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围场狩猎

孔辞与戚然赶到狩猎场的时候,原本应该驻守在围场外围的侍卫都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原本齐整有序的随行侍卫正簇拥着面色不大好的大皇子伯益匆匆往围场外边走来。跟在后面的是正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面色也都不好看,却独独没有四皇子启凰。

孔辞心下有不好的预感,翻身下马,随手扯住一个侍卫的胳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卫被蓦地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原本就有些泛白的面容顿时像是被抽尽了血色,他面色惨白的指着围场内,“有熊。”

熊?孔辞大惊,“那四皇子呢?”

“在里面。”那侍卫话还未说完,就被孔辞一把推开。

伯益见她面色有异,一心朝危险重重的围场内冲,令人拦下她,“四弟与我们走散,我已经派人去寻他了。”

戚然也道,“公子,奴才进去就行。”

孔辞却理也不理他们,翻身上马,冷冷在众人面上逡巡而过,“我若是不进去找四皇子,若是他出了事,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

临近冬日,熊本就在冬眠,怎么会出现在这四周都把守极严的围场内?在场的人心里自是清楚是有人放熊进来,要置人于死地。只是听她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原本端的好好的皇子们,脸色都有些难看。

穆崇冷冷一哼,“一个奴才,口气倒真是不小,就算他出了事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们让熊进的围场吗?满口的胡言!”

季连有些埋怨的瞥了穆崇一眼,极是不喜欢他对孔辞说话的语气,但碍于兄弟情面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叫他难堪,于是他微微昂头眉眼轻皱,对孔辞露出一个极为担忧她的眼神,“四弟若是出了事,大家自然都逃不开关系。不过里面危险,你还是别进去了,若是四弟没遇上熊反倒被你遇上了,这怕是不好。”

伯益转念一想,孔辞虽是说话无状,但终归是当朝太傅家的公子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他们也不好交代,于是他也顺着季连的话说道,“孔公子还是保重自己为好,若真如三弟所说进了围场出了什么差池,我等也不好向太傅交代。”

孔辞却只是呵呵一笑,转瞬却眉眼一沉,冷声道,“孔辞不过是个奴才,就算丢了性命,凭太傅无私大义也绝不会怪各位殿下半分。”话音刚落,她马鞭一扬一落,冲开人群进了围场。

“大哥,你看他简直反了……”穆崇对着孔辞嚣张离去的背影气的咬牙切齿。

伯益有些不耐的打断他明显带了个人情绪的话,“你也别只针对他,他毕竟是太傅的独子,你多少要给他留些颜面。”

穆崇虽是不服气伯益向着他说话,但本着一贯以大哥为命是从的原则,他没有反抗他的话,却并无悔态。

伯益摇头,叹道,“今日若不是三弟提醒,我险些动了孔辞,事后想想,我也有些鲁莽。父皇把太傅家的公子指给四弟,恐怕是别有深意。”

穆崇不懂,有些不耐道,“此时说这些干什么?我们还是早些离开这里,若是那熊出来了,怕是不好对付。”

“这你倒是清楚。”伯益无心一句话,那穆崇却脸上一僵,随即说道,“那棕熊前些年我们不也见过吗?那时都有一人多高了,现在自然是不好对付。”他话一说完,却发现不管是伯益还是季连都用一种深深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似乎要透过他身上的衣裳审视到他的骨子里去,那种像是即将要被看穿的觉悟,让他面色更加难看,“不是我……”

伯益率先收回视线,“最好不是你,四弟虽然不被父皇看好,但若是有人害了他,父皇定不会就此罢休。”说完,他一甩衣袖翻身上马,骑马离开。

穆崇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发现那季连还眯着眼看着他,显然不信他,“我说了不是我,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季连缓缓一笑,却不答话,翻身上马,临行前才说,“二哥脑门似乎胖了一圈。”

穆崇气极,他却早已策马远去。

——

戚然跟在孔辞身后进了围场。

围场内树大草深,偶尔还有动物在穿行,却根本没有见到有人影。两人勒马,打量四周,竟一眼望不到尽头,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孔辞皱眉问道,“这个围场有多大?”

“一千五百步。”

“一千五百步?”孔辞目测之后根本不信,可转念一想,他们说的这个步也许不是走路的那个步子,又问道,“究竟有多大?”

戚然一怔,见她似乎并不大清楚他所说的大小,只好又换了个说法,“骑马绕场一圈大概一个时辰。”

“这么大?”孔辞眉眼轻皱,随即说道,“你我分开来找,若是遇到熊,千万别莽撞,躺下来撞死即可。”

戚然点头,“是,奴才明白。”

孔辞原本驱马沿着围场里特意开出来的小路,一路寻找启凰的下落。却根本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甚至是连一般狩猎会遇到的动物她都没见到一只,林子里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她甚至只听到马蹄踩在枯草上发出的咯吱声,不知为何听起来都像是在酝酿一种惊心动魄。

草太深,那树虽是枯了枝,但却都生的极矮,走了不一会儿,孔辞原本绑的极妥帖的发髻就被挑的四散开来,身上墨绿色的束身长衫也被划破了几道口子,现出隐隐约约几道血痕。可她去没有一丝闲暇却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只是紧紧的握着缰绳,眼睛,耳朵小心的注意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忽然,前方传来嗷嗷一声响。

果然是熊!孔辞心里一紧,一个不防,身下原本驯服的追风一声嘶叫,扬起高高的前蹄竟将她掀翻在地。幸亏她即使滚到一边的草丛里,才避开了追风猛地落下的马蹄。

追风受惊而去。

“走开!”前方传来一声大喝。

孔辞耳尖,听出是启凰的声音。闻声而去,果然见到一身狼狈的启凰正拿了短刀在与两米高的棕熊做搏斗,好在身上还没见到有什么伤痕。

那棕熊浑身的毛像是一根根张开的针毡,怒睁着血色大眼,獠牙大张,有涎水从它齿缝里溢出,一双毛爪更是像带了尖刀一般。

这是棕熊怒急了的模样。

那棕熊抖动着身上的针毡一般的皮毛向启凰发出重重一击,启凰手里的匕首被击落,整个人都被它击飞出去。

“小心。”孔辞大叫一声,那棕熊虽是听到有人在大叫,但它此时早已没了平时的理智,挥着似是带了尖刀的锐掌朝启凰拍去。

“趴在地上,护住头部装死。”孔辞又大叫了一声。

启凰愣了一下,随即埋头趴在地上。

那棕熊的肉掌一下子落空,随即它又挥了一掌拍在启凰背上。见他不动,那棕熊的动作才慢慢缓了下来。又在他身上拍了几下,见他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在确定他已经死了,那棕熊忽然仰头嗷嗷叫了几声,朝孔辞方向走来。

这时孔辞早已爬到了粗壮的树上,树干被她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削的干干净净,那棕熊在树下转了几圈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见它走远,孔辞才敢从树上跳下来,跑到启凰身边,扶起他,“你有没有怎样?”

启凰缓缓从地上支起身子来,眼底一片血红,“难怪他们会叫我来这边,原来是他们准备了熊来害我。”

孔辞一怔,还未消化他说的事实,却见他伸手捡过被熊击落的匕首,握在手里,“既然他们不仁,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话音未落,他竟一个反手,刀柄对准心脏处狠狠撞下,一下,两下,三下……

“唉,你不要命了……”孔辞尖叫,欲伸手制止,却见他一把丢掉手里的匕首,身子蓦地前倾,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浓血来溅了满地。

启凰捂着心口,回身倒在她怀里,缓缓道,“若是父皇得知熊伤了我,定不会放过那个放熊进来害我的人。”

“可那是心脏,弄不好会死人的!”

“他们既然害了我,我必定让他们付出代价。”启凰又猛的咳了一声,又吐出大片血来,他嘴角带着红艳艳的血迹,脸色绯红似涂了胭脂一般,眼底却冷的泛白,原本漆黑如墨的眸子暗淡下来,似乎连眼神都散发了。

他竟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孔辞抿着唇,只觉得怀里温热的身体重的压的她有些吃力,托着他的手有些发软。她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要争夺太子之位,确实要付出的太多。不过这样不顾性命的伤害自己,到底值不值?

启凰捂着胸口,艰难的吸了口气他又继续说道,“而且若是我要做太子,需要扳倒的人太多了,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不要心软,还有……咳……”他顿了一下,嘴角的血一滴一滴缓缓往他黑色锦袍上染去,像是浸了水一半塌下去一角,正如她此时的心,慢慢往下陷,“谢谢你……救我。”话说完,他双眸缓缓闭上,昏死过去,不知是死是活。

孔辞抱着他半个身子,坐在那里,只觉得面上冷风阵阵刮过,心里也一点点泛寒,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寒气从四肢百骸升起,舌苔上一阵发干,她使劲了咽了下口水,喊道,“不要死,不要就这么死了……”声音竟沙哑的像是被人用磨砂蹭过。

正在这时戚然带着一批侍卫寻了过来,听到孔辞的声音也闻声赶来,见启凰昏死在孔辞怀里,嘴角都是血渍,心下大骇,“四皇子……”。

孔辞抬起头来,面上僵硬如石,见侍卫人数不少,她沉声道,“四皇子被熊打伤了,留下两名侍卫随我送四皇子回去,你带剩下的人去猎杀棕熊。”末了咽了口水,又加了一句,“一定不能让熊逃了。”

戚然硬声道,“奴才明白。”

四皇子被熊打伤,伤了心脉,性命堪忧。

听到御医再次派人传来的消息,原本高坐在御座上的明皇瞬间盛怒,伸手抚下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及砚台茶杯等事物。“到底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放熊进围场重伤我孩儿!”

跪在御合殿内的三个皇子都齐齐俯首跪在殿下,不抬头也不说话。

“说,到底是谁做的!”见他们不说话,明皇更是愤怒,起身走到殿下,在三个皇子面前都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停在大皇子伯益身旁,“伯益你可知罪?”

伯益面色一紧,“此事绝非儿臣所为,四弟平日虽与儿臣并不交好,但也是至亲,儿臣绝没有伤害四弟。还望父皇明鉴!”复又叩头,埋首于地上。

“好一个至亲,你作为大哥护不了兄弟周全,那便也是你的错!”

听明皇似乎将罪都推卸到伯益头上,穆崇不服,为他辩道,“四弟受伤这与大哥何干?那熊本是自己闯入围场的,只是恰好被四弟遇上而已,这根本不能怪大哥……”话还未说完,他发现明皇正用像是要嗜人一般冷凝的眼神在看他,剩下的话就都没了说出的勇气,他就直接伏在地上,闷声道,“望父皇明鉴。”

明皇冷冷甩袖,踱到他面前,眸子里有风雨欲来的暗沉,“你说原本应该在冬眠的熊是自己闯入围场的?那为何一向守卫严密的围场,偏偏那日出了漏洞,在熊闯入的地方没有安置守卫?”

穆崇不满道,“那不过是侍卫们玩忽职守了,父皇不能将所有的巧合都强说成是有人在精心安排,那结果自然是我们中间有人要害自己的兄弟。”

“二弟……”伯益伸手,扯了扯穆崇垂在地上的广袖,皱眉道,“怎么这样和父皇说话……”

穆崇这才闭嘴,垂下的眼神却依旧桀骜。

明皇气极,张着嘴只喘粗气,好久才平缓过来,“好好好,都怪我平日太宠着你们,冷落了四皇儿。是不是这样才让你们觉得就算害了他,朕也不会追究你们?”

闻言,一旁跪着的季连缓缓抬头,对上明皇盛怒的眸子,却毫无怯意。“父皇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

明皇却依旧盛怒难平,开口语气自然是不好,“你又要说什么?”

“四弟出了事,并不止父皇伤心难过,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心里也是不好受。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们每个人确实也都有嫌疑,但也可能真是一个巧合,而我们都是清白的。若是如此,父皇刚刚那番话就真的伤了儿臣们的心了。”

季连话音落尽,明皇冷冷一哼,皱眉瞥了他一眼,“那是朕冤枉了你们?不要以为你们平日做的事朕都不知道,朕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们会下此狠手!”

“既然父皇认定是有人在陷害四弟,那儿臣也无话可说了。”

季连的话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分量却显然比伯益和穆崇的话来的有分量一些。他本是明皇生前最爱的郑贵人所生,郑贵人虽然芳华早逝,但明皇却一直很宠爱季连,甚至相比皇后所出的伯益更胜一筹。

明皇强压了心下怒气,不愿将所有的怒气都对准季连,黄袍广袖一甩,阔步走回龙椅上坐好。“最好不要被朕查出是你们这些做大哥的要害自己的弟弟,否则,朕,定不轻饶。”

——

从御合殿里出来,穆崇心里极为不安,见伯益负手走在前面,忙快步追上去,走在他身旁,将原本就走的较慢的季连远远甩在后面。

“大哥。“穆崇小声唤了他一声,却是欲言又止。

伯益自然是明白他要说什么,伸手制止他,“四弟现在昏迷不要醒,你若是说错话落了把柄,到时候谁都不好交代。”

“可是父皇他竟然……”

穆崇话未说完,伯益脚步一顿,他忙将剩下的话咽下。

伯益看着面前那九曲八折看不到尽头的漆红色宫墙,面露担忧,“父皇虽是在怪我没保护好四弟,但你我心里都清楚,父皇其实是在怀疑我们中间有人要害四弟,他今日把我们叫在一起,不过是想给我们提个醒。”

穆崇心下一紧,“不过是个宫婢生的孽种,我不信父皇会为了他真的把我们怎么样。”

闻言,伯益摇头,穆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嘴上依旧死硬,“不过是个宫婢生的孽种……”

伯益冷冷瞥了他一眼,纠正道,“就算是宫婢所生,但他骨子里也流着父皇的血,你最好始终记住这点。”说完,他别有深意的看了面色越发难看的穆崇一眼,问道,“这事该不会与你有什么关系吧?”

“怎么会……这事与我绝没什么关系。”穆崇话虽是推辞的极干脆,但额上的冷汗却一点点沁出来。

伯益自是看在眼里,见他不承认,冷冷道,“最好与你没什么关系。”随后甩袖离开。

穆崇却再也没勇气跟上去。

临近冬天,凰月的天气越发的冷了。好几日都没见到太阳了,整日阴沉沉的,就如整个凰月朝的氛围一般。

流云殿内,孔辞守在四皇子启凰床前,看他原本白皙红润的面容,惨白如纸,她的心头竟也像是压了黑云一般,沉甸甸的没了半分气力。

戚然站在床榻下方,见孔辞守了四皇子几日整日愁容惨淡,吃的也是极少,有些担忧道,“公子已守了四皇子整整三日,身子怕也到了极限,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闻言,孔辞回头皱眉道,“已经三日了?”

戚然点头。

孔辞回过头去,念道,“都已经三天了……”那日启凰被送回流云殿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呼吸微弱,剩下半条命了。御医诊断,说是心脉受损严重,若是三日不醒,便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想到此,孔辞更是忧心,“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我听说那日围场被人事先破坏了,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戚然扬手,让原本伺候在一旁的宫婢退下。

流云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他才开口道,“当日值班的侍卫被人事后灭口,虽是恰好证实是有人故意要放熊进围场的,但也断了线索。”

“断了线索?”孔辞摇摇头,“四皇子决不能就这么白白受伤。”

戚然有些不懂她话中的意思,正在疑虑,就见孔辞站起身来回头,黑发红唇,姣若女子的面容上,带着七分媚,三分英气,那一刹那竟让他看直了眼,脸上一热,他忙低下头,心里的震撼却依旧让他的心跳有些乱乱的,“圣上也派了不少人在调查这件事,但也都一无所获。”

“既然没有线索,那我们就制造一些给他们。”孔辞缓缓踱步到戚然身旁,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番,淡淡的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戚然心下一惊,万万不敢揣度她话里深层的含义,俯首,单膝跪地,“奴才不懂公子的意思,请公子明示。”

孔辞见他惶恐,摇摇头,解释道,“上次在围场,我见二皇子神色有异,怕是做贼心虚。你去叫人在宫里散步些谣言,就说二皇子的手下,有人在事发前见过那个侍卫。他若是问心无愧,这个谣言就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此事若真与他有关,他必定会露出些马脚出来。”

闻言,戚然这才在心底缓缓吐出一口气,“奴才明白。”

孔辞点头,转身回到启凰榻前,却见他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过来,正用墨一样的眼睛,望着她,眼神里尚有一些初醒的恍惚。

孔辞大喜,语气激动的甚至有些在颤抖,“你终于醒了。”

戚然闻言,抬头,正好看到启凰抬手朝他虚弱一晃,示意他出去。

见戚然出去,启凰这才缓缓开口道,“穆崇不过是个不堪大任的武夫,他根本就不足为患。你的这个引子应该用在伯益身上。”

孔辞却并不这么认为,脱口道,“我看的宫斗剧都是先从小卒开始的,难搞的大BOSS都会留到最后,这点错不了。”

对上启凰不明所以的眼神,孔辞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说漏嘴了,忙上前为他掖好被子,转移话题,“你出事后明皇有叫三个皇子到御合殿说话,他虽是责怪了大皇子没照顾好你,但这也并不说明我们就有条件来整垮大皇子。我们还是慢慢让圣上对大皇子失望,这样更保险一些。”

启凰却也没在意她之前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虚弱的伸手抚了抚心脏才开口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说完,他忽然睁开眼,对上孔辞来不及躲闪的眼神,四目相对,气氛一时之间尴尬无比。

启凰开口道,“什么叫宫斗剧?”

原本耳根慢慢泛红的孔辞,瞬间心底一乐,嘴角一扬,别过脸去,心想我要是说电视什么的,说了你也不信。之后她又回过头来,两手一摊,做无奈状,“你可以把它当做宫廷野史。”

闻言,启凰年轻俊逸的面上,浓眉微皱,“野史不足为信。”

孔辞忙不迭点头,“我知道。”话音刚落,她发现启凰看她的眼神忽然变了,像是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收了铠甲,成了猫的那种温柔,正准备细看,他却别过脸,苍白的侧脸显出几丝尴尬之色,“你脸上的划痕是那日为了寻我落下的吗?”

孔辞一怔,下意识伸手抚上脸颊,“不过是被树枝刮到,抹了药过几日就消了。”

启凰淡淡的哦了一声,别扭着没了下文。

他竟然在关心她?孔辞为自己的发现有些雀跃,之后却是追悔莫及,她该夸大一些的,这不正是卖好的时候吗?可一想来日方长,她这才心情平淡下来。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一声尖细的嗓音,“明皇驾到。”

明皇亲自来了?孔辞心下一喜,见陆续有人进来跪在地上叩首,她这才后知后觉的伏在地上,俯首道,“恭迎明皇。”心底却在骂这万恶的跪拜,身为现代人的她,着实厌恶这真真像个奴才跪在地上拜人的礼数。

心下正在激战,那边明皇已匆匆说了句,起身。然后就大步跨到床榻旁,欣喜的看着果然苏醒过来的启凰,“皇儿果然是醒了。”

启凰挣扎着要下床,“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明皇却握住他的手,将他按在床上,“人虽是醒了,但身上的伤还在,别乱动。”

启凰这才安静待在床上,父子两人对视,怜悯痛心竟如初次敞开心扉一般。

孔辞起身望着这对不知几分真情几分假意的父子,心下感叹还未发出,却见一人走上前来,“四弟气色果然比前几日昏迷时好多了,看样子那棕熊还有些人性,留了四弟一条生路。”

竟是季连。

孔辞第一反应就是往后看去,果然,赫连荀也在。四目相接,赫连荀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在她眼里似乎深了几分,这让她极不舒服,再加上季连别有深意的话,她心里更是像堵了什么一般,正欲张口,却听明皇一声轻叱,“那该死的棕熊差点要了皇儿的命,你还说它有人性?”

季连摇头,“父皇误会儿臣了。那棕熊前些年也曾出来闹过事,听说当时不过小儿般高就一掌拍死了人。如今那棕熊已是身量大增,想必力量也不同往日,四弟受了他一掌却还能保住性命,这不是棕熊现了人性还能是什么?”说到这里他忽然递给孔辞一个色黏黏的我都了解的眼神,孔辞浑身的汗毛都倒立了一般,不同于往日的是,她这样不是因为恶心季连的恶趣味,而是心底的冷,对危险的感知。栽赃嫁祸竟是这般漏洞百出!

眼见着明皇脸色越发难看,启凰轻咳一声,似是受了刺激一般,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露出帮了白色纱布的赤裸上半身。

明皇大惊,叫道,“皇儿……”手下却并无半分动作。

孔辞也不敢上前,只好随着殿内一干惶恐的奴才一般跪倒在地上,却瞥见赫连荀只是俯首作揖并为跪下,她心下不解,奇怪的盯着他看了几眼,却见赫连荀微微偏头对上她好奇的眼神,微微一笑,她做了个口型,特赦。

竟然还有这个特权!孔辞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她也要弄到这个特赦!等她再抬起头来时,启凰正一把扯开身上的纱布,鲜红的掌印赫然现于众人面前。巴掌大小的紫黑色伤痕虽然结了淡红色的痂,但因为用力过猛,有鲜血溢出,四周也是青肿一片。

孔辞虽是亲眼目睹是他自己用刀柄打伤自己的,但看这伤痕却真如被熊掌拍伤的一般。他下手竟然也是预先估量好了的,孔辞不禁暗暗佩服。

这时,启凰冷声喝道,“三哥可还怀疑是我假借熊的名义来害谁?”

明皇这才一脸痛心的叫了人进来,“快传御医。”

季连面上却一副是你误会了我的表情,“我不过是说熊长大了,四弟何必这么激动。”

“闭嘴。”明皇有些不耐的皱了眉,回头瞪了季连一眼,“你四弟伤的这般重,你还在这里落井下石,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说完,明皇忽然放低声音,轻声叫了句,“赫连荀。”

原本俯首在一旁的赫连荀上前几步,“微臣在。”

“季连今日失了口德,你替朕散了他拈花殿里的男倌,一个都不许留。”说完明皇又别过头去安慰启凰,“皇儿别担心,父皇定为你做主。”

赫连荀瞥了一眼蓦然瞪大眼眶的季连,在他满是不可置信的注视下,俯首,缓声道,“微臣遵旨。”

季连蓦地退后一步,随后抬了广袖,似乎在指谁可到了最后却又颓然放下,他冷哼了一声,随即负气离去。

赫连荀随后也作揖欲告辞随季连一起离去。临走之前,明皇却突然叫住他,指了孔辞对他说,“季连府里男倌太多,你是他的侍读,做起事来怕是要因为身份束手束脚,朕就派孔辞与你一起处理这件事。”说完,他回头,孔辞正好望过来,对上明皇的眼神,孔辞忙低下头,就听明皇开口道,“季连一向只将他府里的那些男倌放在心上,此次你们定要将他们遣散干净。”

圣上已经下旨,孔辞只好做乖顺模样答应下来。

赫连荀听她答应下来,竟颇觉有些意外,下意识抬头想看她有何表情,却正好看到她垂着头,正对着他这方双眼放刀子。唇红齿白,眸色虽然委屈隐隐带了恨意,但模样却依旧一点也不让他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分外的……可爱?想到此,他忙适时打断脑海里偏离了的想法,一个男人,他竟觉得可爱?这荒唐程度足以让他惩罚自己在冰天雪地里站上三天三夜。用最短的时间肃清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才应了明皇的话,随即对孔辞作揖道,“那以后就拜托孔公子了。”

赫连荀走了,明皇留下来吩咐叫人煮了清粥,看着启凰一口口吃完之后,又安慰了几句才离开。明皇一走,启凰就遣下所有宫婢只剩下与孔辞两人在流云殿里。

孔辞显然还在心不在焉,自从赫连荀走了就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启凰都看在眼里,见只剩下两人才开口道,“父皇虽是说要遣散三哥殿里的男倌,但因是借了我的名义,你若是真遣了三哥的男倌,他必定记恨于我。”

原本正在走神,听到他的话,孔辞有些僵硬的抬起头来看他,似乎并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启凰微微摇头,将话说的更直白了一些,“遣散三哥府里的男倌一事,你万不可费全力,随便找些不受宠的打发了就好。”

孔辞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叫她罔顾明皇的圣旨,“可是圣上说……”

启凰打断她,“我父皇曾几次派人暗地处理了三哥的男倌,可是之后三哥府上的男倌但从数量上来说却依旧是由增无减。连父皇都奈何不了他,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况且,今日验伤后三哥怕是对我有了芥蒂,你若是真遣散了他所有的男倌,我怕他真会站到大哥那边,到时候我们的路会更难走。”

说起今日验伤,孔辞忽然想到之前看到的伤口竟不像是被刀柄打成的内伤,不禁好奇道,“你的伤明明是……怎么成这样了?”

对上她大睁的褐色眼眸,启凰却并没有如最初一般迎上去,反而是避开了,“我早就想到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所以那日下手特别注意了一点。”

“哦”虽孔辞是点头了称是了,但她心里依旧是怀疑的,毕竟那日他下手,她就在一旁,下了几分力,伤在什么位置,甚至是伤到什么程度她都几乎可以猜的到,只是出现的那个伤痕似乎有些不符合。当然若是主子不想说,做奴才的自然要学会察言观色。

见她沉默,启凰忙转移了话题,“三哥府里有个叫季生的男倌,旁人你可以散了去,但惟独他你绝不能动。”

孔辞下意识就问,“为什么?”问了后才发现自己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余,想想季连的爱好,再想想季生这个名字,定是个超级男倌。

果然,启凰说道,“季生是季连一手养大的,旁的所有男倌若是在季连心里占了两分,那季生一人便占了八分。”

这话说的也太……那个了吧?孔辞浑身的鸡皮疙瘩又都冒起来了,一个男人把另一个男人看的比其他所有男人都重?季连果然是个超级大GU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