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到处都是山。黑压压的。
脚下是碎石,碎石上有一滩血,那是她的血。前面是一汪浅溪,水很清,上面落了很多的树叶子。
紫色的枫叶?紫檀皱眉。
她一手撑地,慢慢地直起身子。尖利的碎石硌着手掌,很疼。再看这一双手,白皙纤长,但手背上都是血红的伤口,血还在汩汩地流着。头很疼,身子僵硬地像是被门板挤压过。
慢慢地走到溪边,底下头,溪面映出一个女子的脸…紫檀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手捂着脸,一脸的震惊。她的脚步不稳,一下子跌倒在碎石上,痛的皱起眉头来。
那是自己么?从额头一直斜到脖子,一道深深的血口大咧着。
血,到处都是血,脸上,脖子上,衣服上,根本就看不出长相来。
紫檀平息心里的惊讶,坐在碎石上慢慢整理起思路。
她本来不该在这里的…她刚走下宿舍楼,准备到小卖部买些零食,天很黑,宿舍花坛前的路灯坏掉了,路上黑漆漆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吹着,呼呼地发着声音,像是怪兽的喘息。然后…然后她感觉头顶有一个巨大的东西砸了下来,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巨响,脸上溅了一脸粘稠温热的东西,用手擦一下,闻了闻,腥腥的,很恶心。紫檀还没来得及干呕,就看见脚边有一摊东西。夜里太黑,就算不远处宿舍的光芒传过来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怖。紫檀拿出手机照亮…
那是?
紫檀瞪大眼睛,往前凑了凑,以便看得清楚些。
没错,是那张脸!她厌恶到做梦都想伸手掐死的孙娇娇!就是她!她身上那身玫瑰红的睡衣,领口配了一个很不相称的大蝴蝶结,孙娇娇总爱穿着她在宿舍里搔首弄姿地拿手机自拍,她自己觉得很性感,很迷人,紫檀每次看了都觉得恶心,俗艳的像一个妓院的老鸨!…她孙娇娇就是个妓女,贱人!方桓是她的,她孙娇娇凭什么去抢?她和方桓从小一起长大,幼儿园在一起玩,初中一起上学,高中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他们每天通电话,方桓那时候总是说:“紫檀,紫檀,以后我要娶你的,你不许喜欢上别人,等着我挣钱了娶你。”方桓说得认真,紫檀听得一脸甜蜜。方桓是个孤儿,他是她们家的远亲,爸爸妈妈可怜他自助他读书,但却不肯多发些善心把他接到家里一起住。紫檀小的时候总是央求爸爸妈妈留下孤苦伶仃的他一起吃饭,爸爸每次都是不置一词,妈妈确实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许久叹气道:“紫檀,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得。做人太善良了也是一种罪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妈妈从小就给你讲过,你是知道的,农夫是很善良,但却很蠢,他不知道与人为善只需四分就可,五分也还勉强,再多,做得太满了,蛇养大了,就会毒死自己的。现在你可怜方桓,等他长大了,他却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好心待你。施一点儿恩惠,即使不够他记得去报恩,只要够让他以后不起歹心就行了。人都是贪心的,你待他太好了,他就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就会忘记了他是谁。爸爸妈妈不是狠心,不让方桓一个人来和我们住,就是想让他记住他的身份,别忘了是谁在帮着他。”
紫檀不懂这些,那时候的她太小了,心小,脑子也小,世界里只有一个方桓。她把妈妈的话说给他听,他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紫檀很害怕,以为他生自己的气了。很久,正在紫檀惴惴不安时,方桓笑了,他笑得很灿烂,像是冬日里温煦的阳光,很耀目。他说:“嗯,伯母的话很对呢!”说完,就不再说话。只是小学的紫檀弄不明白这些,但她很小,孩子的心性,很快就把这一切给忘了。方桓依旧每日和她一起玩,送她上学回家。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就连高中,方桓他还对她说过:“紫檀,紫檀,以后我要娶你的,你不许喜欢上别人,等着我挣钱了娶你。”她还记得那一天下着大雨,她从图书馆回来淋了雨,起了烧,方桓焦急地从另一个城市一个一个电话地打过来。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很温柔,很温柔,就像一直以来的他。可是为什么才上大学一年,他们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大学,方桓竟然和孙娇娇那样的贱女生走到了一起?为什么是她?那个孙娇娇哪里比她紫檀好了?说话的时候总是嗲来嗲去,自恋地让人恶心!为什么一直对她说要她等着他的方桓会喜欢上了这样的一个女生?如果方桓他喜欢的是一个比她优秀的女生,如果方桓从来不曾让她去等他,给了她那么舅的期盼,如果方桓他不是个孤儿从小接受她家里的恩惠,那么,那么一切会不一样的吧?
现在脚边的是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孙娇娇,她死了!她竟然会跳楼?她不是得到她的方桓了么,每天还总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地炫耀着,她为什么会去死?活该!报应!紫檀清淡的脸上突然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在夜幕里分外地诡异。接着又是一声钝响,她自己也倒了下去…孙娇娇的手机从八楼上掉下来砸到了她的脑袋上。她可以听见周围惊慌的女生的尖叫声,她们叫着:“有人跳楼了!砸死了人啊!死人了啊!”声音利得像是一把刀。
她死了么?可是现在的自己还活着啊?…但这里又是哪里?这些高大的山,一座连着一座,还有这些裸露着的碎石,清浅的溪流,这些她都没有见过啊!随着溪水顺流而下的那些诡异的紫色枫叶,还有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为什么会是裙子?还有这样长的丝带?还有头发,自己什么时候留了这样的一头漆黑的长发?紫檀慌忙跑到溪边,再次仔细看着水面上的那张脸,除了那一道狰狞的血口,白皙的面庞,漆黑而又过分冷漠的眸子,下唇稍微厚的红唇,还有眉心的那一颗浅浅的美人痣,这些都还在,是自己的脸不错,可是这些伤口又是哪里来的?还有自己身上这身奇异的打扮又是怎么回事?紫檀慢慢地抚着自己的脸…她是穿越了?紫檀有些怀疑地想道。但貌似只有这个说法可以解释本来被砸死的自己现在一身伤痕,人不人鬼不鬼地出现在这样一个荒凉怪诞的地方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紫檀慢慢地静了下来。以前的她是有些粘人,总是爱缠着方桓,自己走路还会迷路,但自从上了大学方桓和她最厌恶的孙娇娇在一起后,她早就学会一个人去生活,冷静的不能行,冷漠地让人心寒。她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她早就学会了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也早就不对方桓抱有希望了,她只是不甘心,只是还恨着孙娇娇,既然孙娇娇她自杀了,那一切都了了,她现在波澜不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只想赶紧弄清楚状况,然后活下去。
如果自己真的是穿越的话,那么自己这一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身体还是自己的,不可能是借尸还魂正好穿到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上,那么只有可能是自己穿越的时候在时光隧道里被伤到了身体,这才留下了这一身的伤。上天也真够滑稽的,给了她十八年幸福快乐的单纯生活,然后夺走她所有的幸福,在痛苦煎熬里过了三年,终于让她恨的人死于非命了了自己的心事,自己竟然也跟着死于非命。死就死了,这也没有什么,可是既然上天让自己穿越,再次得到生命,为什么又要残忍地毁去自己的容貌?难道折磨自己会让老天觉得很开心么?紫檀不禁笑了起来,笑着天地的荒唐。她忽然打定主意,既然再世为人,既然这个世界没有让她又爱又恨痛苦不堪的方桓,也没有让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拆了她的骨头吃了她的肉的孙娇娇,既然老天很不厚道地毁去了她的容貌,那么,这一世她就尽可能地恣情纵意,活得轰轰烈烈,就算容貌被毁,她也要成为万花之王,也要夺得全天下最好的!
紫檀笑了起来,对着湛蓝的天幕,笑得冷傲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