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用轻功掠起,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们都知道,这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早点冲出这座已经烧起来的山,早一点安全。
几人再也顾不得身后追来的黑衣人,以及那重重叠叠的旋律之声,尽力遏制住体内真气的乱窜,屏气凝神在林间飞跑。
明明是春,李欣却被这林间寂寂的冷风刮得双颊生疼,脚底下的景色都飞快地从眸中掠过,没有留下一丝记忆,倒是那些碧绿晶莹小巧玲珑的冷龙水冷花,成片的生长,只是可惜了,很快便要被烧成一片灰烬。
“捂好!”寒萧风一声低喝,堪堪腾出一只手来捂住李欣口鼻上的丝帕。
李欣立刻点点头,人却觉得有些轻浮,那萦绕耳边的奇怪的琴声和箫声,像是打架一般。她难受的甩了甩头,小心打量周围的人的表情,似乎大家都有些累了。
“咦,小秋?……唔……咳咳。”正要开口,却被浓烟呛住。
小秋略微点头示意,却是用手势告诉李欣尽量不要开口。
李欣定了定心神,看来,是小秋来救他们了?
“该死!”寒萧风第四次逼出体内的烟毒,还要一边运功抵挡李欣周身的音攻之术,同时还要用轻功带着她不停往下,多少也有些体力不支了。
难道在这里就要用上本不打算用的功夫吗?寒萧风正犹豫……
李欣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不知从哪里折射出来的红光,那红色的一小点光芒在这茂密的森林里一闪而过,她心中却是想也没想的挣扎起来,以她最快的速度挡在了寒萧风的后背。
“嗖!”的一声射箭的声音,紧接着是射入人体的“噗”的一声闷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几人不得不在此停下半刻。
李欣为寒萧风挡住了那箭。
也幸得李欣那一下子变故,把寒萧风的身体压低,让他躲过去,自己也躲过了要害,那一箭,只是射在了肩胛处。
“李欣!”寒萧风愤怒的低吼着,“你是笨蛋吗?替我挡箭?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再凶狠的口气,也无非是心疼二字,显露无疑。
李欣有气无力的瞥了一眼肩胛处还稳稳扎着的那支箭羽,浅笑一声,“没关系,也不是心脏,死不了。嘶……就是,就是有点儿疼……火辣辣的……反正我也没什么用,你受伤了,咱们就逃不出去啦。我受伤了,你还可以、可以抱着我跑嘛。”
她笑得有些虚弱。像极了当初“忘情”毒发时候的模样,明明不是生离死别,却让他觉得天地间有什么快要崩塌下来。
“殿下!是烧红的铁箭!”小秋急忙拦下寒萧风欲用手上前拔出那支箭羽的动作。
寒萧风怒目微红,任谁也能感受到那一身的怒意。只见他双手结了什么印,嘴里默念着含糊的词语。两手的两指停留在箭羽两侧却不接触,对接之处,还能感受到那炙热的灼烧感。
“噗”,不知寒萧风用了何种功夫,没有接触那火热的箭羽,却还是拔了出来,引得李欣沉痛的低呼一声。
“好痛!”她咬着牙,虽然很痛,却没有丝毫屈服之色。
寒萧风在她的伤口处摁了一小会儿止住了血,期间还喂她吃下了特制的药丸。
“殿下,有人追上来了,咱们快走!”小秋极为灵敏的察觉到了为数不少的人在往他们这个方向赶,再望一望前方,很快就到了他们的阵营了。
“你带着她。我很快跟上。”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
小秋想再说些什么劝阻的话,却见寒萧风一脸厉色,展现出来的,都是冰冻三尺的寒意。
遂同安暖阳扯开李欣抓着寒萧风衣袖的手,带她离开。
寒萧风再度结印,两手在空中舞蹈一般动作起来。周身都泛起了不明所以的风,卷着那淡紫色衣袍,宛如天人一般,一头银色的头发正好飞扬在这个小圈子以内,而他面上的半面面具,因难以承受他周身的内劲波动,而堪堪碎裂在地。
双手比着陌生的手势,眸中带着狠绝的嗜血杀气。
“破。”风雷之声一出,周遭立刻应声而动。
只听见铺天盖地的惨叫声席卷而来。但凡那真气所掠过之处,无一物生还。
当然,那些跟踪的黑衣人,也再也不能跟上来。
寒萧风深深吐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转身,丝毫不在意身后原本是一片翠绿苍笼却变成了如今的荒川之丘。连一草一木,都几乎没有生存的迹象。
他扶在一棵树上小憩片刻,立刻用轻功跟上去。
这一招,他果然还是用了。当初师傅曾偷偷交代,如今他已脱离凡身,自然可以使用前世留下的咒法,也可以称之为仙法。只是……用一次,便折损自己的命体,还是不用的好。
寒隐卫早已在山脚下备好了低调的马车,寒萧风和安暖阳各一个,小秋则骑马在侧,护其左右。
寒萧风没有片刻歇息,从囊中拿出凝香白馥膏,一点一点挖出,细细涂抹在她的脸上,身上,白玉般修长的指头掠过她的肩胛,也忍不住泛起丝丝寒意。那烙红的铁箭,竟然是烙红的铁箭……二叔,你是嫌活得太久了?
一般的箭射入人体,会有刺痛。而这种,却是钝痛,拔出之时还要伴随着皮肤的灼烧之痛。
且伤口极深,难以愈合。带着烧伤的箭伤……寒萧风兀自握紧了十指,却又立刻松开来,不知疲倦而细致的替她上药。
这一身的伤,当初也是触目惊心到让他心疼不已。不知道,他缺失的记忆里,她到底受过何种的苦?
“殿下,您歇息一会儿吧。”
“是啊小寒,咱们一路走的是官道,打的又是太子殿下的名号,二哥再胆大,也不敢明目张胆来袭,此时怕是只能在皇宫那边动手脚了。”
安暖阳斜倚在马车的框架上,目光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寒萧风低声冷笑,“只怕是知道了我邪门的功夫,不敢再来贸然送死吧。”
没有人来袭,就证明,二王爷会加派更多人马侵入皇宫那边,想到这里,寒萧风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三位他名义上的姐姐们,还有那位他一睁眼,就对自己说“你是太子”的父皇,这个老头儿,虽然有些不可理喻,但对他,还是不错的。
他并不在意什么王位,什么王权,什么财富。他只要自己一生逍遥自在便好。
不知怎的,脑中只浮现出那句话,——与你晨钟暮鼓,与你夕阳西下。
“呵。小寒的功夫……果然是深不可测,那一招让我们的脚步都生生停住了呢,那个场面可真是……”
安暖阳用夸张的表情描述着当时的场面。果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寒萧风只是沉默,回身跨入马车,末了立刻下令,“出发。”
四下分散的护卫人员立刻戒备,整装待发。
李欣的衣衫不整,寒萧风只是瞧着那一处深刻的伤痕出神。红得发黑的伤口早已处理过,确认她不会中毒。也确认不会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
只是太深了,想必要痛上好一阵。替她抹药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脚踝处还有一道浅浅的刮伤,却没有告诉自己。
她……也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保护自己吧。寒萧风轻吻在她额头,没想到引来一阵嘤咛。
“唔。嘶……”李欣挣扎着要起来,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捆在了马背上,颠簸得不像话,让她好难受。
肩胛处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咬着不放,火辣辣的疼着。
“别乱动。是烧红的铁箭。”寒萧风摁住李欣要乱动的身子,放入自己的怀里,衣袍都小心的擦过她的皮肤,引起一道寒颤。
“唔……那真是你二叔,下手忒狠了点儿。保不准多射几箭我就烤熟了。”李欣抬手挠头,不知是太乐观,还是天然呆,很合时宜的缓和了气氛。
“烤熟了你就等着被吃肉吧。”寒萧风也忍不住凉飕飕的附和。李欣这不在乎的态度,让他微微有些生气。
李欣低头费劲儿的瞧着自己的伤势,然后无辜的抬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啊……你看看,我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疤呢。你得好好给我治治,不然以后丑死了。”
“是啊。以后咱们儿子也会问,爹爹为什么你那么漂亮娘亲却那么丑巴巴的。”寒萧风没有低头,只是眼神含笑向下望。李欣仰躺在他的怀里咯吱咯吱的笑。
却又立刻被牵动了伤口的痛感给弄得心思全无,“是啊,咱儿子肯定会问。所以啊……不对,咱儿子?我们哪儿来的儿子?”
“总会有的。”
寒萧风弓着背,低头,两人的脑袋以相反的方向准确的在唇齿处结合。
他小酌浅饮,她也浅尝辄止。寒萧风顾忌她的伤势不敢太过深入,而李欣则是想起了君儿如今不知如何,毫无心思。
“还有多久?”
“快了。就趁着这几日的清闲,给你治一治身上的伤痕,等到了寒立皇宫,怕是不得悠闲了。”
寒萧风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的情绪,李欣反手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亲人,你一定放不下吧。以前,咱们都是相依为命的。”
他一愣,是这样吗?
“我不记得了。”
区区五个字,却戳中了他的痛处。李欣呼吸一滞,是啊,他不记得了。
“你说吧,也许我会想起来。”寒萧风淡淡一笑,安抚李欣心中的失落。
“还是不说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的我喜欢现在的你。够了。”
李欣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寒萧风心思一沉,她不想提及,就以为他感觉不到吗?那么重要的记忆,他或许应该去找一找。
十二日过去,一路春街小雨润如酥。
“殿下,二王爷的人守着城门。咱们怎么办?”
“等夜里换班的时候进去吧。咱们换一下行装。”
至少,也要装成普通人的样子进去,马车定是坐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