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一派寂静,夜缨想定是梦没了,安安静静睡觉,昏昏沉沉间放佛又是一个梦。
破天荒的竟然梦到苏然,苏然的样子定格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
他站在将军府的海棠树下,由绿转红的枝叶盖住了他半张容颜,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浅浅的莽蚊隐约可见,流边是滚金的雍容。
十三环紧紧相扣的玉腰带上挂着的是从不离身的麒麟玉佩,以衣着来辨,梦里该是初春的良景。
他眸光无波望着远处,整个人像是罄石散发着不冷不热的气息。
夜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锦上年华的少女绽开笑颜在门口:“苏然,你怎么也来了?”
是夜离,那种口气那种语言让她的心狠狠剜了一刀,苏然站在原地轻声应道,旋即又问,“夜缨身葬何处?”
夜缨,梦里的神识自嘲的笑,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却问的是葬在什么地方。
死都死了,又何必过问尸骨寒否,她揶揄自己,怕是长恨不解,要挖尸弃骨,再做个法师让其永不超生?
这么想着,夜离已近他身侧,诧异的望着眼前人,疑惑道:“妹妹过世不过三日,刚下葬,你”
“我想见她,是我害了她,是你害了她。”他说的很平静,伸手却是一把匕首抵在了夜离脖间,“你为她陪葬!”
夜缨错愕的看着他,神色愈加扭曲,苍白无血,呐呐问:“你”
许是太过惊诧,喉咙梗塞只问出了这么一个字,苏然不疾不徐,匕首却在白皙的脖颈上深深陷下去,“查出来了,纸是包不住火的。”
是个梦,夜缨很清楚,却死死的瞧着眼前的二人移不开,可是越盯着不放,越是看不清。不知是哪的风,卷席着她门口的海棠花瓣,如幕帘遮住了视线。
她拼命的睁大眼,努力的从花海嫌隙间去寻求真相,夜离死了没有,苏然有没有说其它的?
心急如焚也是徒劳,用手去拨是怎么也触摸不大那些漫天的花瓣,记得冷汗汨汨突然见夜离站在自己面前。
一张清白的脸,脖子上冒着血,染红了大片衣襟,手里正是苏然杀她的那柄匕首,尖啸盯着她:“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还不死!”
那匕首就落在她身上,惊呼着不要猛地转醒来,才发现还在帐篷里,苏景策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打盹。
呼呼
还好只是梦,怎么会做这么无厘头的梦,此时看帐外天光该是晨曦,苏景策这般早在帐篷里做什么?
想起身,却发现脑袋异常的沉,抬头都艰难,屋子里弥漫着草药的苦涩味,她想,该是受了风寒。
脚步声响起,双儿端着托盘进来,见她醒来紧张的并步过来,放下托盘一个劲的比划。
夜缨张了张干涩的喉咙,安抚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渴,双儿帮我倒杯水来。”
这会儿夜缨才知,生病昏睡已有两日,好在今日醒来。苏景策瞥了他一眼,便离了去,若不是夜缨观察甚微很难发现他眼睑留有乌青。用双儿的话来说,晋王除了议事休整兵力,这些日子都在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她浅浅一笑,算这猪头三还没泯灭良心。
念此,特地吩咐双儿炖了锅鸡汤奉献,谁知没送出去,号角声响起,传遍山河,行军之人连忙整装待发。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北疆莞城边界,前行两里路便是城门,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向着城门口进发。
奈何染了风寒,站在帐篷门口想要一同前往也无力,随手拉了个士兵询问,答曰是匈奴来犯正在挑衅天朝威严。
看来匈奴是安奈不住了,这些人在雪地里生活已经无数个年月,对于冰雪天气甚是熟悉。但冰天雪地的地方,没有过多的资源消耗,恰是中原沃土勾起了这些人的野心。
夜缨想来也是,谁愿意呆在雪地里,一过就是一辈子,没有四季之别没有春暖花开。匈奴此时挑起战乱也是深思熟虑,这天气,鹅毛大雪对于中原将士是非常不利的。
又问士兵晋王在哪,说是已经抵达了城门口,这些人陆陆续续赶去支援。
这大战这回事,相必苏景策已游刃有余,这场战役在历史的扉页上是重中之重,因苏景策的霸道强压,使得北疆之国再也不敢滋生事端。
夜缨心痒痒,这么壮阔的场面一生难得一见,赶忙今晚灌了碗汤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要尾随这些人一同去。
双儿不依,比划着语言,大概意思是:“小姐不可,身子要紧。”
她推开她旨意跟去:“我就站城门上看看,不碍事的。”
双儿执拗不过,只能同她一起前往,在铁甲将士的队伍里,她这装束格外显眼,以至于方至城门下就被苏景策逮个正着。
他站在城门之上,金丝铠甲,披着战袍,在雪中犹如一尊巨人,身高八斗,威严而立。
距离远,她看不清此刻他脸上洋溢的是何表情,是惊讶?没理会,径直踩上城门石阶,三念已在两步开外,急切喊道:“哎呀,姑奶奶,你怎么就出来的,这地方不是随便来的地方!”
“怎么就不能来了,你们不都在这!”夜缨嘟啷着嘴,提起绒毛裙裾又进了一步,三念使了个眼色。
两士兵拦在她面前不许她再走一步,三念哀叹:“姑娘病未痊愈,这样冷的天气不宜在此,送姑娘回营地休息。”
三念的话就是晋王的话,不敢不从,两个士兵缠着她胳膊就要将她带走,夜缨干咳两声生了怒意:“干嘛赶我走,我就看看,有什么好顾忌的!”
“双儿劝劝你家主子,回营地千千万万要看紧了,若有差池你我都得兜着走!”三念嘱咐了双儿,便不在理会二人往城楼上走去。
她虽习武,但也只是十二岁体质,加上病态根本无法逃脱两个大男人禁锢,只好目光求助于三丈城门上的苏景策,大声喊道:“你让我上去,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很重要!”
也不管苏景策能不能听见,还是声嘶力竭的吼:“猪头三,你这个没义气的家伙,带我去习武的是你,带我下山的是你,让我一同来军营的是你,凭什么来了就让我在军营里!”
脑袋里飞快的组织语言,连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自己都懒得去深究,只管炮语连珠,期望能吵得苏景策六根不净,好让他放自己上城楼。
显然,这一招还真管用,三念再次从城楼上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拽出了一两丈距离,摆摆手让人松开:“王爷请姑娘上去。”
她狡黠一笑,声音都哑了还好能多少管用,蹭蹭往城楼上跑去,就见苏景策负手立在台阶上,目光是冷怵的冰凌,也不说话,伸手就提着她肩头的狐裘拧在手里。
大步流星甩在一张铺满毡毛毯的椅子上,冷声妥协:“就在这呆着,不准离开一步!”
被宽恕的喜悦感让她第一次没有提起兴致跟苏景策贫嘴,嘴角抿着笑意,伸手放在火炉上,“这么凶做什么,我很听话的,绝对不会打扰你。”
苏景策静静的看着她,眸光在铠甲掩盖下不大清晰,也不跟她搭话,往另一边走去。
那里还有几位副将,正在商议已何种阵型迎战,夜缨听不懂,往城楼下张望。
只见白雪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人群在楼下伫立,分不清多少人马,但显然与天朝势均力敌。
“砰!”
闷声响起,霎时地动山摇,她险些坐不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城楼又是狠狠的颤动起来,一声尖叫划破长空,随即所有人慌乱起来。
“敌军正在攻破城门,用滚石!”
城楼上圆滚滚的青冈石就这么一个个往下推去,惨叫声轰隆声,石头滚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城楼边上已经是排排的人,一人持盾,一人拉弓,弦被绷得很紧,每一张弓都拉得满月。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苏景策眉头紧皱,让人放了一张竖型的盾牌在她面前,“自己小心点,你执意要观望,我管不了你那么多。”
这句话过后,他确是再也没有那么多经历顾忌她的安危。当敌军的一支翎毛箭矢从前排的士兵人墙缝隙里穿过,插在了她身侧落兵台上,战斗已经开始了。
夜缨心头亢奋,小心翼翼的猫腰瞧着眼前盛况,箭雨挥下,比梦中海棠纷飞还壮观,不知是敌军的还是天朝军队的。
不时有人倒下,又不时的有人来不齐空缺,人来人往的,负责补充箭,负责将伤员带走的,弓箭手,盾牌侍卫,虽然眼前眼花缭乱,但训练有素所有人分工都很明确。
起初,她只是好奇打仗是什么样的恢弘场面,看着看着,心头激动情怀越来越淡薄了,当鲜红的血液顺着城楼上地砖缝隙延伸至她脚边,才明白,江山不是唾手可得,那是将士血液铸成的堡垒才能让洛阳城里的皇孙贵族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