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毕业前夕(二)

!#高明飞和宣传部长的事情在女生宿舍楼那边也传开了,婉儿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和小宣讨论起高明飞斩手指事件了。

\"女生那边好多人谴责宣传部长呢,认为她太绝情,可是也有不少人认为高明飞太傻,再怎么样也不能砍自己的手指啊,宣传部长这样的想法也没错啊,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还不如靠自己。\"

小宣不太赞同婉儿的观点,\"谁说男人靠不住,那女人不也有很多嫌贫爱富的吗?\"

\"你是说我嫌贫爱富,\"婉儿阴下粉脸,狠狠的扭了小宣一下,\"是不是在说我啊。\"

\"我哪有说你啊,你别冤枉人。\"

\"切,就是在含沙射影吗?\"婉儿扭过头去假装生气不理小宣。

\"生气了?\"小宣贴着婉儿的脸,小声道。

\"你欺负我,哼。\"

\"哪有啊,疼你都来不及呢。\"

婉儿白了小宣一眼,\"那你说我嫌贫爱富。\"

\"我真的没有啊,我是说有的女人。\"

\"谁知道那里包不包含我啊。\"

\"好好好,我的公主,我赔罪不行吗?\"小宣实在和婉儿讨论不明白这个事情,只能服软。

\"这还差不多,那我今天罚你让我想想,\"婉儿咬着嘴唇,假装深思熟虑的模样,\"让你做什么来补偿呢。\"

\"对了,罚你给我洗衣服。\"婉儿看着小宣,大笑道,\"要到女生宿舍楼去洗,洗不干净不许回家。\"

\"啊,\"婉儿出奇的想法真的吓了小宣一跳,不过他想到女生宿舍楼那个凶悍的大妈,立刻得意的笑道:\"看宿舍的大妈不会放我进去的。\"

\"要不要赌一下,\"婉儿认真的说,\"要是她放你进去,就帮我洗衣服怎么样。\"

\"好,\"小宣料想也不会那么顺利,于是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你说的啊,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婉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反悔呢。\"

\"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到婉儿所在的女生宿舍楼时,小宣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今天那个大妈根本没在,你随便从那里走多少个来回都不会有人管你,真是晕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看宿舍的大妈会有事离开。

\"哈哈,你输了。\"婉儿特别开心,牵着小宣的手将他拖进了婉儿的宿舍,婉儿的宿舍里居然没有一个人。

\"猪头,\"婉儿锁上门,转过身来,脸红红的望着小宣。

\"什么事?\"

\"猪头,\"婉儿靠着门又骂了一句。

小宣望着脸红的象熟透的苹果般的婉儿,忽然有一种想在婉儿那红扑扑的脸蛋上咬一口的冲动。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就这样做了,他冲过去抱起婉儿在婉儿的脸蛋上轻轻的亲了一口,然后捧起婉儿的脸,婉儿已经闭上了双眼,如樱桃般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启,喃喃的说:\"小宣,好好爱我。\"

望着怀中的可人儿,小宣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额头,满脑中尽是婉儿那鲜红的嘴唇,他无力控制自己,也不想控制自己,狠狠的吻了下去。

\"唐婉,电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小宣和婉儿从睡梦中惊醒。

婉儿匆忙整理下自己的衣衫,将门开启一条缝,探出头去看门外的人。原来门外的人并不是婉儿的舍友,而是小雨。

小雨一脸焦急的样子,见到婉儿忙问道:\"小宣在不在你这里?他家里人的电话,有急事找他。\"

\"|好的,我和他说。\"

\"嗯,快点,我和老五找他几次了,才想起他可能在你这里,让他快给家里回电话,我先走了。\"小雨说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什么事。\"小宣已整理好衣衫,坐在床边问婉儿.

\"小雨说是你家里来电话了,很急,让你尽快回一个电话给家里。\"

小宣急忙站起来,和婉儿告了个别就跑回男生宿舍楼的值班室,他问了下值班的大爷,他家里确实来了三个电话找他,都很急。他看了下大爷记下的电话号码,并不是他家中的电话,心中十分纳闷,但他还是和值班的大爷商量下拨了个电话回去。

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是个男人的声音,\"喂,找谁?\"

\"我是小宣。\"

\"小宣,\"那边稍微顿了下,似乎接电话的人在和身边的人商量着什么,\"小宣,你现在能回家一趟吗?\"

小宣心中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我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先回来再说吧,最好你能尽快赶回来。\"

\"好的。\"

放下电话,小宣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甚至来不及和婉儿商量,就直接去了辅导员的家中请假,因为毕业考试已经结束,马上就要进入实习阶段,也就是确认就业单位的阶段,因此小宣请假很容易就被批准了。请完了假,他跑去火车站买了明天一大早的火车票,赶回宿舍收拾好随身包裹,才想起来要和婉儿打声招呼。

听小宣说了前后经过,婉儿没有说什么,她陪着小宣回到男生宿舍,将小宣的包裹检查了一遍,确认该带的都带了后,又跑到楼下的小卖店给小宣买了路上吃的喝的,包括纸巾、湿巾都给小宣准备好了。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吃饭时,婉儿交待了几遍小宣回家后要常和她联系,并把自己家中的电话和他爸爸的手机号都告诉了小宣,小宣也将自己家中的电话留给了婉儿。

饭后,婉儿和小宣在校园里散了一会步就分开了,婉儿说怕影响小宣休息,就没有再散步,两人缠mian了一会儿后分手,分手时小宣告诉婉儿明天早上他自己走,就不用婉儿去送了,虽然婉儿不愿意,但拗不过小宣也只好答应了。

小宣回到宿舍,躺倒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不知道啥时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在梦中他和婉儿分手了,婉儿哭的象泪人似地,越走越远,他拼命的追啊追啊,但始终追不上婉儿,正当他悲痛欲绝的时候,梦醒了,看看天色,也差不多快亮了,他在床上坐着清醒了一会儿。对面铺的老五醒了,老五看看手表,说,\"才四点半,你不再睡一会,六点的车呢。\"

\"睡不着,我刚梦见和婉儿分手了。\"

\"想那么多干嘛。\"老五知道小宣的心思,他也翻身坐了起来,说,\"那去洗脸吧,我送你,可以在路上先吃个早餐。\"

\"不用了,我自己走吧。\"

\"得了,还能送几次了,都要毕业了。\"

听老五这么说,也许是受梦的影响,小宣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

两人这么一说话,同室的人都醒了,一向和小宣关系不好的老大也爬了起来,说,\"小宣,我也去送送你。\"

\"别这样,搞的我快哭了。\"小宣笑的有点苦。

\"看你那熊样,\"老大给了小宣一拳,\"回家常联系,有啥事和大伙吱一声。\"

\"嗯。\"

老大笑着拿着脸盆去水房了。

小宣透过车窗看着窗外拼命挥手的五兄弟,眼睛再一次湿了,这次回来大抵就要毕业典礼了,完了,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这三年多来,虽然同寝六人之间闹过不少矛盾,但一想到再过几个月就要分开,那心总是酸酸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友情吧。

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这么急催他回去。想到那个电话,小宣心里又变得十分忐忑,但愿没有什么坏事发生。

对于即将回去的家,小宣的心中第一次有了不安。经过一天半的长途跋涉,小宣终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镇子上。一下车,他就急急忙忙跑回家。

家中的大门敞开着,院门口散落着不少玉米和稻谷,一件被撕碎的外套丢在院墙上,大门楼也缺失了一个角,原来两扇对开的铁大门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另一个不知道哪里去了。

看到门前的这幅破败相,小宣被惊呆了,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往前迈一步,去看看大门内的景象。

这时,大门内忽的窜出一个黑壮的汉子来,抱着一个水泵,他看见站在院门口的小宣似乎一愣,就在他愣住的时候,又有一个白净的年轻人冲了出来,去夺他怀中的水泵。那黑壮汉子抱着水泵一转身,白净年轻人就闪空了,趔趄了几下险些摔倒。黑壮汉子则趁着这机会撒腿便跑,白净年轻人一边骂着一边在后面追赶,不一会,两人就消失在街角的小巷子中了。

看到这场面,小宣是真的呆了,过了好久,他才迈着步子,一步步走进院子。

直到多年以后,小宣仍清晰的记着院墙内那副残破不堪的景象,无数次他在噩梦中被惊醒,挥之不去的就是那幅景象。

在他二十二年的记忆中,这院落是温馨的祥和的,一家人坐在那颗粗壮的的香水梨树下下吃饭、乘凉、闲聊,父亲总是摇着蒲扇靠在藤椅上抽着烟斗,母亲则忙着给他和哥哥织毛衣,毛衣织完了就织毛裤,毛裤织完了就织手套、帽子、袜子,每年的冬天他都和哥哥都有新的毛衣毛裤手套帽子袜子,穿的暖暖的去上学,即使是在14岁那年东北建国来最寒冷的冬天,他和哥哥都没有冻伤手脚。

可现在这个院子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哥哥,没有香水梨树,没有藤椅,没有欢快的鸭子,没有奔跑的狗,甚至没有分割院落与菜园的栅栏,连那口陪伴他11年的压井也不见了;

菜地上没有一棵菜,窗户上没有一块玻璃,鸡窝里没有一只鸡,猪圈里没有一头猪,粮仓里没有一粒粮;

重要的是屋里没有一个人,甚至连家具都没有一个、玻璃都没有一块,煮饭的锅都被拔走了,剩下的灶台也坍塌了。

昔日温馨的家园不见了,整个院子似乎被土匪洗劫过,而且不止洗劫过一次,能搬走的都被搬走了,不能搬走的也被砸烂了。

这是怎么了?

我的爸爸在哪里?

我的妈妈在哪里?

我的哥哥在哪里?

我的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宣只觉得浑身发软,扶着门框缓缓倒在了地上,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小宣感觉自己被人扶起,被人扶上车,被人扶进屋子,被人扶到床上,恍惚中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但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想张嘴问那些人自己家人的下落,可是他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看见有人将针管扎进他的手臂,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爸爸、妈妈、哥哥微笑的笑容不停地在他眼前浮现,他伸出手去,想抓住他们,但他的手穿过他们的身体,却触不到他们温暖的肌肤。

他哭了,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淹没了他的身体,他看见自己变成了初生婴儿的模样,在泪水中拼命的游着,游着,游着,却永远游不到终点。

小宣完全清醒,已经是三天后了,在确认他情绪稳定后,两个警察将他带到了一处墓地,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哥哥和自己的母亲。

抱着墓碑,小宣不知道自己哭晕了几次,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泪,从那两个警察的口中他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在小宣为老五和小雨的事情喝酒的前三天,小宣家的煤矿瓦斯爆炸,当天下井的小宣的父亲、小宣的哥哥等共七人在这次矿难中丧命。死难矿工的家属冲进了小宣家,谈判中,部分死难矿工家属丧失了理智,开始动手,混乱中小宣的母亲被打倒,引发心肌梗塞,送到医院抢救一天一夜后不治身亡。

在小宣母亲住院期间,死难矿工的家属和一些社会上的闲杂人对小宣家进行了洗劫,直到后来警方介入,大规模洗劫方才停止。在这次洗劫中,小宣家所有存折、账本包括别人购煤的欠条等全部丢失,也就是说小宣父亲生前赚了多少钱没人知晓、那些钱也不知去向但他欠下的债却一定要偿还。

因为怕小宣出事,警方将他送到县里,重点保护。在这期间,小宣家乡所在镇、县的政府有关领导出面向死难矿工家属保证要严查矿难原因并保证按照国家标准对死难矿工进行赔偿,与此同时有关部门也加大了对死难矿工家属安抚的力度,以维持当地的稳定,避免再次出现群情激愤的事件。

在当地政府的介入下,小宣父亲赊销的煤款大部分回笼,小宣家的相关产业、设施等被拍卖,加上政府的拨款,矿难两个月后,死难矿工的家属终于拿到了应得的赔偿。

事情结束后,小宣所在镇和所在县的有关领导都建议小宣毕业后尽量不要回到本地工作,在外地安家置业。其中一个领导还提供了自己一个同学的电话,承诺小宣如果去他同学所在市,将会得到一份在市属国企的工作。小宣婉拒了那个领导的安排,但也表明自己绝不会再回到家乡。

拿着在他家破败后唯一一个肯照顾他的远方亲戚、他唤作二姨的中年妇人给他的两千元钱,小宣离开了自己的故乡,火车开动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愿意再看这个他生活了二十二年的故乡一眼,对这片土地,他已经绝望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想去哪里,该去哪里,他就这样一站一站的坐下去,到终点了就随便买一张票,继续坐下去,直到花光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钱。

然后,他看见了海,大海,蔚蓝的大海。

站在大堤上,他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只要他跳下去,一切的烦恼忧愁都将化为风离他而去,他也将在天国与自己爸爸、妈妈、哥哥团聚,一家人还会像以往那样过着温馨幸福的生活。

爸爸、妈妈、哥哥我来了,小宣心中默念着,将自己的身体抛向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