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拉着雪无伤的手走着,走到客栈。而客栈门口就矗立着公子墨,他手里拿着门牌,有三张。明末淡淡一笑。
公子墨穿一身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惨绿少年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公子墨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
公子墨看着明末,道:“喏,我都办妥了。”明末松开手的时候,少年却依旧拉得紧紧。明末回头,看着他。而他也看着明末,眼眸满是楚楚可怜的颜色。公子墨皱着眉,很不舒服。明末无奈的道:“随我来,小伤。”然后转过头,对着雪无伤道:“叫你小伤,可否?”少年因为满足而扩大的笑容,声音不似第一次的唯唯诺诺,而带着点甜糯的味道:“可以,明末…”明末拉着他的手,进入房内,公子墨很是细心,所有的衣服药物都准备好了。
明末唤来小二给他换洗。明末在门口床榻上等候着,不知不觉便睡了。睡了很久,明末睡得很是安稳。隐隐约约闻到了气息温馨,混和着山谷间花木清气,令人心魂俱醉,难以自已。醒来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明末睁开眼,看到了干干净净的房内,外面照射进来了温暖的黄昏,有种家的味道。那些脏兮兮的衣服摆在衣架上。明末站起来,觉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润润喉,拿起剑把。推开门,安静的走廊,没有人。
“公子墨?小伤?”空荡荡的走廊还有回音。明末走着,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庭院,走进庭院,看到池塘边的石椅上,消瘦的少年。明末看着他的背影。
明末站着许久,才开口道:“你可以了?”少年惊讶的回头,笑的很是纯真,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感染到了明末。他没有笑,但他的清澈的眼睛却在忠诚的微笑着。他的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他来到明末的身边,拉着明末的手,道:“已经好了许多。公子墨的药很管用。”明末看了看几眼,发觉的确是好了许多,看不到公子墨,道:“公子墨呢?”雪无伤眯着眼,道:“他出去采药了。说明末你需要喝些补药增强功力。”明末才知道,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很快便是第七层的挑战了。明末担忧的看着雪无伤,他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虽然比自己大一岁,可终究那般纯真。
雪无伤拉着明末坐在石椅上,不说话。雪无伤看着黄昏,笑得好看。黄昏映在他的脸上,也是极为美好的。雪无伤倒在明末的肩膀上,沉沉入睡。明末也没说什么,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公子墨觉得泪眼朦胧。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回头看看我呢?明末。你如果踏上九重山,成为武林至尊,你在我的心目中依旧是明末…陪伴你这么久,我也累了…看着你不再是我的明末,我的心,碎了呢。明末。
雪无伤这几日恢复极好了。明末料理好雪无伤睡觉后,便关好门。来到公子墨的门前,敲了敲门。传来了公子墨温润的声音:“进来吧,明末。”明末笑着推开门,看到正在磨药的公子墨,关好门,笑着道:“怎么会知道是我?”公子墨耸耸肩,温柔的道:“已然习惯。”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明末无聊的落座,看着公子墨磨药,拿起各种各样的药物闻闻嗅嗅,公子墨笑了笑。明末才道:“我想把小伤送走。”公子墨浑身一震,停下了磨药的举动,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明末。这几日明末对雪无伤的好自己是看在眼里的,而雪无伤虽然纯真,当也对明末有了情意。只是明末的一心一意不在这里面。公子墨也知道为什么明末对待雪无伤如此好,估计是看到了以前弱小的自己吧…那个渴望强大的明末…
公子墨不语,明末趴在桌子上,带着悲凉的道:“我不想让小伤同你一样在结界门口等待生死未卜的我。我知道那种感觉,撕裂的痛。”公子墨看着明末,明末缓缓的抬起头,眼里的泪花,绽放的很大朵。我了解那种感觉,撕裂的痛。那一日,明末才十四岁,如花单纯的年龄。她在暴风雪中不顾大喇嘛的阻拦矗立了好久,浑身都冰冷。终于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少年…
公子墨第一次看到明末流下了泪水。明末明明是很坚强的啊…公子墨抱着明末,努力的笑着道:“明末想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明末环住公子墨的腰,努力的憋着泪水,道:“辛苦你了,一直陪伴着我。你很累吧,你很辛苦吧,你很痛苦吧…在结界门口等我的时候。”“你知道便是最好的。明末,可以放弃吗?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生活下去,好吗?”明末抚摸着公子墨的脸颊,流下了泪水,道:“你明明知道我是不可能这样的。”公子墨低下头,没再说话了。
第二天,明末牵着雪无伤的手走进了一个小村庄,来到一户人家面前。雪无伤却愣着不走了,呆呆的看着明末,明末笑着安抚他的情绪,小声的道:“跟随着我来…”雪无伤似乎有了更大的勇气,笑得好看,道:“我相信明末!”明末浑身一震,佯装笑容,道:“嗯,小伤相信明末便是最好的。”牵着雪无伤进入一户人家。
一对和蔼的夫妇。明末推了推雪无伤,道:“小伤,你就暂且住在这里。”雪无伤低着头,不语,浑身轻微的颤抖。明末又推了推,道:“小伤,明末很快就回来接你的。相信明末。”雪无伤推开明末,大声的道:“不是跟我说要相信你吗?为什么要把我抛弃呢?明末…”明末可以清晰的看到雪无伤强憋着泪水。明末叹口气,道:“为了你的安全…”雪无伤撕心裂肺的喊道:“都是借口!”
随后冲出雨中。明末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了,少年越跑越远。渐渐出现了公子墨的轮廓。他看着明末,叹口气,道:“他是真心真意待你好…”“我知道。”明末看着公子墨,随后笑的很勉强的道:“可我是要去九重山的人,生死未卜。公子墨,我不是你们该爱的人…”公子墨垂下眼睑,道:“我们不奢望太多…”
见到明末那一刻,雪无伤几乎是飞扑入明末怀中的。少年白色的衣袍飘舞,给明末认为的雨色带来几分意象。明末也抱着他,手上的伞滑落。
明末的伞落在了地上。
一层又一层微雨随风飘落,明末只是浑然未觉,雪无伤身上的温度驱逐了初秋的一缕微薄的寒气。明末瞬间觉得安心,一颗扑腾不定的心有了着落的地方。
明末很快推开雪无伤,动作坚定而有力。雪无伤抬头,湿润的空气与蒙胧的水雾在温柔的夜色里拂面而来。明末迅速退开几步,离雪无伤有些远。蒙昧的夜色下,雪无伤的眉梢与光洁的额头上已萦着许多细细的透明的水珠,水痕滑过他的脸庞,似秋露凝光。
他这样美好,可是跟随者明末会破坏这样的美好。
雪无伤轻轻唤明末,“明末。”明末没有回答。
似乎有冰凉的雨水灌入天灵盖,一缝一缝地漏进冷意。几乎不能相信,“明末,不要抛弃,可好?小伤会不哭不闹。小伤会劈柴烧饭。小伤会体谅明末。小伤会…”雨水浇落,浇灭了新开的几树桂花,那香气胶凝在一起,似穿肠毒药一般,从口鼻中钻进去。
明末转身再不肯看他,强忍着哭意,生冷道:“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小伤。你能不能不要爱上明末。可好?”明末抚上他的脸颊。
没有星光的夜晚,那么黑,那么暗,雨水落下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在持续碎裂。雪无伤的声音如破碎了一般清冷,“可是,我真的爱上了明末…明末你给我一个借口骗我自己,可以吗?我自己想不出来了。”可以吗?帮我想一个借口,让我骗了我自己。可以吗?明末…
锦瑟华谁与度,莫问情归处。
蓦然间想起这句诗,惟觉满心满肺的伤感。
明末觉得无奈,抱着雪无伤,道:“走吧…”雪无伤在心里呐喊,我要跟着你一起流浪。
明末和雪无伤、公子墨停落在这里,这儿便是悬崖。过了悬崖,便可以到明国的边界。三个人小心翼翼的过着悬崖。明末时不时回头看着小心翼翼的雪无伤,道:“小伤,你得小心点。”雪无伤笑得好看的道:“我知道了,明末。”很快,就过了悬崖。明末下了马,去查看雪无伤。然后又上马,得抓紧时间了。
突然一阵马的狂叫声和塔塔塔的脚步声。明末快速的蹲下,道:“蹲下,有人!”公子墨和雪无伤都快速的蹲下。公子墨眉头紧锁,该不会是?不会这么快吧…随后深深看了一眼警惕的明末。明末也看了一眼公子墨。公子墨了然。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一群高大的骑着马的侍卫在明末面前停下来,明末快速的抽出剑柄。那群侍卫下了马,明末更加警惕。对雪无伤道:“小伤,来我背后!”公子墨已经混迹附身。雪无伤来到明末的背后。明末冷清的道:“何人?”侍卫拿出一副画,看了一会儿,对身后华美的轿子,道:“太子妃娘娘,与图中的少女相似有八方。”轿子动了动,两旁士兵尊畏的让开,女婢来到轿子前,掀开了华美的帘布。明末感觉毛孔张开。明末看到垂莲浑身华贵的衣服。垂莲看到明末,从轿子下来,紧紧的抱着明末,激动的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明末!”把明末转了一圈,看到明末还安好,高兴的道:“太好了,你还好呢。”明末把魂技放下,看着垂莲,不可置信的道:“垂莲?”垂莲激动地流下了泪水,道:“是我啊,明末。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身华丽的深紫,驾一匹黑马直奔而来,两旁士兵尊畏的让开,他直径奔至门口,下马推门而入!一个黑发男子。那是一个极美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上身纯白的衬衣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衬衣渗出来,将原本绝好的身体更是突显的玲珑剔透。长长的紫发披在雪白颈后,简直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明末眯着眼看着他,青凌,好久不见…
在明末面前停下。明末看着他,咬着下唇,而他看着明末,一直看着。一眼万年。我发什么疯?我还是不是太子啊?我还是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啊?为什么明末想要的平平淡淡如同凡人的生活我不能给她。连你想要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生活,我都不能给你。我还是什么太子?那一日,青凌如此发疯。
没过几天,青凌便娶了垂莲,两人相敬如宾。而青凌也很快的恍然大悟,他想找到明末,给明末最想要的生活。他可以为了明末抛弃自己的太子身份、自己的荣华富贵、自己的父王、自己的母后。只要明末愿意。而垂莲隐忍着自己所有的爱恋,帮助青凌逃出皇宫。
青凌下马,紧紧的抱着明末,还是熟悉的气息。气息温馨,混和着山谷间花木清气,令人心魂俱醉,难以自已。明末没有反抗,她感受得到青凌的颤抖。她轻轻的拍了拍青凌的肩膀,发现青凌的肩膀越来越颤抖,抱的越来越紧。如同孩子一般嚎啕大哭。明末轻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凌,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他的呼吸急促带着满满的幸福感,他目光如收起洁白羽翼栖息的鸽子,澹泊道:“世界这么大,我终于找到你了…”而明末任由他抱着,明末可以感受到他颤抖起伏的内心。明末颤抖是因为这句话,她也曾对玄华说过。声音极是温柔顺从。清脆明亮,声音清柔,如击玉罄。
“青凌太子…”而他悲伤的放开明末,道:“不可以如同在森林那般叫我青凌吗?”“不,尊卑有别。”他的目光黯淡下来,道:“你可知道我最痛恨这句话呢。”明末摇摇头,道:“就算痛恨,这也是事实。殿下得接受。”
突然有一阵重重的脚步身。一群金色武队骑着马停下来,环视这么多人。带头的停下来,直直向公子墨凑趣,然后重重一跪,磕头,大声的道:“臣风痕恭迎殿下南瑾回宫!”随后那一群军队都纷纷下马,跪下,大声的道:“尔等参见太子殿下南瑾!”
公子墨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明末,听见明末冷漠的声音:“哦,原来是太子啊…”公子墨惶恐的回头看着陌陌生生的明末。只见明末行个礼,道:“草民明末参见南瑾太子殿下。”“明末,听我说…”明末灿烂的笑容呈现,她道:“明末最讨厌他人骗我,南瑾殿下与明末相处的这两个月,太子殿下如此聪慧,你怎么可能不知呢?”公子墨只觉得很刺眼。明末笑的刺眼。
公子墨定了定心神,道:“我并非故意瞒着你。如今真相大白也好。明末,把你的手给我,我把我唯一的太子妃位子给你。我此生只宠爱你。可否?”“不好。”明末快速的拒绝,她道:“南瑾还不了解明末吗?明末如此卑微,怎么能承受得起太子殿下你的恩赐呢?你们都想给予我太子妃之位。你们能否给予我想要的生活?”
公子墨压下自己所有的尊严。他想要明末日日陪伴着他。
而青凌则摘下金碧辉煌的头冠,对明末道:“你想要的生活,我可以给你。”明末看着青凌太子,无奈的笑了笑,道:“青凌…”而青凌太子听到这呼唤,觉得淡淡的温馨。明末继续道:“谢谢你…对我一如既往的好。对不起,青凌太子。你现在的轻狂,我真怕你会后悔…”
突然明末来到悬崖边,苍茫天下一眼看的清清楚楚。脚下是淳淳流水。明末面对着苍茫天下,呼了一口气。笑得好看,风不停的刮着她的衣裙和乌黑的长发。她回眸一笑百媚生。
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千古红颜之下,褪去了俗气与厌腻。面容清纯美丽,苍白轻柔,澄澈空灵,超凡脱俗,秀美无双,清丽出尘,秀雅柔弱,天真美貌,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美丽绝伦,玉颜俏丽,秀丽娇美,妩媚无限,娇柔婀娜,冰肌莹彻,美若芙蓉出水、清若姑射仙子。她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除了如瀑的长发垂下,全身雪白。艳极无双,风姿端丽,娇美难言,风致嫣然,莫可逼视。
姿容清丽秀雅,嫣然一笑,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明艳无伦。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若有病容,虽然烛光如霞,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清丽绝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实在是美极清极冷极,虽生于凡尘,但一瞥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回眸,无一不流露出仙子气息。
明末终于知道苏蕙姬的感受。她明了苏蕙姬。
她笑着道:“你们给的,我要不起。我要的,你们也给不起。谁的太子妃我都不稀罕。我稀罕的只有那个人罢了。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随后她犹如蝴蝶一般坠入谷底,那苍茫的白云,那底下谆谆而流的海水。而雪无伤也毫无犹豫的坠落下去,他抓着明末的手,安心的闭上眼。明末,我想与你一辈子…陪着你一辈子就可以了…
青凌太子青筋暴起,想冲下去,大喊:“明末!”却被垂莲泪流满面的拉住,道:“殿下,你可是太子殿下。慎重啊殿下!”而被众多侍卫拖住的青凌觉得内心撕裂的很痛。他第一次这么厌恶自己出生在帝皇之家。
公子墨还是愣在那里,他脑海一直重播着明末冷漠的脸庞,耳畔是明末冷漠的语气:“原来你是太子…”“你的太子妃与我何干?”“南瑾殿下怎么会不知道龙不栖朽木呢?”“你们给的,我要不起。我要的,你们也给不起。谁的太子妃我都不稀罕。我稀罕的只有那个人罢了。”
花开不为赏花人,独立疏离亦青春。
生有风月荷塘影,卷舒颦笑任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