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煎熬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天。两天来,母女两人因为没地方睡,只能坐在地上,虽然已经是初春,可晚上还是有点冷。加上捡的被窝都用来盖在父亲的身上,因为那时的他因为病痛,非常怕冷。所以两人已经想尽所有的办法,让他不再那么冷。

于是很自然的,她们便没有多少御寒的了。两人只能相互拥抱着睡,就算是这样,也只能睡一会醒一会,因为父亲的呻呤,还有寒冷的压迫,让即使是睡觉,也成了奢求。

可这样的日子,终究是结束了。因为那天早上,苏茜不知自己何时一个人坐着睡着了。可她突然被惊醒,因为她听到了母亲的大哭。几乎是立即的,她清醒了。

就在那一刻,她几乎是本能的马上就去看父亲了。却发现,那个原本还有情绪起伏,代表他活着的人,已经一动不动了。眼睛就这么张着,望着远方。

任母亲怎么趴在他身上哭喊,都不再理了。好象这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那一刻,苏茜知道,父亲终于解脱了。

父亲的葬事办得非常潦草。因为没有钱,只能想尽办法去讨饭,借钱,给人下跪,甚至为了筹钱,跑去镇上那些公司,不停的给人下跪,磕头,最终,终于凑成了给父亲火化的钱。

那天,是苏茜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天。自己是怎么小心翼翼的陪伴着母亲,护送父亲的灵去火化的。那灵枢还是母亲拼死去求助,后来人家看她可怜,才给她的钱,她一点都舍不得用,全部都留着给父亲火化用。

母亲说,父亲在世的时候没有多少好日子,死后,总要给他寻一块乐土,让他入土为安才好。苏茜记得,说完这话的母亲,泪眼朦胧,伤心的样子让她至今仍记忆犹新。那时,苏茜就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只要时间还来得及……

终于,火葬场到了。母亲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哭求来的人,帮她把她的丈夫给送去火化。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幕,可真看到时,母亲还是伤心欲绝。趴在父亲的尸身前,久久不愿离开。而苏茜,只能小心的陪在母亲的身边,生怕自己也会和母亲一样哭得伤心。倒不是说她不想哭,只是她牢牢记得的是,父亲生前最常对她说的话:

“小茜,你要记得,不管是任何事,哭都不能解决问题。所以,轻易不要哭。”这一句话,不记得是父亲多久前说的,可是她记得最深的一句话。所以,就算母亲哭得再狠,她也只是轻轻的流泪,然后一边去安慰伤心的母亲。

那天,父亲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捧骨灰,被小心的装在一个盒子里后,递给了母亲。而苏茜,则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这个小盒子,仿佛在想,死后就这么一点地方吗?

可容不得她多想,母亲便已经行动了。她带着苏茜,来到一个山头,找了块空地,便开始挖起来。因为没有铁锨之类挖土的东西,母亲只能用手挖。她挖得十分的认真。苏茜知道,这是母亲想为父亲找一块安身立命之处,于是也跟着挖起来。

等到挖好后,两人的手已经不能算是手了。那手上到处都是血,一动就会痛得入心,毕竟是十指连心呵。可母亲根本没叫痛,她只是沉默的,捧起那个装着骨灰的小盒子,放入挖好的坑中,又往里面填土。一边填,母亲就一边哭,苏茜也跟着流起眼泪。

父亲就这么入土为安了。那天,苏茜记得自己陪着母亲,在父亲简陋的坟前,坐了好久好久,直到天快黑,再不下山就会看不到路时,母亲才带着苏茜一起离开。

可是,家是回不去了。因为,母亲临走的时候,向太多人借了钱,而父亲一走,这些钱早就用完了。她们还不起,也无法还。所以家,看来是回不去了。母亲和苏茜一合计,便找了个大桥洞之类的地方暂住着。

那里起先就有很多流浪汉,见有人来占地方时,她们什么也不说,只是让了一块地方,让这对可怜的母女入住。这让苏茜很感动,没想起真正无所依的人,心肠却很好。可他们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其实大部分的都是各过各的,互不打扰。苏茜心想,这样也好。

好在那时,天气开始慢慢暖和起来,加上之前就有过和母亲一起露宿的经验,再加上其他人有时候会看她们可怜,会给她们一点破被子什么的,日子倒也不太难熬。

为了还上之前欠过的人的钱,母亲在找到地方住后,又开始到处找工作。毕竟,两人都是女人,总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外面。再加上生存总是要用钱的。所以,母亲只是消沉了两天,便开始为母女两人的未来打算了起来。

而苏茜呢,自然也是跟着母亲一起。学,她是上不了,工作她也找不了,毕竟太小。而且母亲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在校洞,所以,找到在一个超市做清洁工作时,就和人家说过她还有一个小孩子,不知道可以带进来不。

许是对方看她可怜,总之,苏茜就这么跟着了母亲。好在她十分的乖巧,母亲在忙着给人打扫卫生的时候,她也会帮忙。地她扫不了,因为拿不动。那她就帮人擦桌子,她拿着抹布,认真的擦过一遍又一遍,直到柜台显得很亮的时候,她才罢手。

那老板原本还对苏茜的存在颇有点介意。可当看到这孩子居然也能干活,而且很干净的时候,从此后就没说什么了。而且,不仅如此,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母亲竟然意外的发现,手里拿到的钱,比说好的工资还多一部分。后来问过老板,才知道那是苏茜的工钱。

手里有了钱,有些事情便也就有了盼头。那天,母亲请了假,去了村里,把手里的钱分成了大半,还给了那些人,还有些,母亲承诺下次再还。然后又赶紧回来,接苏茜一起到了桥洞,便赶紧入睡,第二天还要上班呢。

于是就这样,日子开始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半年的时候,之前欠的钱已经还了大半。还有一点下个月便可以还。母亲便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要找一个地方住,毕竟,此时已经到夏天了,各种蚊虫总是弄得母女两人夜晚睡不好。再加上此时的桥洞,挤满了各种流浪汉,而且大部分是男性为主。

一帮男的,大晚上的时候又没个计较,有的热得受不了时,便干脆直接全部脱光睡觉。这让苏茜的母亲颇有点难为情,所以一直在盘算着要找个地方住。手里虽然也有一点钱,可还要维持母女两人的生活,所以,一时还真有点发愁。

还是超市的老板有一次无意中和苏茜聊天时,这个已经开始成熟的小姑娘,可能是看老板人好,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心事。结果老板一听,这有何难。超市后面就有一个小门,里面有一间房,是用来堆杂物的。把它们收拾一下,再弄个小床什么的,居然也能住人,而且那地方因为有窗户,而且风比较大,所以晚上睡的时候,居然也没那么热。所以,母女两人自然的就在此安身了。

后来是如何变好的,苏茜的记忆反而没那么深了。因为,她过了很久的苦日子,所以对贫困的记忆特别深。她当时就不只一次的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尽管那时,她也没多大。

后来,日子就这样慢慢变好了。家里的欠债都还了,这让母女两人都轻松了不少。可母亲的身体却开始越来越差。为了让苏茜能重新读上书,母亲开始又找了一份工。白天给另一份工作打工,晚上却给现在这家工作的超市打扫卫生,就这样,苏茜又重新念起了书。不上课的时候,她自然也会帮忙。而这样的日子,苏茜一过,便是好几年。

苏茜高三的这一年,是她此生最难忘的日子。因为此时的母亲,身体已经彻底垮了。她整天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可为了不影响苏茜的学习与即将要来的高考,她从来不让女儿得知她的病情。所以,只要苏茜在家的时候,她都勉强不让自己咳,以免女儿听出异样。

所以尽管苏茜看出母亲的不对劲,可是因为一直没听到什么异样的动静,她便没有想太多。加上此时的功课又紧,她又一心的想念好书找个好工作以让母亲过上好生活,所以对于功课是格外的认真。

等到她高考回来,自认考得不错的时候,回到家看到的一幕,让她从头到脚都是彻骨的凉。因为,地上赫然有很多的血,而母亲的嘴里残留的血,都无异的在告诉苏茜,这便是她母亲的血。母亲就这样,猝然的离开了。在她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

颤抖的看着母亲,苏茜崩溃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哭的时候,就看到母亲手里还拿着一样信封一样的东西,苏茜拿过来,打开一看,才知道,这是母亲写的信:

“小茜,母亲快要不行了。就要上天去见你爹了。这些年,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了,现在,我就要走了,你也不要伤心,好好的过日子。屉子里,有我为你攒的钱,不太多,但是可以让你读一年书,而不用愁没有学费。至于别的,得靠你自己了。我和你爸,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我们的女儿的。小茜,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