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雅泉镇,是旅人为了要舒解紧绷压力,以及陶醉浪漫而来的水乡。但是当赵雅荃离开之际,却是被男人折磨的满脸憔悴,黑青的眼眶凹陷,拖着疲惫的身躯登上三轮车,虚脱似的斜躺在座椅。

邓亚泉看她这付活见鬼的模样,满脸怜惜地拿起吊在手把的热水瓶,扭开瓶盖,倒了一点鸡汤在瓶盖尝一口。感觉还可以之后,拿张乾净的卫生纸仔细擦拭瓶口,才把热水瓶递给她。“这是我老妈昨晚熬的鸡汤,我特地留一些给你。早上我出来的时候再温热一次。刚尝了一下还是温的,快喝吧。”

这一切细心的动作与心疼的表情,赵雅荃都看在眼里。她的双手捧着热水瓶凝视他,激动的双唇吐不出一个字。

尴尬的沉默又再两人之间堆砌。

“老佛爷这么照顾小邓子的生意,小邓子无以为报,只好借花献佛,拿鸡汤孝敬您。”邓亚泉故意说着,希望她能在没有压力的情况喝下他的关怀。

“嗯,还挺孝顺呗!”世故的赵雅荃当然晓得他的用意,只是感动的喝不下去。

“喂,难道我要拿根吸管给你,你才肯喝呀,未免太挑了吧!”他两手叉腰,佯装不悦地说。

“你还真善变耶!”她不甘示弱地顶回去。“一下子对我那么孝顺,一下子变得那么凶,虚伪!不喝了啦!”

“算我拜托你好吗?我老妈煮了一大锅鸡汤,我又不喜欢喝,想要倒在河里喂鱼,但是这里又没有鱼。所以呀,你帮我喝光好吗?”

“去你的!你把我当成什么呀?”她搥了他的背一拳,鼓起腮帮子嘀咕着。“竟然把我当做鱼!”

“美人鱼呀!”他一脸正经地说。“巴士快来了,出发喽!”

邓亚泉转身踩下了三轮车,不时瞄着照后镜,看她是否喝了鸡汤。

赵雅荃被他哄得眉开眼笑,一边喝着鸡汤,一边用手指在他的背上写着——泉儿,谢谢你!

“如果我是杨过,这里就是我们的古墓。”

“如果我是小龙女,一定会再回到这里。”

“如果我是杨过,永远记住你对我的好。”

“如果我是小龙女,你会等我十六年吗?”

“肯定,”他严肃地说。“不会的!”

“喂,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耶!”

“因为,我不愿意在车站等候你十六年。”他心疼地说。

赵雅荃晓得这句话的含意,就是不希望她继续在这一行打滚,忍不住漾着笑脸垂下了头来,把玩着手指。

“你还真没良心,竟然希望我当十六年的车夫。难怪俗话说,最毒妇人心!”

“我早晚会被你气死!”

“气气就好啦,千万别死,死了我就找不到人气了。”

“你再继续掰下去的话,以后就不搭你的车!”赵雅荃冷冷地说。要拉开跟他的距离,不能害他陷进去。她努力叮咛自己。

邓亚泉被她这么一说,吓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就这样,两人一路无言来到车站。赵雅荃板着脸下了车,像个高傲的有钱人把车资递给他,然后撇过头去等车,不再看他一眼。邓亚泉耸了耸肩,回头担忧地瞅了她一眼,才骑着三轮车离开。赵雅荃听到三轮车离去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转身凝望他踩踏车子的身影。

隔了一个礼拜,当赵雅荃再次在车站下车时,在后座留下一个塑胶袋,里面有只新款的手机,不锈钢制的保温瓶,以及一张纸条——不准还给我!

邓亚泉立刻用这只手机传了短讯给她——谢谢!

至于保温瓶只有载她的时候才用,免得惹的这位大小姐生气。

其余的时候他都用那只旧保温瓶,因为她曾经吻过那个瓶口!

开学了,邓亚泉只能在周末的时候回雅泉镇载客,而赵雅荃似乎也只在周末来这里接待客人。是巧合吗?还是她故意的?他不愿去猜测,每个礼拜能看到她就心满意足了。

他是大四的经济系学生,跟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徐宝楠在校外的一个老旧社区同居,而这个社区的房客大都是像他们这样的同居大学生。校方曾经向这个社区的区委会抗议,要居民不要租给同居的学生,结果反被居民集体抗议回去,这些学生每个月都贡献不算少的租金,怎么可以出卖他们呢?而且租给学生也比较单纯又安全。

徐宝楠虽然是S市的人,但是从家里到学校通车一趟就必须花一个多小时,因此当她跟邓亚泉相恋之后,就搬出来跟他同居。

他们俩同居一开始是因为相爱,更可以想要就能随时做爱,才住在一起。日子久了,逐渐变成共同负担房租﹑伙食费用,以及轮流下厨的好搭挡,更有种家的感觉。

要进入他们住的地方,必须先施展段誉的凌波微步,闪过像长满毒荆棘的小穿堂,才能避免纷乱堆砌的杂物如落石般大珠小珠落玉脚。走过了遍布狰狞怪石﹑蜿蜒崎岖的山路,接着就像陶渊明所见的桃花源般豁然开朗。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中庭,晾晒的衣服像青楼女子攀在绳子上面朝过往恩客挥舞,被关在花盆的野花杂草光明正大地抬头偷看男男女女的内衣。环绕这些看累的偷窥狂的是两层楼小房,住着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同居学生。

这个四合院的几户人家经常在厨房一起煮饭炒菜,顺便聊天﹑批评教授,更重要的是交换作弊的心得﹑介绍打工机会,以及贩卖考古题和盗版光碟,贴补家用。当然,房东要买的话,就半卖半送。邓亚泉就曾经有段时间专门翘课烧录光碟,然后卖给房东夫妇,让他们拿到工厂里卖给同事。

虽然是小钱,不赚﹑白不赚,赚了就是我的私房钱!这是指那些房东而言。

虽然是小钱,不赚﹑白不赚,赚了就是我的学杂费!这是指苦哈哈的学生。

后来竞争太激烈了,邓亚泉只好拿烧录机当金盆洗手,接收转行烧录光碟的同学的家教学生。毕竟请得起家教的家长大都是高官或者公司的高阶主管,他除了用心教导这些处处被呵宠的小孩之外,更利用这个机会经营人脉,希望毕业之后就能找到工作,或者得知一些股票的内线消息。

他每个礼拜会教一位美商的高阶主管中文两次,这个学生是三十初头的美国女人Bess。男找女,女找男,天经地义。同理可证,那位同样到S市工作的丈夫Steven,找的中文家教当然是女性,而且就是徐宝楠。肥水不落外人田!

邓亚泉跟徐宝楠总是一同到学生家里上课,然后两对男女彼此监视对方是否有暧昧的行为。这对美国夫妇一眼盯着另一半有没有偷腥,一眼盯着眼前的人,猛献殷勤﹑不时挑逗,恨不得一口吃下去。

下课后,邓亚泉骑着脚踏车,徐宝楠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斜靠他的背,随风摇晃双脚。两人一边享受悠闲的时光,一边嘲笑那对夫妻自己很想偷腥,又怕另一半吃了老师。当然,被吃豆腐的细节绝对不能告诉对方,这是善意的隐瞒。

邓亚泉猜想徐宝楠应该有跟那个男人发生关系,徐宝楠也揣想邓亚泉应该有跟那个女人上过床。虽然只是猜想,不过两人都猜对了,只是心照不宣。

邓亚泉知道一旦毕业了,徐宝楠就会离开他,另外找个看的顺眼,可以分担房租和伙食费的男生同居。而且她也看不起堂堂大学生竟然去当车夫,因此不用为她守身如玉。而且他从这个美国女人身上领悟到一个道理。跟女人做爱,是消魂。是女孩做爱,是刺激。

徐宝楠则认为跟男朋友是做爱,跟别的男人也是做爱,同样是做爱,为什么不尝试一下不同的口味。就像吃饭,要经常更换不同的菜色品尝,不然每次都是吃同一锅饭,会腻的,而且也不能享受不一样的滋味,所以不需要为他守住裤头。另一方面,也可以从这个美国男人身上,狠狠敲一笔。

他们俩的家境只算是小康,不过有时还是会一起去百货公司或闹区享受windowshopping的快感。虽然舍不得买,甚至买不起,看看也爽,也可以知道现在流行什么。

每次他们逛街,都会穿上最好的衣服,就算不买,店员也不会瞧不起他们,毕竟这里是笑贫不笑娼的大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