又过了许久才微微一笑,显得释然无恙。
顾纤云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初林齐被你所伤,我用丹药救他性命。如今你被他人所伤,我又用丹药救你性命。世事当真是不可预料。”见对方无恙,这才正色道:“好了,如今恩怨分明,倘若你还觉得心中亏欠,从现在起我问你的每一件事,老老实实交代。”
黑面神君咳了几声:“圣姑请问。”自知亏欠对方一个人情,当下倒也老实。
“如今你到底是在为了顾怜星办事,还是在为顾萱办事?”
黑面神君再无隐瞒,只是苦笑道:“以圣姑智慧,这本不需要属下言明。”
“我要你亲口说。”顾纤云正色道。
黑面神君一阵发颤:“不错,属下一直追随着大小姐。”
这一点顾纤云早就想到,否则风无踪与亦絮神君又为何要将他残忍杀死。她又问道:“既然如此,难道说顾萱也觊觎这纤云梭?”她想若非如此,当初黑面神君又岂会到处惹得天下不安。黑面神君无言以对,只能老实交代:“属下对天起誓,当初所做一切都是奉了大小姐之命,至于她心中所想,属下不明,也不敢多问,还望圣姑谅解。”
顾纤云回过头,望着窗外一点夕阳落幕,淡淡的朦胧裹着她的脸,一双透明如水的眸子越显得矫情:“看来我真是小看了她们,一个丧心病狂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假借天阴教幌子到处腥风血雨,有意思,有意思。”她虽然强作微笑,但是微笑的脸上却看到一丝值得欣喜之意。
黑面神君略懂其意,顾纤云推门而出脚步刚刚迈起,前者便问道:“圣姑要往何处去?”
顾纤云头也不回,像是凡尘仙子,飘然若需,追逐霞光而去:“你我再无瓜葛,我去哪里不需要你管。”言尽于此,人影也不知何去。黑面神君坐在地上,悠悠望着天边,口中叹道:“顾家三位小姐,其实最难斥候的,还是顾纤云啊。”
这几乎被所有天阴教众誉为最难斥候的圣姑,此刻孤身一人,竟然回到了翠竹山庄。那时天色昏沉,正如当初她和谢传恨一起来到此处一样,只是当时灯火如明,门庭若市,一派升平,而此刻花海依在,却根本难见人影。顾纤云走进大门,门半掩着,两盏灯笼在晚风中摇摆,却发不出一丝光明,通往山庄内的大道在黑暗中越显得悠长,顾纤云心存疑惑,这一夜之间难道翠竹山庄人去楼空?
她走在庄内,闻着幽香之气,心里却着实惊异无比。她冲着山庄大叫道:“红叶,你给我滚出来。”声音轻盈,却久传不散,几乎将这个山庄的寂静瞬间撕裂。顾纤云走了很久,余音还在,却根本没有人回答她,也更见不到任何人。
“红叶,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翠竹山庄。”顾纤云有些怒意,这翠竹山庄几乎成了世外桃源,兴建何等不易,红叶视之如命,她本以为如此恐吓对方一定会现身相见,可是叫了很久,依然没有红叶的身影。
顾纤云无计可施,正在气急败坏之际,耳边忽然悠然传来阵阵琴声,这琴声本就清脆动听,好似林间的滴水穿石,幽静弥漫,好似令人掉入了梦幻之境。恰好又附着在这万千花海当中,微风拂过,天地间最美之景也莫过于此。
顾纤云却颤抖着身子,握紧手心大步跨了上去,走得越近,声音就越响越动听,顾纤云终于在一片花海围拢的草地上看到了深夜再次奏琴的人,轻纱飘摇,长发凝空,十指轻弹,面若寒霜。
“够了。”顾纤云冷冷喝止,这动听的琴声对她而言,却如一场持续的折磨。那女子微微一笑,如含苞待放的花蕾,露出朦胧。她轻轻站了起来,月光在侧,她凝望着顾纤云,一阵欣喜:“三妹,好久不见了。”
顾纤云苦苦一笑,撅着嘴回礼道:“大姐好。”
这三个字,说得何等不容易。顾萱转身大笑,笑得花儿也尽数陪衬在这动人容颜之下:“听你叫我一声大姐,可比任何事都高兴激动了,这些年过得可好?”
“不好。”
“哦?”
顾纤云冷冷道:“我不想和你废话,有什么事要说赶紧说。”
顾萱故作委屈:“那么多年了,你性子还是这么倔。”
顾纤云哼了一声:“就算我性子倔,也都是你们逼出来的。”
“纤云……”
顾纤云厉声道:“这么耍人很有意思吗?昨晚就在此地,假扮顾怜星和红叶对话的根本就是你。你们根本就是预谋在先,对不对?”
顾萱异常镇定,点了点头:“不错。”
“其实如果不是我碰巧来到这里,你们也一定会设计将我引出来,因为你们假仁假义的一番话,根本就是要说给我听的对不对?”
顾萱点了点头,看来一切情况都瞒不过顾纤云。
她红着脸,虽然她向来喜欢和顾萱与顾怜星过多联系,但毕竟血浓于水,这是她的亲身姐姐,骗她如此欺骗,背后又经历生死,这种痛苦无人可懂。
顾萱道:“你……想不想听我解释?”
顾纤云冷冷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萱叹了口气,眼里含情:“其实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顾纤云哈哈大笑,笑得眼泪几乎都掉了出来,这句话当真是听过最好笑的话。顾萱如若不见,只是柔声道:“倘若我不费此苦心,你又怎么肯老老实实上五台山去。”
顾纤云全身一阵颤抖,手心一凉触及到微风划过的地方:“什么……什么意思?”
顾萱走上前来,近近凝望着自己的妹妹,顿时露出笑容道:“如今天下惟一能让你动人的人,只是谢传恨对不对?”提起谢传恨,顾纤云如何也冷静不了了,她顿时怒道:“你知道传恨的下落对不对?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的下落。”
顾纤云卸了口气,顿觉世界无趣。顾萱又道:“不过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找你。”
“废话。”
“你就那么有把握。”
“是!”顾纤云义正言辞,至少在彼此的感情上,她向来肯定。顾萱笑道:“那你被风无踪和亦絮挟持之时他为什么不来救你?”
“我……”顾纤云结声哽咽,心酸的无法用言语表达,虽然她并不知道谢传恨为什么没有来救自己,但是她相信对方一定有什么苦衷。
“实不相瞒,是我让红叶骗走谢传恨,所以他才没有来救你。”顾萱平平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对于顾纤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红了眼眶,几乎要射出火来:“为……什……么……”
顾萱甩开长袖,走到花海边缘,冷冷笑道:“轻轻一个举措,一来可以试探顾怜星的心计,二来可以知道黑面是否忠心,第三可以分开你和谢传恨,让你安安心心的上五台山,难道这不好吗?”
顾纤云按耐不住,叫道:“顾萱……你是疯子,你丧心病狂……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