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偶然

苏佳艺的高中是县城的一所不算大的寄宿制高中。四栋别致的教学楼两前两后地矗立在小小的精致的校园中,两个操场是同学们最得宠的宝贝活跃在每个课间,操场两边还有两个看上去干干净净的餐厅。餐厅里虽没有什么上档次的饭菜,但是在放学的时候还是会看到汹涌的人潮奔向餐厅的壮观情景。要是谁能早早地迅速地从窗口打好饭挤出来可是很受人崇拜的。

所谓寄宿制,就意味着在很大的程度上被限制了,成了失自由的人儿。那些住宿的孩子们,从周日下午踏进了校门,一直到周五,就没法逃离这个圈圈。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们总是向往自由,桀骜不驯的,于是,学校东面隔绝校外的铁栅栏总是时常被肌肉男折弯甚至生生扭断,有的干脆就翻墙。不过关于翻墙这个问题,这里有一点需要声明,不,应该是三点。一是站得高目标就高,容易被发现,加上墙身高达三米,纵身跃下危险系数比较高,二是东面和南面的院墙外都是坟地,西面是绝对不能跳的,因为西面是和我们一墙之隔的三高,跳进了三高就是跳进了另一个牢笼里。三是由于墙身的不透明性,导致翻墙跳出去的同学在第一时间就被墙外的蹲点人员给逮个正着。好玩的是,有次有个倒霉孩子刚从墙头上跳下去就被蹲点的老师抓到了,那个老师幽默地对着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就把他拉到身后了,然后继续等待着。不一会就有同类人出现又被老师以同样的方法控制着。直到抓到了四个时才扯着嗓子往墙里面喊还有没有人了啊,赶紧跟上啊,没有就走喽!我们听说时都乐得不行。综上所述,大家要出去的话都会选择跳栅栏(他们也经常从这儿跳出去,虽然危险但就图个方便,因为从这跳出去直接就海阔天空了),久而久之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被学校屡禁不止。后来学校除了安排蹲点人员还又重新把被折弯的地方用更粗的钢筋横排焊了三根。结果这下,惹恼了那帮野心勃勃的作案人员。后来就听说南面的砖墙被人踹了一个窟窿(声明:那真是用脚给踹开的),从这个窟窿的规模看,足够大的面积可以容纳一个彪形大汉自由进出,还真是具有男子汉气势,霸气十足。只要从这个窟窿钻出去就是一个狭长的胡同,却要再向北走一百多米才是县城的大街(所以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跳栅栏的)。大街上每天晚上都有夜市,网吧遍地都是,所以这儿又被我们称为网吧一条街。

高二的舞台剧就这样温暖地开幕了,而且特别值得庆贺的是,我和小柯竟然又狼狈为奸地分到一个班了,看来我俩仁人志士为了革命道路还需要同甘共苦好长一阵子。每个人的青春岁月里都会有那么几个人让你刻骨铭心。就如永远保持着乐观精神的胖子,即使沮丧也不会长久地挥散忧伤,带给你无言的温暖和快乐,如橙色的阳光般的存在就是他给我的最好的礼物。张小柯是我的高一同桌,这家伙长得身宽体胖,板寸头发直愣愣地竖着,小小的眼睛经常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嘴巴总是咧着就好像每天都有喜事发生似的。总之一看就是个很有喜感和亲切感的人。这样的胖子总是让人感觉亲切的。这回我们竟然又分到了一起。不相信缘分的我开始相信了这鬼东西。

接下来的N天里,我们一遇到高一的同胞们就感慨这世界是多么美好,并且高度赞扬二高的分班制度是多么的合理多么的富有人性化。我感觉以前同班的那帮小伙子听了我们的喜讯没有一个说同喜同喜的,倒是恨不得当场就想掐死我的孩子们可以编一个加强连了。每次见到我们就把脖子一扭,喉咙里还恨恨得哼唧一声。

其中就有一五大三粗的某某咬牙切齿地笑着说我俩就知道幸灾乐祸还抱怨他就要单枪匹马闯荡江湖了。

我说兄弟没那么夸张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不是可以认识更多的新朋友吗?没有必要这么伤感吧?

什么啊,我一开始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想有个能说话的啊?看来他对现在的分班并不是很满意。

汗,你说谁不能说话,你们班的说不定都和你一样都是一条条的光棍呢。张小柯冲他笑笑。

哪呀,我们班就我一个是单身汉,我被他们孤立了。这家伙看来对班级里的底细已经摸清了,他自己的处境看来很不利。

我心说没准这又一个地道的怨妇,我说,你丫怎么猪脑子,这就看你的本事了,人家孤立你干什么啊,你要学会主动出击,拿出你的心,同化他们感染他们,懂没?

然后这位仁兄沉思了足有半年之久却对我摇摇脑袋愣是说了俩字,不懂。

我说算了,你脑子榆木疙瘩做的这话就当我没说,六楼楼顶的门没锁今个为你无偿开放,你可以去无伞降落了。

苏佳艺,你又笑话我是不是?他有点生气,似乎我在这个时候跟他开玩笑不合适。不过,我话里其实也不都是开玩笑,我说的也是实话嘛。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我赶忙挥手,说,老大不是啊,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你看你这孤家寡人的,我看了都心痛啊。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在这扯淡了,我要去开辟我的新天地了!看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回终于悟透了。

唉!看着这位仁兄离开的悲伤身影,我知道了我是多么多么得幸运,不过我也知道了很多人还是需要俺们同情的,我要低调一点,要不张小柯那厮肯定又该诋毁我缺乏同情心了。

刚开学的那几天,我们的心情跟着这闷热的夏天浮躁起来。在一个刚下了晚自习的路上,张小柯一面嚷嚷着热死了无聊死了,一面准备脱上衣。我急忙拉住他,老大,注意点形象!张小柯停下了动作,阴森森的笑着说,佳艺啊,你看这天这么热我们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咱俩去上夜市吧!其实我是无所谓了,最后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的软磨硬泡就只好答应了。在选择出路的时候,张小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跳栅栏。要跳过那个栅栏还真是没有一点挑战性,我跳得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到张小柯那就出状况了,这个微胖子在落地时把脚给崴了。我很是无奈地说,小柯,你看这老天爷都不让你干坏事啊。张小柯骂骂咧咧道,靠,不带这样的吧,还真是够点背的啊。于是我只好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按原路弄了回去,在我的搀扶下,张小柯一拐一拐老老实实地回寝室去了。从那以后我和张小柯都变得很乖,再也没有动过翻墙或跳栅栏的念头。

高二正式开学后,学校规定我们高二学生先暂住学校实验楼二楼的教室,因为刚开学我们和高一新生的教室安排有些冲突,学校暂定计划我们先在这里上课,等过了一段时间,教室抽调出来之后,我们还要搬走。

这样我们稀里糊涂跟着我们班主任王美娇就来了新的教室,我和张小柯还是和高一一样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向窗外望的话,可以直接看见我们映阳县城笔直而热闹的中心大街。所以中心大街上的景色被我们一览无余了。早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脚步匆匆的上班族,有卖早点卖东西的勤劳商贩,还有多年如一日辛勤的清洁工。中午时分就是大街上的繁华时段了,形形色色的人们穿梭在人潮中,小而密的人们像只小小的蚂蚁。而夜晚来临时将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了,各种各样的霓虹灯流光溢彩,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色彩斑斓的童话世界。这个时候我们的小县城带给我的是恬静的感觉,它就像一个腼腆温柔的姑娘在忙碌了一天后终于得以安歇,然后就会“对镜贴花黄”精心梳妆打扮起来,或许只是为了自赏。这些与风花雪月无关,与纸醉金迷无关,与五光十色无关,与它有关的是对美的追求,对心灵的停驻与安歇。就在这窗户边过了好多天,班里的同学也渐渐都熟悉融洽起来了,只是我和张小柯还是安静地呆在最靠前的角落里,习惯了只有我们两个的天地。上下课还是只有我们两个旁若无人地谈笑风声。课间,我们喜欢看从我们身边经过的女生,为了讨论哪个长得像张曼玉哪个像林黛玉争得你死我活。孜孜不倦地聊女生似乎成了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女生和老师的话题,有的时候我们也喜欢谈论学校的饭菜,NBA的球星,反正是大到国家大事,小到鸡毛蒜皮。像我们这样的文科班,就是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而我们,和大熊猫一个级别的,用张小柯的话就是属于武林小说里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武学秘籍。

就在我们眉开眼笑的争论里,高二的忙碌生活已渐渐步入正轨了。可是那些天夏天的温热还未散尽,虽说是九月,可盛夏的温度仍然蒸得汗珠从毛孔里源源不断地渗出来。大家依旧都还穿着短袖,电风扇被开到最大档,气喘吁吁地舞动着像令狐冲令大侠的独孤九剑。午休的课间,偶尔会有人蹑手蹑脚地踮着脚出去却不小心碰掉了谁的课本,然后便会有谁懒散地抬一下脑袋瞥一眼门口又轰然倒下。那时候我一抬头,就会看见她们额头上新鲜的睡痕红彤彤得,像一面招展开来的鲜艳旗帜对着我兴致勃勃地舞动。

一点半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会午睡,此时后墙上钟表的指针仍然会咔哒咔哒地坚持呻吟着跑圈,每天我睡不着了,我就一边听着那些指针的脚步声,一边观察阳光从窗外斜切进教室的明亮锐角是怎么变换位置的。我一直想如果我坚持观察这光线的变化,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像牛顿在苹果树下发现万有引力一样发现某种神秘定理。可是过了好几天我就放弃了,原因是张小柯说我先天性缺心眼,不适合做科学研究,特别适合做保安。我当时就急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好歹将来我功成名就了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你别这么没良心好不好,再说我就算先天性缺可可以我后天努力啊!!

张小柯挤眉弄眼地对着我笑笑,就说了句特让我大脑短路的话,张小柯乐呵呵地小声说,我看还是算了,你后天,缺心!这家伙边说边向教室外跑看见他得瑟的样子我真想用针把他嘴巴缝了,我说张小柯有你的,你可别让我看见你,看见你我诛你九族我!!

我愤愤不平地抄一根笤帚就追出去了,却正好和老班(王美娇)撞了个满怀,她立在门口用异样的眼睛瞪着我杀气腾腾地立在教室门口,我们彼此都是一愣,我心说这回糗大了。

“你这是搞什么?”班主任有些不解。

“我,我,我扫地呢。”我结结巴巴说道。

“现在大中午的,你扫什么地?”王美娇心里看来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

“别我了,一会去我办公室一趟。”王美娇夹着胳膊下的课本进了教室,我就站在门外,远处的张小柯憋住笑,钻进了厕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