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申时时分,庞士元按时赴约,昂然来会。刘璋亲迎入府,叙礼毕,入席饮酒。刘璋做贼心虚,面有愧色,举杯相劝,不敢仰视。

庞士元见状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同刘璋、张任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不知不觉酒过半酣,庞士元见张任面色一沉,举爵欲掷,便纵声长笑,哈哈之声不绝于耳。刘璋莫明其妙,面色阴睛不定,右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爵中之酒溅了少许出来,滴到了案上。

张任下意识的放下酒爵,问道:“先生因何发笑?”

庞士元回答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怪梦很是有趣,刚才不知怎的又想起来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多有得罪,还请将军体谅。”

刘璋取出锦帕来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尴尬地说道:“这天气好热啊……”顿了顿,问道:“士元昨晚做了什么怪梦了?”

庞士元道:“我梦见一只秋蝉怡然自得地在高树之上鬼叫八叫的,吵死个人。忽地一只螳螂超枝缘条,曳腰耸距,缓缓接近,欲把那只吵得它睡不着觉的秋蝉给喀嚓了。螳螂一心对着秋蝉,却不防一只黄雀徘徊于绿阴之间,张嘴欲啄那螳螂。那黄雀一心想吃那没几两肉的螳螂,却不防我挟弹持弓,欲弹那黄雀,回去烤着吃。我一心想吃烤黄雀肉,却不防地下有一水坑,一不小心踏了个空,摔了个狗吃屎,满嘴都是泥。吓得我一跳醒转,才知竟是一个梦。我也不知怎地就做了这么一个怪梦,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刘璋不明所以,陪着干笑两声,假意说道:“还真有趣。”

张任长眉一轩,冷冷地问道:“先生似有所指吧。”

庞士元也冷笑道:“你也知道我有所指啊。”说到此,伸手一指自己,又道:“现在我就是那只吵得要死秋蝉,你们欲除之而后快,殊不知主公正举着钢杈等着你们呢!”

刘璋闻言汗水涔涔而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颤声道:“先生何出此言?我们怎么会要加害于你。”

庞士元道:“我并非无的放失。”说完举起酒爵来,把玩半晌,微微冷笑,随手往地上一掷,呛啷一声,摔在了地上,怀中之酒了一地。便在这时,殿外脚步之声杂沓,杀声四起。五百军兵各挺刀剑,杀将进来,为首一员小将,却是杨怀。刘璋见状脸色数变,大手一挥,喝道:“住手!”杨怀闻言一怔,停了下来。

庞士元伸手一指杨怀,微微冷笑道:“这就是益州的待客之道?”

刘璋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这……这……”

张任冷笑道:“既然你发现了,便没有什么好说的。杨怀上!杀了他!”杨怀看了看张任,又看了看刘璋,犹豫不决,不敢上前。

庞士元伸手一指张任,怒道:“刘益州还未发话,你竟敢代他下令,难道想造反不成?”

张任道:“我对益州忠心耿耿,天日可表。我今日此举,实是对他有利,他日久自知。”

庞士元闻言哈哈大笑,张任心里发毛,问道:“你笑什么?”

庞士元笑道:“你明明是在害刘益州,还说是对他有利。”

张任冷笑道:“庞统你们此番来,也没安什么好心。定是想趁机拿下西蜀,我说的没错吧。”

庞士元闻言不答,又是哈哈大笑,张任皱起眉头,说道:“难道我说错了?”

庞士元冷笑道:“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赵韪攻打成都之时,我主公若有心占据益州,早就取得成都多时矣,哪里还能容你们四平八稳的安排好刀斧手来侍候我。”

张任道:“这……”

庞士元严肃地说道:“我只是一个骗饭吃的,主公那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谓无足轻重,你们要杀便杀吧。不过我若死了,你们便同左将军正式决裂。如今主公已是今非昔比,拥有荆州六郡之地,带甲五十余万,谋臣猛将不计其数。一旦震怒来伐,试问川中又如何能挡?”

刘璋吓得面如土色,不住点头,回答道:“士元之言有理,我虑不及此,险些铸成大错!”

张任道:“庞统惯会胡说八道,主公,切莫信了庞统的信口开河。蜀中天险易守难攻,便是有百万大军,不识道路,也无用武之地。可如今庞统已熟识蜀中道路,便留他不得。”

庞士元道:“万事都抬不过一理字,我们可是千里迢迢赶来帮你们解成都之围。可你们却恩将仇报,以好成仇,如此做法岂不叫天下贤士寒心,到时有起事来,谁还敢再来相助?蜀中的大贤们见益州如此倒行逆施,如何还会在你的宇下久呆?左将军平定叛乱后,很快就会赶来,如果我有什么闪失,他能饶得了你们吗?”

张任一时理屈,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方道:“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刘璋道:“士元啊,我本无心同你为敌……”

张任道:“庞士元所说的乃是一派胡言,明公万勿信之。庞统有通天彻地之能,却不为我所用,唯有杀之,才是上策,否则必将反受其害,还望明公三思。”

庞士元道:“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人给左将军出主意了?诸葛亮是天下智士,才智远远超过我。况且张飞、魏延等人都是我的把兄弟。一旦我有事,他们能不竭心尽力为我报仇?战之胜负在理,我方理直,士气高昂。而你方理屈,士气便低。以数万理屈之士对数十万复仇之军,还未开战便已知胜负所在矣!”说完微微一笑,说道:“为明我所言不虚,我又何惜一命。”拔出佩剑,往颈间一横,便欲自尽。他怕佩剑过于锋利,不敢太过靠近,剑刃离脖颈颇远,好在张任、刘璋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有留心细看。

刘璋吓得一身冷汗,忙劝阻道:“士元,不可,我信了,我信了。”说完伸手一指杨怀,喝道:“还不退下!”

杨怀一脸郁闷,领着五百不明所以的小卒,怏怏而退。

庞士元微微冷笑,心道:“好在你们不熟悉老子。老子胆子最小,最怕死。自杀这种傻事,打死老子也是不做的,哈哈”

张任瞪了庞士元一眼,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刘璋举起酒爵,说道:“都怪我一时误信人言,让士元受惊了。这杯酒一来是向士元赔罪,二来是为士元压惊,还请士元务必满饮。”

庞士元闻言大眼瞪着小眼,道:“这……我怕……”庞士元平时虽然很爱喝酒,可是在这里,他却不敢喝。唯恐自己喝醉了,被人一刀砍了都不知道。

立在他边上的一位侍女抿嘴一笑,说道:“刚才五百刀斧手来势汹汹,拔刀要杀,也没见你怕过。现在就一杯酒怎么就怕了。”

庞士元尴尬一笑,说道:“嘿嘿,这酒比刀斧手可怕多了……”

刘璋又端起酒爵,说道:“请!”

庞士元,不得已举起酒爵一仰而尽。喝完,庞士元说道:“我怎么觉得有点醉了。主公应该攻破叛贼了,也快回来了。”

刘璋闻言一怔,随即满脸堆笑,说道:“先生看来还是在生我的气啊,先生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你家主公啊,不然影响两方关系。”

庞士元知他实在是怕自己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刘勋,微微一笑,回答道:“刘州牧请放心。”

此后刘璋做贼心虚,一个劲地举杯劝饮,庞士感觉蜀酒很烈正适合他,所以也放下心来,频频喝下去。

酒足饭饱之后,便对刘璋说道:“刘州牧,天色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到这吧。”

刘璋其实早已没有了坐相,像一堆烂泥一般软摊在地,闻言大手一挥,晃了晃大脑壳,道:“好……”

便在这时内侍将黄忠领了进来,黄忠一身戎装,来至近前,说道:“恭喜刘州牧!江州大捷,赵韪在主公的追赶下,逃至江州城,在城外中了牙门将军魏延的埋伏,全军大败。赵韪手下将领李异见形势不妙,便斩了赵韪的首级,向大军投降了。冷苞将军已经接收了江州城。”

“真是太好了。”刘璋大喜,此时也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大为羞愧。刘勋帮他平定贼寇,并未占据他的城池,刘璋想趁机杀了人家的军师。刘璋此时庆幸自己最终没有那样做,不然那就麻烦了。如果那样做,不仅得罪了刘勋,还会让天下人耻笑。

“主公刚想回成都,就有密探报告,汉中的张鲁已经起兵十万向益州开来。主公便领着大军前往葭萌关抵抗张鲁去了。我一来是向刘州牧说明情况,二来是接我家军师。我家主公还需要军师出谋划策。”

黄忠向刘璋说明来意。

庞士元听到后,心中大喜便即行礼,对刘璋说道:“刘州牧,那我们这便告辞了。”

刘璋也不起身相送,双眼微闭,摇头晃脑,说道:“且慢,不休息一天再走吗?”

“时间不等人,战事急迫。”

黄忠回答的是斩钉截铁。

刘璋毕竟心中有愧疚,说道:“我再给你十万粮草,这样你们的粮草就够大军吃一年的了。我再给庞士元一辆马车,骑马毕竟不舒服。”

“好,那就多谢刘州牧了。”

庞统和黄忠齐声谢道。然后,往葭萌关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