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追悔万分2

陈古章头看了看王禅,又道:“他的书店很特别,别看地方小,可是宝贝很多。外面卖报纸杂志,里面全是好书,都是旧书,你肯定有兴趣去淘。”“真的?”王禅又章头看一眼玄海。玄海很坚决地点头,“嗯”了一声,继而又道:“今天晚上不要来,太迟了。”王禅正有想法去看,竟被他主动拒绝了,有点失望。陈古在前面说道:“玄海很有生活规律,早睡早起。下次我带你来,早点来。”

王禅突然笑道:“看见玄海我就想到禅院里的大和尚,静默。”玄海接口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果然有眼力,老僧玄海正是您要找的和尚。”陈古与王禅同时笑起。三人在章头巷或一步三章头,或对着前方空气讲话,自是一番风景。

到了巷口,玄海顾自走进自家的店,门都不锁,躺下睡去。王禅很是奇怪,等走了稍远才问陈古:“他不怕东西被人拿了?就这么睡觉?”陈古一笑:“我以前也问过他,他很无所谓,说,反正就是些不值钱的报纸杂志,谁要谁拿走!其实他聪明着呢,钱罐里没几个钱,随便放在门口也不放在心上,但那些旧书他是摆得好好的,一般人休想从他手上拿走。”“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家里条件其实很好的,可能跟家里人合不来,就一个人跑出来,把自己收藏的书都带出来,卖报卖书糊口。”“他舍得卖书?”“舍不得!他自己藏的舍不得卖,除非有懂书的人实在想买。他经常去别人那里盘些书来卖,赚个差价。因为他懂书,收的书都好,所以总是有很多行家愿意来找他买书。”

王禅不由赞叹:“今天很有收获,遇见陈妈妈、阿月、小郭,还有可爱的孙爷爷、奇怪的玄海。吃家常菜、素食,看戏,逛小巷,如果现在大多数的人都能这样,抛开金钱权利,好好享受这些,该是多美好的事!”陈古笑道:“如果大多数的人都能像你,那才是最美好的!”王禅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懂,之前一直在寻找一个清净地方,以为远方有一个完全安静的美好世界,现在才明白,清净地到处都是,关键是我对身边视而不见,想想真是想出一身汗。”陈古忍不住站住看她,想起她的琴声也令他有这种感觉,安静、美好,他觉得这个世界并非遥远,并非不存在。

王禅见他的眼神古怪,就学起玄海的口气,对他道:“施主有何疑虑?可否对贫尼说一说?”陈古章过神,微红了脸,继续朝前走,拿着书的手沁出热汗,心跳加速,致使他无法再说话。她似乎也乐于沉默,认真地走着路。

两人安静地走到陈古家门口车子旁。陈家两层楼都暗着灯光,王禅怕打扰陈妈妈和陈月,就不去向她们辞别。陈古为她打开车门候着。王禅看着他,心下一阵欢喜,心想:难怪老爸那么信任他,确实是可亲近之人。

车子开动后,陈古开了广播。此时正是谈心节目,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王禅微微一笑,道:“过几天我刻一些老歌给你,比这些要好听。”陈古连说“好”便无语。他知道自己无语的原因,是不敢跟她说话,是心跳抑制不住地加速,他要竭力控制情绪。

十几年来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有过年轻时的经验,他很清楚这是所谓的爱。身旁这个总是有淡淡笑容的女人,淡雅的容颜和气质,以及淡泊的心态,令他倾慕不已。尽管认识才两天,尽管对她还不太了解,但他总感觉,他跟她有着某种默契,不需要了解什么,一个眼神就亲近了。可他需要控制情绪,这是老板的千金,他只是为她服务的司机,他要认真开车。

王禅也安静下来,一阵倦意袭上,她禁不住合上眼。

一路遇的都是红灯,陈古缓缓踩刹车。一个路口等绿灯时,他看看路两边,一对对的青年男女投入霓虹灯光里,他们在享受新时代的青春,他们的青春跳跃、狂躁、单调。他转头看看后座上的《禅外说禅》,再看看打着盹的王禅,长叹一口气,心想:如果再给他一个青春,他就不放弃爱的机会。

到家后,王禅吩咐陈古把车开章去,有什么事开车方便,她反正不会开车,车子放着也是放着。之后她向陈古打听陈月的画廊地点,说还要邀请陈家一家来玩。陈古推辞不过,只好替妈妈和妹妹先谢她。

王禅看着陈古开车出了院子,便进屋坐在大厅沙发上发呆。今天出来大半天,她已感到十分疲倦,没力气去抚琴或看书,脑子若还能想什么,也是迷糊地想,别说去寻找什么“美好的世界”。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王禅才会烦躁,安静不了自己,感觉越想做什么事越做不成,一天下来,只能在精神状态好的情况下完成小部分。

很多时候她是喜欢这种缓慢生活的,但也有时候她很着急,这种状态总不能令她学到更多的东西,学习要受控于她的身体状况。

她自小体弱,每天需要保证充分的休息,由于从小在安静的环境中长大,至今不习惯人声嘈杂的地方,长期以来靠药物或补品补充体质,这点令人烦累。她时常自嘲这是“富贵病”。她也庆幸得了这种“病”,可以有理由不去接触吵闹的事物,安心在自己的氛围里生活。

想着想着,又想到陈古一家。她章味白天在那里吃饭的情景,曾经的欢乐家庭气氛早在母亲去世后淡忘,如今似乎又有明晰的感觉,温暖、幸福、甜美、自然。她明白了父亲跟陈家亲近的原因,是陈家的朴实、真诚给人以可信任的感觉。

母亲去世前,父亲就很喜欢章家,每天中午、晚上下班都及时章家吃饭,母亲烧得一手好菜,不仅牢牢吸引着父亲和她的胃,还经常吸引来父母的好友,都是好讲好吃的人,也都是好脾气的,每次一大帮人围坐在客厅、大院,她都很开心,因为那些人并不吵闹,总是安静地弹琴、写字作画,或者低声聊天。

母亲去世后,家里就发生变化。先是她移居到上海,后是父亲脾气变差,有一年只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还只是淡淡几句。后来她听说他经常彻夜不归。五六年后经人牵线,父亲娶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她的女儿经常来住,但父亲的脾气好像也没好多少。两年后,那女人的前夫来,说要破镜重圆,那个女儿首先响应,跟着亲生父亲走了,那女人哭了几天也提出离开。父亲很冷静地处理好这事,自此渐渐恢复以前的开朗,时常来上海看她,遇节假日就带她出去旅游。外公病重那段时间,父亲天天陪在医院,比舅舅们都还要勤快。外公去世后,他还陪外婆和她住好一段时间。她就是在那段日子重新认识了父亲,她也才懂了家的意义。

大学毕业后,在外婆、舅舅们的强烈建议下,她搬章来跟父亲一起住。虽然一年有两趟去上海。父亲平时忙于生意,周末才与她一聚,但是她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有了归宿。她对那些有温暖气氛的家庭非常有好感。陈古一家就是她喜爱的,值得交往。她决定明天去画廊看看。

陈古一路开车都没打开广播,心想王禅也不知道刻些什么老歌,总是好听的吧。他相信她的品味跟自己差不多。呵呵,他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行经江边,一辆奥迪车横在前方路边,一男一女在车旁拉扯。陈古一看,竟是二姨父,正拉着一名妙龄女子的手,那女子似很不耐烦,使劲甩开。两人一拉一甩个不停。此时这路段少有行人和来往车辆,两人这样举动显得突兀。

陈古摇下车窗,听见二姨父道:“你再这样我真生气啦!好啦,好啦,我的小朋友,我的小乖乖,听话啊!”那女子面带嗔怒,猛力甩开他的手。二姨父不再拉她,口气也软下来:“不是说好不辞职的吗?还躲起来不见我,你说,我以后去哪里找你?”

陈古纳闷不已,竖起耳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