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简洁没来上学。
柯冬和牛小虎进了校门,先去笔迹俱乐部的教室里,拿出那沓笔迹作业。走进教室的时候,才发现简洁不在座位上。两个人可傻了眼,柯冬翻找简洁的笔迹,牛小虎一溜烟去找老师,一会儿工夫,老师和牛小虎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怎么样?”董老师急切地问,声音都哆嗦了,因为今天简洁没有告假,“笔迹里能看出来什么吗?”
柯冬不答话,只是把注意力专注到那两张纸上,一张是十个毛笔字,一张是十个硬笔字。同学们纷纷凑拢了来,董老师还要问,牛小虎冲她摆摆手,嘘嘘了一声,董老师只好闭了嘴,不再出声。所有的人都静悄悄的。
忽然,柯冬抬起头来,看看大家,又看看董老师,表情严肃郑重,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的表情,仿佛天塌下来一样。“冬瓜,怎么啦?”牛小虎的声音也哆里哆嗦了。
“我的直觉……”柯冬开了口,“我不敢说,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说吧,”董老师拍拍他的肩,很明显,这个男孩是被什么大事吓到了,“说错了也没关系!毕竟现在找到简洁要紧!”
“好,我说,”柯冬的喉咙里咕噜一声,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简洁要自杀!”一句话出口,满教室哗然,董老师身子晃一晃,差点摔倒,在他后面站着的姚丁赶紧扶住她,让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柯冬继续说:“我没有见过自杀的人的笔迹,完全是靠直觉,或者还有这么多天来研究笔迹的心得吧!我仿佛看到简洁站在高高的楼顶上,穿着校服,伸开了双臂,正要往楼下跳!”
“啊——”一声尖叫,是初晴,“我们马上去找她!”
董老师仿佛刚刚从噩梦中醒来,也站起来,要往外跑。“等等!”牛小虎这时候镇定下来,发挥他作为一个助理的指挥才能。“董老师,用一用您的手机,冬瓜,赶紧给秦爷爷打个电话,让他马上过来,好吗?”柯冬点头,董老师慌慌忙忙地把右手伸到兜里摸手机,牛小虎提醒他:“老师您的手机在左手里攥着呢。”
“哦,哦——”董老师这才把手机递给柯冬,柯冬赶紧拨号码给秦爷爷打电话。牛小虎也没闲着,继续现场指挥:“董老师,你马上去通知校长,并且您需要打两个电话,一个是110报警电话,请求他们协助救人;还有要给简洁的妈妈打电话,让她来。”
这时候,柯冬的电话打完了,手机递回董老师手里,老师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跌跌撞撞地向校长室走去,哎呀,简洁这个孩子,你可别真的干出什么傻事呀!冬瓜呀,你的直觉灵不灵呀?但愿不灵,但愿是一场虚惊!
教室里,牛小虎已经分派了四组男生,要分头爬上四座楼的楼顶去寻找简洁。
男生们跑出教室,跑到楼底下,刚要往梯子上爬的时候,校长匆匆忙忙赶到了,制止了他们。还是等一下110吧,这帮孩子还太小,莽莽撞撞地往上爬,简洁不一定能救下来,说不定还把自己搭上呢。出了一个简洁就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可不能再出事了。校长说得也有道理,心急如焚的同学只好等。
秦爷爷比110速度还快那么一点点,他来到学校,还没问清情况,110就赶到了。四个警察顺着梯子往楼上爬。
这功夫,秦一峰已经在分析简洁的笔迹了。说是分析,其实老人只看了一眼,就断言:“柯冬的直觉没错,简洁确实是想过跳楼,这种想法是最近几天才有的。”
话音刚落,从行政楼楼顶传来民警压低了的叫声:“楼顶上有人,是个女生,坐在一角哭呢!”大家一下子都聚到了行政楼楼下。
“我的女儿呀,简洁,”一个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由远而近,在紧张安静的气氛中尤其刺耳,是简洁的妈妈,“你可别吓唬妈妈呀!”
董老师走过来,扶住简洁的妈妈:“你是简洁的妈妈吗?一直没有见过你,你别着急,民警正在想办法营救她。”女人抽抽搭搭地说不出话来,董老师把她拉到一旁,坐在一级台阶上。
110的民警开始营救工作,他们有条不紊却是很迅速地铺好厚厚的垫子,随行来的心理咨询师李文已经准备好,要爬上去实施心理救助。李文是一位中年女性,但是毫不犹豫地走到梯子下面,看得出来,她久经沙场很有经验。
爬上去的民警下来了,李文抓住最下面一级扶手,正要向上爬去。忽然听到人群中喊道:“简洁,简洁,是简洁!”正在仰着头向上看的牛小虎失声叫出来,“小心!千万别胡来呀!”
李文松开扶手,向后退,一直退到能看到楼顶为止。
一个人影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那就是简洁。李文老师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孩子离楼沿太近,远远看上去,单薄的摇摇欲坠。
“简洁,你往后退一退呀。”柯冬近似哀求道。
“简洁,孩子——”董老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简洁,你快下来呀,你这孩子,跟妈妈回家吧。”简洁的妈妈也大声叫了起来。
简洁站在楼顶,对楼下的叫声充耳不闻。她默然地向下面望一望,身子一个摇晃。“啊——”人们发出一声压低了的尖叫。
还好,她蹲下来了,坐在楼边上,双腿蜷起来,右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像是一个本子,”眼尖的牛小虎看到了,“她撕下了一张纸,哎呀,她扔下来了。”简洁手往外扬,那页纸如同一只孤单的蝴蝶一般,迟迟疑疑地飘飞下来。
柯冬跳过去,抓住那页纸,看了一眼,递给了秦爷爷,秦爷爷看过之后,默不作声地递给简洁妈妈,并且用满含着责备的眼光看了她一眼。董老师凑过来一起看,上面凌乱地写着:“奶奶死了,她扔下我一个人走了。爸爸不要我,妈妈不要我,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要我了,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弃儿。我真的不想活在这个并冷冰冷的世界里了,我想去天堂里找奶奶,只有她在的地方才会有温暖。”
这是简洁的日记,时间就是昨天,她一张一张地撕下日记,撕扯着自己的内心,一片片扬起,任它们飘落在风中。
日记撕到最后一张,她就会——
李文看完这一页日记,再一次向梯子走去,脸色凝重。秦爷爷扯了牛小虎一把,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跟在李文老师身后。
李文抓住梯子要上的时候,秦一峰拉住了她:“让这个孩子跟你一起去吧。”说完,他不去看李文莫名其妙的表情,而是转回头来凝视着牛小虎,“虎子,你敢上去吗?”
牛小虎抬头看看五层高的楼顶,又看看秦爷爷满含希望的眼神,使劲儿地点点头:“我敢!”“这个孩子一直跟简洁很接近,简洁很信任他。”
“好吧!”李文松开手,把牛小虎拉过来,“孩子,你先上,要小心。”
秦一峰目送两个人向上面爬过去,身影越来越小,又回到人群里,抬头望楼顶上坐着的简洁。这时候,又一页日记飘了下来。简洁妈妈抓在手里:“奶奶病了,病得很重,我好怕,奶奶走了,我怎么办?我守着奶奶不敢哭,身边仿佛有一个大大的黑洞,像是要把我吞进去一样,我好怕!好怕!”
一张接一张的日记飞下来,楼下传看日记的人们已经泣不成声。
到了后来,简洁开始撕,把一页页日记撕得粉碎,双手一扬,漫天的纸屑如同雪花飞舞,这个女孩的心事儿,破碎在风里,凌乱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