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慢慢黑了,但青青依旧没有办法入睡,只不过感觉得恢复了一点点精力,就去洗了一下脸,又然后把窗户打开了,呼吸着窗外的空气,好像闻到了一股开心的味道。

她之前进进来过慕尼黑一次,但她就永远没有办法忘记这里。因为他们以前约好,以后每到啤酒节,就一起来慕尼黑玩,就一直住在那一家酒店。可是这个时候正是啤酒节,旁边却没有了那个人,那个相约一生的人。当该做的事情完成之后,那藏在心底里惆怅便再也压制不住,悄悄地侵袭了她的脑海和她的整个人。

在回房间之前,沈文超说起过晚上一起吃饭,但是杨宇恒好像并没有表现得很有兴趣,还说自己累了想睡一下,所以吃饭的事就没有了后文。不过这样更好,青青就不用担心在跟老板吃饭的时候该怎样了。

她没有睡意,而且房间里的空气也不怎么好,索性就把衣服换了,然后走出了酒店。

乘了电梯走到大堂,青青突然发现,杨宇恒差不多就是个无所不在的人。就像这个时候,他就正坐在大堂的一角的咖啡吧里,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一本书。

她微微地蹙了蹙眉头,正准备低着头偷偷的从旁边走过去,但是没有料到杨宇恒突然把头抬起来了,很快就看到了她。

不能偷偷地走就只能够向他走过去,面带着笑意,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杨宇恒就抢先说已:“打算出去?”

青青点了点头。

“我也正想出去走一走。那我们一起出去吧。”说完,他就站起来了。

“想去喝啤酒?”才迈出一步,杨宇恒就低着头问青青。这根本就不是问句嘛,直接就是不能拒绝的命令。

青青怎么有资格拒绝,只好又点了点头。

他们住的酒店离啤酒节的那一片帐篷酒馆所在的广场好像蛮近,但是青青并不认识路。当她走出酒店,马上就分不清方向了。她一直就是个路痴,更何况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只好去问酒店门童该怎样走。

没过多长时间,青青就走了回来,脸上的迷惑依旧没有一点点减少。

“怎么走?”

青青看着杨宇恒疑问的眼神,丧气的回答:“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青青偷偷的看了看杨宇恒,居然看见杨宇恒面带淡淡的微笑。

她霎时就呆住了。

因为他笑的时候,居然让人觉得很温暖,他嘴角那一缕温情,就跟雪后升起的太阳,虽然在微弱的光亮下看得并不怎么明显,但是带着柔和的线条。那一刻,她不再记得,自己以前总是偷偷的在在心里叫他冰山,总是觉得跟他在一起自己就会很紧张。

“那我们就随着人群一起走好了。”杨宇恒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脸上的微笑就像昙花一样很快就消失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没有看到青青没跟上来,他就转过头站在那里,没有说什么,仅仅是静静的看着青青,好像是在等她。

青青看着那个黑色的修长身影,马上反应过来追上去了。

走出酒店,发现这里真的是一个灯火通明繁闹的地方。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美丽的巨型摩天轮。

随着嘻嘻闹闹的人流走向广场的时候,从头到尾青青都是低着头的,在心里面默默的思考着该说什么。

“李青青。”

青青忽然就听到杨宇恒在喊她,抬起头看到他那清瘦的侧脸,在彩色灯光的映照下,才可以看到一丝健康的血色。他喊了她一声之后,就只是看着前方,想了一下,才转过身,看着她迷茫的眼眸说:“怎么,你很怕我吗?”

大概是因为四周太喧哗了,他居然提高了音量,那夹杂在德文中的很标准的几个字得知中国话变得特别清晰。

他没有动静了,只是看着她,等她回答自己,在彩色的灯光下,那双眼眸变得比平常明亮多了。

青青下意识地把头摆了摆,说:“不是啊。”但是心却在扑通扑通的跳动,自己竟然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他都全看在眼里,都情不自禁的开口问了。

仅仅停留了一会,追上来的人流让街道变得格外拥挤,后面有个长得很壮的德国男人在拼命的往前挤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杨宇恒,他被撞得往前倾了一下,就在他被撞的时候,青青就伸出了自己的手急忙扶住了那个被撞的男人的臂膀。

那个很壮的德国男人马上转过身来跟他说对不起了,脸上洋溢着热情和激动。

杨宇恒马上就说了声没关系,就低了头,突然看到青青扶着自己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那便行了。我也没什么好让人害怕的?”

青青马上把搀住他的手松开了,于是两个人接着随着人流往前走。

他有什么让人害怕的?或许连青青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

因为他是老板?还是因为他一直很冷淡,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好像这都不是可以让自己怕他的理由,顶多就是让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点紧张罢了。

但是她就是蛮怕跟他待在一起,因为只要自己跟他待在一起,就会感到自己不晓得该做什么,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会在无意间把他惹火,让他生气。就比如刚才,自己在第一反应把他搀住之后,就突然之间想起以前熊妙说过的,在他摔倒之后别人搀他的时候都会发火,马上就全身发软,生怕他会生气,马上就收回了搀他的手了。

杨宇恒的手就在自己的身旁摆动,偶尔还会碰到自己的手,他的手的温度很低,冰凉冰凉的。她偷偷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就看到了他已经蹙起了眉,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流。突然之间她开始有点后悔了,不该和他一起来这里,在走的时候她一直都在悄悄的看他,原来他真的在走的时候有些许不容易发现的困难和缓慢,只不过他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以前有人告诉她他的腿有问题,大概她仅仅会认为只是他是不小心扭到了。

不久之后他们就走到了广场上,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紧挨着的帐篷,在里面坐满了更加密密麻麻的人们。

青青没有多想些什么,就在找有没有可以休息会的帐篷。就一边回过头去看杨宇恒,一边说:“在这个里面似乎可以坐……”当她转回头的时候,但是却压根没有看到原本该在她旁边的杨宇。

青青霎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地方这么拥挤,人如此多,她尽尽顾着自己想事情,居然连他什么时候走失的都没发现,那她该怎么办?该如何才能找到他?于是她就使劲的踮起脚尖到处搜寻,但是周围站着的都是比她高个头的德国人,根本就找不到他。

偶尔还会有人在进帐篷的时候在她身边挤来挤去,她站都站不稳,根本就没办法与熙熙攘攘的人潮相抵抗,还没有走出去几步两步就再一次的被推回来了,仅仅能够靠在门边的一根帐篷支架上,使劲的把脚踮起,只盼望杨宇恒就在周围,可以马上看到她。

在小的时候,青青跟爸爸妈妈一起去游乐园玩,青青只顾着自己看捏唐人,忘记了跟爸爸妈妈一起,当她霸体偶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了,她紧张的哭了,胡乱的走来走去,最后就不知道走到哪里了,直到游乐场要关门的时候,关门的管理员才发现她,把她带到游乐场的管理室,在那里找到了爸爸妈妈。她依然记得,爸爸之后跟她说过,如果以后再迷路了,就不要胡乱的走动,要站在原地,别人才可以找到她。

她将老板弄丢了。那种恐惧,比小的时候那次跟爸爸妈妈走失更让她害怕。在成群结队的人潮中,差不多没有谁看到她是孤独的一个人,在惊慌失措的到处搜寻着。这个广场这么大,人如此的多,不晓得他到底在哪个地方。不晓得他能不能找到自己,也不晓得有没有可能他被人挤得摔倒了,站不起来,所以根本就看不见她了。青青越想越觉得害怕,假如她真的把老板弄丢了,回去之后都不晓得要被骂成什么样了。

我跟我朋友走失了。”

她才说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带着些许不满:“你走那么快干嘛?”她马上抬起头,看到杨宇恒都走到了老太太的后面,正隔着她胖胖的身躯对自己蹙着眉。

她还没有时间来解释,仅仅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忽然落了地,心里瞬间没有那么惆怅了。

德国老太太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对杨宇恒说:“以后不要再把你的女朋友弄丢了。”说完之后,就走进了帐篷。

“她刚才说什么?”杨宇恒已经到了青青面前,青青就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

“她只是说这个地方人很多,要注意一点,不要再走失了。”杨宇恒半信半疑的把头点了点,也不好意思再接着问了。他本来想快点过来,但是由于人太多,他走不过来,花了一点时间才终于走过来,幸好,她一直留在原地等他,如果她真的去别的地方了,或许他们就真的是走散了。

他们找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在比较偏的角落里,叫了一些吃的喝的,然后面对着面坐着。周围都很吵闹,只有他们那很寂静。青青只是盯着手里的贝贝,看着它上面的花纹,但是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今天……”杨宇恒先开了口,但是却停了一下,才接着说:“Welldone。”

青青的心情才缓和过来,只是勉强笑了笑道:“只不过是刚好运气好罢了。”

从开始到现在,青青和他说过的话也仅仅几句。其实轻轻并不是那么安静无聊不喜欢说话的性格,但是杨宇恒却是那么安静的人,沈文超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怎么明显,但是单独跟他在一起才发现,不晓得跟她聊什么才好。一时间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不过幸好,周围都是比较嘈杂的声音,倒也不是很安静。只不过,总应该说点什么才好吧,青青刚刚准备开口说话,杨宇恒却有电话打进来了。

“恩……我在外面……有人一起……行……再见。”

但青青很无语的发现,一个电话,仅仅打了几分钟,他只说了四句话,不过几个字而已。像这样的人,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呢?只好开始怪自己,平白无故的干嘛要从房间里出来呢,刚刚好碰到他,又跟他一起来这个地方。

幸好杨宇恒挂了电话之后就说:“沈文超熬不住了,已经睡觉了。”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青青,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想睡觉?”

青青摆了摆头说:“不想睡,之前总是颠倒时差,早就习惯了。只要不到该休息的时候就绝对不睡,不然就更加不舒服。”

杨宇恒赞同似地点点头:“嗯,确实是。”

青青想起来,他之前在飞机上的时候也没有休息过,那就是二十几个钟头没有休息?看了看他的脸色,确实不太好,都可以看到他黑眼圈了。

然后她就低下头,继续捧起大杯子,喝了一口酒,但是这酒并不怎么好喝,至少她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这个地方的气氛,确实是挺热闹的,让人的心情都不自觉的缓缓放松下来,又缓缓地微笑起来。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眼前杨宇恒的脸,突然间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冷。他举起杯子,微微的喝了一点,又对青青说:“你的英文,也挺不错的嘛。”

青青抬起头,看到他的嘴边沾上了一点啤酒的泡沫,就一边低着头在包里找纸巾,一边回答他说:“大学四年总是有英文课,只不过经常逃课,把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学习德语了。”说完之后,就将手里的纸巾递了过去。

杨宇恒稍稍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伸出手来拿了一张纸,然后在嘴角轻轻按了几下,再一次露出了一点点似有似无的笑容:“你上学的时候也逃课?”他在提问题的时候,总是一如平常的语气,似乎一点也不慌着得到别人的答案,可是那淡定的语气,却总是让人心里悚然,不得不乖乖的告诉他。

“肯定啊,你说哪个人上大学的时候不逃课?”其实,青青本来就不是什么怪怪好学生,尽管成绩一直很好,答案是也经常逃课。

杨宇恒心有所想的把头点了点,然后就接着问道:“那怎么之前在做空姐?”

青青捧着杯子,装作很轻松地说:“之前喜欢旅游,总希望环游世界,所以当了空姐,但是后面却发现经常这里那里飞来飞去太累了。最终还是觉得稳定点比较好。”

“挺不错的,公司也蛮大,薪水也蛮高。人与人之间也相处的蛮好。”青青微笑着答道,大概是喝了点酒,慢慢的,对着杨宇恒,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张了,仅仅是在心里提醒自己,不可以继续喝了,她不是很能喝酒,如果继续喝的话,指不定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有关与工作的杨宇恒仅仅说了这些,然后继续问道:“那德语难吗?”

青青缓了一下,他终于问了一个自己蛮好大的问题。“我觉得还蛮难的吧,就仅仅算动词变位就有蛮多类……”

关于这个问题,对青青来说很明显让青青轻松了许多,杨宇恒的话仍然一如既往的少,但是从头至尾都很专心的在听青青说着,只是有时候还会问几个问题,青青偷偷的在心里高兴,幸好,这个样子才可以继续聊下去,不会冷场,幸好,聊的都是自己比较了解的东西,他没有理由来批评自己。

突然,坐在杨宇恒旁边的德国男孩转过头对着他道:“你们是来自日本还是来自中国?”他是用英语问的,杨宇恒听到之后立刻回答:“中国人。”

“那真是太好了,那拜托你告诉我,我爱你用中文怎么说?我会用德语法语英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还有日语说我爱你,但是就是不会用中文说我爱你。”他很兴奋,手跟脚都摆动着,脸上还带着喝酒之后微微泛起的红色。

“我,爱,你。”杨宇恒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的在教他,一如以前的严肃跟认真,压根不像别人在说这三个字是动人的语调。

那个德国男孩跟着重复了一遍,居然说得也蛮像了。

“是的,就是这个样子。”他微微把头点了点,男孩就马上拉着他女朋友的手,把刚学的用上了“我爱你”。

杨宇恒把头转回来的时候,看到青青在偷偷地打哈欠,看得出没有精神。

“我觉得有些累了,我们回酒店吧。”他边说着,就想站起来,但是只是身子动了一下,却马上像被抽了力气一样又回到了椅子上。

青青原本已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才想要转身出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他的脸色有些变化,眉头在那一霎那间紧蹙起来,心里突然一紧,马上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小声地问道:“杨总,你怎么了?”

杨宇恒没有回答她,仅仅是低着头,将胳膊撑在桌子上,暗暗地使劲,他刚才突变的脸色也已经恢复过来,才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般,只不过嘴唇已经被他刚才使劲咬的有些许的发白。

青青一边朝着外面过去,一边还对他不是蛮放心,偷偷的看了一眼,在人潮中,如他那样帅气的东方人肯定比较少,更何况有那样独特的气质,尽管他一直板着脸,紧紧地把嘴唇抿着,也仅仅是让他更加冷峻的帅气。

在回酒店的路上,青青小心翼翼的从头至尾都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担心再一次出现刚才的走散情况。

回到酒店之后,站在酒店的电梯的时候,青青以为,这一天总算是过完了,它是如此的长而且丰富,在她以前的经历中,一直都不曾出现过的情况。

“李青青。”走出电梯后,才说再见,可青青又一次被杨宇恒喊住。

“有事吗?”青青没走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来着,用德语怎么说我爱你?”走廊上挂着一盏灯,他站在走廊中间,灯刚好射在他的脸上,把他的目光衬得更加悠远飘渺,由于喝了一点酒,他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么苍白,还隐约可以看到一丝红云。

其实也有很多人问过她这个问题,青青微微笑了笑,抬起头看了他一下,稍稍的,很清晰而且很肃穆专注的说:“Ich,liebe,di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