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会试着做的。”他幽凄地细细抚摸她的手臂。

你能感觉我们现在没有距离吗?我正用双手煨暖你的身子?

我不知道如何用严肃的态度来面对死亡,只晓得我千不要﹑万不要失去你。

可是,在无法改变的命运之下,只好冀盼你能够绽放美丽的笑靥,带着我的爱,无牵无挂地走。就算是怀念,也是漾着微笑,而不是对我的担忧。

“流泪可以,但是不要哭出来!你是男人,要坚强!”李松茂再次拍着他的肩膀,落寞地转过身子,沉重的心情不时驱使他转头再看她一眼,然而视线的余光瞥见邓亚泉紧握她的手,又不禁心头寒颤地移开过眷恋的目光,踽踽走出病房。

坚强这两个字,化为无数的针雨无情地落在邓亚泉身上,钻进他的皮肤,刺痛千万个细胞,刺激所有的神经。

“坚强,是我的外在。脆弱,是我的内心。

因为面对的人,是我深爱的女人。

叫我如何坚强呢?

此刻,我应该回忆我俩甜蜜的过去。但是,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不就表示我们现在正处于酸涩的苦味﹑冰冻的状况﹑分离的凄凉,才会特地忆起以前的时光,当做一种舍不得放弃的缅怀吗?

因此,我要努力珍惜当下的爱恋,而不是去从事那些刻意营造出来的虚伪。”他严肃地自言自语。

赵雅荃紧闭的双眸,渗出了泪水,彷佛听到他浓郁的爱恋。

“对不起,又把你惹哭了。”他的两根食指搁在嘴角,再往上一提,然后轻轻拂拭她的眼泪。

晚上,医生叫护士给赵雅荃装上吸痰器,免得她被涌起的痰哽住而窒息。

同时,也表示赵雅荃只剩下几天的生命。

虽然邓亚泉一直叮咛自己要让她了无牵挂地走,绝对不能哭。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情不自禁地趴在她的旁边哭泣。

来探望的张婷原本怅惘地凝看赵雅荃,可是邓亚泉这么一哭,也把她的泪水惹了出来,忍不住躲在王泰杉的怀里啜泣。

过了一天,赵雅荃回光返照似得苏醒过来,怔怔看着邓亚泉疲惫地趴在床缘睡觉。她想呼唤他的名字﹑她想触摸他的脸颊﹑她想细细思量。但是,她不要再浪费时间,更不要再折磨他,就算是一分钟,也让她心疼万分。更渴望他能早日自由,过着他应该过的正常生活,好好看这个璀璨的世界,同时也是为了她自己。

窗外明亮的阳光夺去日光灯的丰采,柔柔抹在这方恬静的斗室,营造出姣美柔和的光晕,是一种希望与光明的辉煌来迎接赵雅荃。在绚烂的氛围中离开,是她留给众人最好的报答,也是送给自己最后的礼物。

她,虽然极度不舍,但还是不得不赶紧利用这个几乎不可能攫取的机会,强烈的意志力孳生了莫名的力气。她,举起颤栗的手,奋力拔掉吸痰器的管子,拿开氧气罩。

她,再次凝看这个深爱她的男人,了无遗憾地合上双眸,脸上漾着灿烂的笑靥,再次昏厥。

过了不久,痰卡在她的喉咙,这个被癌细胞完全占领的身体微微颤动抽慉。

她,终于走了!

邓亚泉被细微的震动惊醒,赶紧睁开眼睛希望再看到她苏醒的模样,然而却看见吸痰器和氧气罩全被拔开了,吓得跳了起来,急忙转身就要往外跑。但是椅脚却偏偏勾住他的腿,将他重重摔在地板上。

隔壁床的家属见状,急忙过来把他搀扶起来。他咬着唇点了点头,忍着痛楚跑出去大喊护士﹑医生…

护士拿着急救器具先赶了进来,住院医生也尾随在后。

邓亚泉焦躁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护士帮她清出了痰,以及做心肺复苏术,医生发现还是不行,于是喊着用心脏电击器。护士拿起两片电击板,压在她的心脏两侧的胸壁,然后按下电击板上面的放电按钮。赵雅荃的身体宛如一条被抓上岸的鱼儿,随着强劲电流而跳动。邓亚泉的心脏也同时猛然被重重敲了一下,彷佛强烈电流是穿透他的身体,而不是赵雅荃。

虽然医生喊着提高输出焦耳,但是心电图萤幕上面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仍然呈现一条直线往前飞奔,没有丝毫的起伏。彷佛赵雅荃已经安祥地离去,灵魂没有丝毫的担忧与牵挂,更没有任何的波澜。

隔壁床的家属落寞地看着,不时回头幽望躺在病床上的家人,好像眼前的景象是电影预告片,生离死别的一幕不久将会落在自己人身上。

医生对邓亚泉摇了摇头,心虚似的只看了他一眼就走出病房,迳自来到护理站,打电话给李松茂。

邓亚泉虽然知道她这几天就会离去了,还是万分不舍地趴在她的身上恸哭,更气愤她为什么要趁他打盹之际,拿掉那些维生器具,不让他多陪一点点时光。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

多活一分钟是一分钟呀!为什么就这样轻易放弃呢?

你那么希望早点离开我吗?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你,你是为了让我早日脱离苦海才这么做。

但是,我做的心甘情愿,一点也不觉得苦呀!

有你在身边,就没有所谓的苦海!

他怨恨﹑他伤心﹑他不舍地搥着床舖。

护士默默收拾着急救器具,略为同情地瞥了他一眼,推着心脏电击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