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顾虑

江明眉头一皱,这不是他愿意见到的,毕竟人是需要进食才能生存的,时间一久损伤神智不说,这位贺公子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江明直接将自己的担忧说了过去,最后说道:“你想惩戒他的心思,我很理解。但人毕竟与草木不同,长时间的昏迷会影响性命。希望你能换种方式,此人的出身在凡间有些来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提出来,我替你转达。总之,希望你能尽快释放这位贺公子。”

桂灵沉默了许久时间,才传达回来一股意念:“我知道,世人对我这类精怪很有偏见,如今我暴露出来,恐怕会引来很大的麻烦。你既然能够与我沟通,看样子对我也没有偏见,可有办法替我补救?”

江明顿时默然起来,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做事有些欠考虑了,如果当时不是当众询问周掌柜,而是单独问他,桂灵存在的事情说不定可以隐瞒下来,如今那名文士和贺肖已经知情,想要隐瞒就不容易了。

好一会儿,江明才苦笑着说道:“我尽力吧,让两名知情之人为保守秘密。但人心难测,我也无法保证什么。”

桂灵答道:“我知道你出于真心,你尽力吧。那名冒犯我的人,会在明日一早醒来。”

事情解决了,江明心里却沉甸甸的,他不知道那名文士和贺肖是怎么想的。

收了秘术,他喟然一叹,转身上楼。

文士、贺肖和周掌柜已经迎了上来,贺肖迫不急待地问道:“江天师,事情怎么样了?”

江明淡淡地说道:“贺公子昨夜入客房前,曾在桂树下小便。”

周掌柜闻言,脸色已经变了,颤声说道:“这……如何是好?”他虽然不明白桂灵不能遭受污秽之物,但供奉桂树数十年,早就已经养成了习惯,知道这事有些不妥。

文士也神色一皱,这样说来,果真是自家公子冒犯在先。那贺肖却神色一沉地说道:“不就是撒了一泡尿么,这就要到人性命,这桂妖也太过残忍,江天师一定要将此枭除掉。”

“你……”周掌柜指着贺肖,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明的神色也沉了下来,冷声说道:“精怪成灵不易,天生是无垢之体,若是受到污秽,轻则损伤元气,生则灵性大失,重新化为凡木。贺队长以为这是小事?在修行界,毁人道行堪比生死大仇,不但是不死不休,甚至会祸及全族。”

贺肖心神大震,失声说道:“怎会如此严重?”

江明冷哼一声:“换作是你,生长了几百年,机缘巧合下产生了灵性,却被人一泡尿给浇没了,你会怎么样?别告诉你会说自己活该。”

“我……我……”贺肖语塞,换在这个角度,他确实是无法忍受,不要说由凡木产生灵智了,即使有人要废除他的武功,他都会奋力一搏,求个痛快。

文士神色凝重地抱拳说道:“贺肖只是一名粗汉,不知此事的重要,还望江天师不要见怪。我家公子昨夜多喝了两杯,想来是憋不住才会做出这等事来。事已至此,江天师可有良方?只要能救我家公子,再大的代价我们也愿意出。”

听到他如此说,江明的脸色才渐渐好转,见了周掌柜和贺肖一眼,他淡淡地说道:“此事,有些麻烦。不知阁下在贺家是什么身份,进来与我单独一谈吧。”

文士立即说道:“在下贺铭,是贺家旁系族人,因为自幼受到贺家家主的重视,如今负责同州以东的商路,这一回首次前往吴州,就是为了打通商道。江天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不是太过为难,我都可以做主答应下来。”

江明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间,贺铭回头与贺肖耳语几句,他也进了屋子,来到江明身后。

江明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似乎感应到了贺铭,说道:“贺先生想来明白,精怪不容于世。一些修道之人不论精怪是否做恶,一旦见到就会清除。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

贺铭闻言一怔,心里急速地思索起来,片刻后才斟酌地说道:“难道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江明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淡淡说道:“贺先生分掌一州商路,显然是见多识广之人,我不信你没有丝毫猜测。”

贺铭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说道:“在下确实听说过。这些精怪基本都有很大的价值,对于一些天师来说,比金银更重要。”

江明霍然转身,定定地看着他,说道:“贺先生已经知道了桂灵的存在,如果救醒你家公子,你对这桂灵可有想法?”

“这……”贺铭犹豫起来,要说没想法那是骗人的,这等物品在凡世已经能列出珍宝一类,如果能够得到,无论是贩卖还是留下珍藏,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但关键在于,他不明白江明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江明的表情,却发现这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竟然十分难缠,脸上一副轻淡的模样,根本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态度很重要,如果答复不能合了江明的心意,可能就有祸事了,说不定会殃及自家公子。

贺铭心里斟酌半天,结合江明出现后的表现,以及他的语气,最终咬牙说道:“桂灵既然是天生灵物,自是受到上天眷顾,在下一介凡人,哪敢乱打主意?能将我家少爷救回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绝不敢有任何其他奢望。”

“是么?”江明淡淡一笑,贺铭的话有几分真心,他能猜测出来,但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他又不能坐视不理,想到这里,他心里暗叹,在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不瞒你说,我拿这株桂树有些用处,但此树高大,想要理清首尾不是简单的事,奈何我又有要事在身,我怕我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得到消息前来灭杀,到头来我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贺铭立即说道:“我贺铭发誓,绝不将桂灵之事透露半分,若有半分违逆,必遭横祸,生生世世受到奴役,不得翻身。”

这个誓言算是有点重了,江明暗暗点了点头,但神色间仍然没有好转,说道:“贺铭先生的话,在下自然是能相信的。只是你那位同伴似乎不是个安分的人。”

贺铭一听,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苦笑道:“贺肖其实人不坏,只是性情暴躁了一些……”

江明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保守秘密?难道要我灭口?”

贺铭神色顿时大变,摇头陪笑道:“不不不,江天师不用做到如此程度。此中厉害,我定会与贺肖说得清清楚楚。您稍等,我立即就将他叫来。”

贺铭抬起头来,看着江明仍然一副淡然的模样,但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于是立刻外出,把贺肖叫到屋子里,小声地把厉害关系说得清楚。

贺肖的神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看着江明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不自然。

江明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有几分武艺,是不是在想,能不能轻易将我拿下?”

贺肖后背冒出一层细汗,苦笑道:“我确实这么想了,但以江天师的身份,想要对付我一名小小武者,恐怕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这个念头一动我也只能打消了。”

说到这里,他倒是放开了,霍出去似地问道:“不知江天师要如何才能信得过在下?”

江明淡淡说道:“听说你也是同州贺家的旁支?其实很简单,如果这株桂树什么时候不翼而飞,我自会记在你们头上。只要你们能够把身后的所有家人全部带走,让我查不到半点痕迹,你们就可以尝试打这株桂树的主意。”

贺铭和贺肖神色大变,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绝不敢有半分邪念。”

贺肖甚至说道:“贺某是粗人,在这里许诺江天师,此事从此以后再不告诉任何人,即使父母、发妻和子女,也绝不透露半个字。”

贺铭也说道:“在下也一样,绝不透露半个字。”

江明的神色这才好转起来,问道:“商队那些人,有没有人已经知情?”

贺铭连连摇头:“没人知情。刚才吩咐他们办事的时候,我害怕引起慌乱,并没有说明情况。”

江明这才满意地说道:“如此甚好,记得你二人的许诺。等明日你家公子醒来,记好此事不要告诉于他。”

“是,绝不告诉七公子。”贺铭与贺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贺铭更是说道:“我们会编一套说辞,说公子在路上冲撞了路煞,到了客栈才发作,幸得江天师相救才保住性命。”

江明露出满意之色。这时,贺肖才突然反应过来,吃惊地说道:“江天师,您是说我家七公子明日能醒来?”

江明淡淡地点头:“我与桂灵已经沟通过了,我再为他施法一番,明日就能苏醒过来。你二人出去吧,不要打扰我。”

贺铭和贺肖惊喜地退出客房,片刻后惊喜褪去,二人又相视苦笑起来。

邻近的客房里,贺肖小心翼翼地问道:“铭先生,那江天师对桂树如此着紧,此物当真是无价之宝?”

贺铭一听,神色立即冷了下来,厉声道:“老肖,你不要动歪念头。不要看江天师年纪轻轻,以他的能耐要轻易灭杀我等,是轻而易举之事。你自己不想活,别牵连到我和身后的家人。”

贺肖苦笑道:“我没有动歪心思,只是好奇,想知道罢了。”

贺铭沉声说道:“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反而容易出事。你就不怕知道后,会忍不住诱惑干出蠢事?”

贺肖脸上冷汗都冒了出来,他不是刚刚出道的年轻人,他在外行走的时间已经多达二十几年,堪称阅历丰富,那种因为知道得太多而丢了性命的事,见过好几桩。他连连摆手道:“我知道了,以后关于这桂树的事,我绝不再多问一句。他娘的,这趟真倒霉,怎会遇到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