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纤云匆匆随着叶俊磊走出醉仙居,这才发现四下里挤满了围观之人,而且密密麻麻中竟然看到不少武当、少林打扮装束之人,顾纤云虽然怒意犹在,但毕竟叶俊磊来得及时,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已经陷入围困当中。

叶俊磊带她出了洛阳城,一直朝着城郊走去,顾纤云憋着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方发泄,烈日照在脸上,本来就红红的脸顿时滚烫滚烫:“喂,你带我去哪里!”叶俊磊手持长剑,衣诀飘动:“这么好的天气,最适合外出郊游了不是么?”顾纤云愣在当场,抬头看了看天空:“这叫好天气?”叶俊磊回眸笑道:“难道还有比阳光普照更好的天气么?”

顾纤云吁了口气,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古怪,她本来也是喜欢踏春郊游之人,但心里除了以谢传恨为伴,根本容不下他人,眼见得叶俊磊满脸春光,欣喜之色跃然于前,虽然不忍阻拦,却又实在忍不住:“到底去哪里,不说我不走了!”

“不怕,我在前面备了马。”

顾纤云涨红了脸:“你……”其实她此刻是不知该往何处去,否则以她来去自如的性子哪里这么容易跟在一个陌生人背后。又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果然在前面林子里停着一匹骏马,顾纤云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眼见得叶俊磊转过头一脸憨笑,她皱起眉头问:“干嘛!”

叶俊磊满是欣喜:“策马奔腾,踏足红尘!”

顾纤云冷冷笑道:“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她言语直爽,以她如今心情,哪有心思勒马奔驰。叶俊磊又好似悬崖上的蔓藤,不屈不饶,似乎一定要顾纤云答应为止:“若非是你,我也没那个心情出来郊游,既然彼此本都没有心思,何不凑合一起,到处逛逛呢!”

顾纤云自诩语出惊人,但自从见过叶俊磊之后,却觉得自己常常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俩人僵持了许久,顾纤云才故意转口道:“两个人一匹马,这不好吧。”她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马儿,叶俊磊微微笑道:“想不到堂堂天阴教圣姑顾纤云,也会为了这番繁文缛节而牵制。”顾纤云拗口道:“呸。”她哼了一声然后翻身上马,叶俊磊刚想坐上马匹,却被顾纤云长剑逼下,叶俊磊哭笑不得:“干嘛?”

顾纤云长剑不离其身,淡淡问道:“先说,去哪。”

“你愿意去哪?”

“洛阳我没来过,不知道。”顾纤云倒也豪爽。

叶俊磊咧嘴笑道:“其实俊磊一直有个愿望,希望纤云你一同随往。”

顾纤云‘哦’了一声,将音调拉得老长:“你先说来听听。”

叶俊磊绕过芳草,在树荫下凝望碧空,这才悠悠道:“你我去年今日在江南一遇,烟雨楼前一见难忘,此时夏末已至,俊磊希望和纤云你自大运河南下,再往江南游历一番,你以为如何?”

顾纤云呵呵大笑,叶俊磊本以为她爽快答应,没想到顾纤云忽然正色道:“你既然这么关注我,也该知道,天下的男人,除了谢传恨,我没有一个是看得上的!”此言说得虽然严厉,但倒也语出真实,叶俊磊表情淡定,悠悠言道:“那是因为九年来你身边只有一个谢传恨,你若给我九个月时间,我定会有办法打动你的芳心。”

顾纤云冷冷道:“你倒想的好,为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便想我陪你九个月?”

叶俊磊颔首道:“纤云若是愿意,哪怕九十年我也愿意陪伴在你左右。”

顾纤云收了长剑,气得说不出话来:“那……那也不能这么说啊,人家心里现在只有谢传恨嘛。”

叶俊磊点头道:“那既然如此,你可以把我当成谢传恨,等到你对我有所感觉,再另行决定这不成了!”

顾纤云道:“你也当真好笑,那若是旅途之上你想你娘亲,难不成也把我当成你娘了!”

叶俊磊直言笑道:“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娘会哄我笑,哄我睡觉,你可以么?”

顾纤云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趴在马背上大笑出来,这在她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喜悦,却再一次让眼前这个王孙贵族神魂颠倒,漫天烈日仿佛因此瞬间变成一缕轻烟,深秋那种令人迷情醉梦的轻烟。

过了良久顾纤云才挤着眼泪捂着嘴笑道:“你还真是个孩子。”叶俊磊心中一甜,问道:“怎么样,我可以上马了么?”

顾纤云寻思无法回绝,一时竟回归原话,打算就此耍赖:“那我要是不想去江南呢?”

“不想去江南……那你想去哪里?”

顾纤云轻轻勒起马缰,然后脚下一踢,那马儿一吃疼,嘶鸣一声竟然想着前路冲出,瞬间之间便跃出好几丈,顾纤云眼见得甩开叶俊磊,得意笑道:“再见了。”叶俊磊脸色骤变,上前欲拦,马儿却已经去得好快。要知阴山地处漠北之地,顾纤云从小于此长大,草原骑术自然十分厉害,这策马奔腾,眼见得已经出了一片树林,沿着河畔渐渐远去,她寻思叶俊磊追赶不下,这才渐渐缓步而行,过了许久,不知道何时从河面上轻轻飘过一艘游船,端的是金碧辉煌,在阳光下极为亮丽,显然是王孙贵族游览观赏所用,顾纤云呆在当场,鼓着脸像是生气模样。

叶俊磊一缕白衣,站在船头上问道:“怎么?想跟我玩捉迷藏?”

顾纤云狠狠道:“没那心思。”

“那就上船吧。”

顾纤云无可奈何,本来骑得已经够快,哪想到这看似文弱书生的叶俊磊早已经在此等候,如此轻功几乎可媲美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无踪神君。顾纤云像是一脸沮丧,乖乖得走上船头,看着叶俊磊得意之状,忍不住问道:“你轻功怎么那么厉害?”

“你想学么?我可以教你?”

“教我干什么?追女孩子?”顾纤云啐了一口:“我只是好奇,武当那几个老头似乎都不如你呀。”

“我说过我是俗家弟子了,武当只教我皮毛,其他的功夫我是另有师承。”他解释之时,招呼顾纤云走进船舱,本来这艘龙舟外表已经装束华丽,而船舱当中更是打扮得有如天上人间,但凡桌椅垂帘无一不是天下珍贵之物,单单以铺在地上的红毯而言,乃是经丝绸之路进贡的波斯毛毯,其他熏香美酒更是让人醉迷生死。

好在顾纤云对世间权利看得甚轻,对此仅仅只是一句轻描淡写:“这里倒弄得漂亮。”

“喜欢么?”叶俊磊坐入席间,为眼前的杯子斟满酒,他端起一杯,微微笑道:“尝尝。”

顾纤云白了一眼:“我不喝酒。”

“那我给你倒茶。”

顾纤云急道:“算了算了……还是喝酒吧。”她端起杯子胡乱饮下,本来她对品酒不甚了解,但酒香浓烈,下入腹中有种清爽之意。

“这是……葡萄酒?”

叶俊磊点头:“凉州葡萄酒,冠绝天下,最适合这炎热午后饮用了。”

顾纤云有些惊讶:“凉州距离洛阳何止千里,你竟然……等等。”她用舌头轻轻感触着酒中一股清凉之意:“你……这酒是冰镇过的?”

“不错。”

“可这天气!”

冰镇葡萄酒,本来乃是盛夏之时的极品美味,但这炎炎夏日,这龙舟之上又怎么可能保持其冰凉温度?

叶俊磊放下杯子,轻轻伸出手来,一张修长的手心本来毫无异样,直到顾纤云眼睛盯着许久,才见到他手心上竟升腾起阵阵苍凉之气,顾纤云瞪大了眼睛,犹如看戏法一样激动:“这是……寒冰真气!”

原来叶俊磊方才在倒酒之时,就是用内力催发这寒冰真气以此将杯中的葡萄酒冷化,此技虽然传神,但数十年来似乎早已经失传,眼前这年纪轻轻的男子竟会如此神技,当真是不容小觑了。

酒过三巡,顾纤云渐渐有了些醉意,这冰镇的葡萄酒虽然美味,却哪里知道竟会如此容易发醉,一股浓浓的嫣红裹在她的脸上,越显得娇可动人。虽然此刻脑子有点昏沉,但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她问叶俊磊:“我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下江南?”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纤云你还不明白?”

顾纤云心思慎密,此刻听完他的解释,狠狠道:“你若不说实话,莫说江南,即便一刻我也不再和你共处了。”见状就要起身离去,叶俊磊果然吓得不轻,赶紧拦住她:“好好好,我说实话就是了。”

“说。”顾纤云红透的脸像是林中成熟的果实,可爱中透出点点迷人。

叶俊磊轻轻叹了口气:“世人都说顾纤云是天下间最难骗最难哄的女人,现在看来倒是一点都不假。”

顾纤云娇笑道:“难骗倒是真的,但我未必难哄。”

“你真想知道?”

“想。”

叶俊磊一口气连续喝下三杯酒,顾纤云与他虽然相识不久,但叶俊磊总算也是一个直言不讳之人,此刻竟然如此扭捏犹豫,看来当中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因为……我不想让你见到谢传恨!”

话音一落,顾纤云几乎要跳了起来:“传恨来洛阳找我了是不是?你故意拖住我,就是不让我见他?”

叶俊磊淡淡道:“你一定是以为如果我让你见到谢传恨,你就会离开我是不是?你就不想听我解释?”

顾纤云稍作镇定:“你说!”

叶俊磊神情沉重,嘴角掠过一丝冷酷:“我不想让你见谢传恨,倒不是因为怕你就此离开,而是既然已经打算跟着你,我是怕自己与谢传恨见面后会兵戎相见。”

“你……”顾纤云惊讶道:“你要和传恨动手?为了我?”

“不全是。”叶俊磊站起身子,望着氤氲升起,此刻就像是笼罩在他的脸上,让人无法捉摸:“就算不因为你,我和谢传恨一战也注定难以避免。”

“为什么!”顾纤云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要知道谢传恨的剑术天下皆知,但就单单以叶俊磊连续施展奇技而言,恐怕俩人相斗终于一伤。

“很简单,家仇国恨,我跟谢传恨誓不两立。”叶俊磊的脸不再柔情,取而代之的似如冰川一样的冷漠无情,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感觉。

顾纤云轻轻靠在船舱边,颤抖着身子,眼前的这个几乎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年轻男子,此刻竟然变得如此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