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同，神丹堵塞经脉，龙文博沦落凡人界，必须得有凡人界生存的本事。
“怎么？想跪？突然之间，心理充满感谢，原来这老头是真用心，不是被刀逼着行动，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了？”老药师突然开口，轻放下那碗灵药汤。
这话说的直白，差点就戳中龙文博的内心深处，可是终究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嬉笑道：“绝无仅有的事，我是天才不是，给个老头下跪，还要不要面子。说回来，老头，你这双手给汤坏了吧，要不要换我来？”
“煮熟的鸭子嘴硬，比这更汤的药，老夫也能端上一个时辰。你小子少在这里寒碜。”老药师再一次伸手把脉，很是小心，这一次没有皱眉。
龙文博将屠刀搁腰间，确保稳固不会伤到人，这才缓缓的移动眼神，望向老药师的那双手。
这双手他有见过一次，从老头结果白米饭的时候碰到过，上面全是老茧，非常厚，应该是被热汤药给汤成这样的，几十年下来确实不用再怕高温。
“还不赖，看起来是个正经的药师，这辈子能落个好的，不会有人去掘你的土。”龙文博依旧站着，就在云娘的跟前，坐着的老药师身旁。
掘土，自然是挖坟的意思，这话说的有点狠，正捏脉的老头被气坏了，好半天没说话。老人一世无求，对死后的事情却是极为在意，被龙文博咒着，没将他赶出去已算是脾气好。
室内的油灯暗红，龙文博看的真切，但很是怀疑老头那几根搭在云娘手腕的手指会不会知道病情，要知道修士可以内视，一个眨眼便知道体内何处受了损伤，但凡人更简单，就靠着三四根手指能持续的观察病情，几十年的老医生更是能准确知道经脉的走向。
这却是比修士更高的手段，让龙文博赞叹不已，其实大体上是在赞叹这些药师骗人的功夫极高，每次切脉居然都能说出病因，实在是高明。
“到底是好转还是没好？那一碗灵药汤，你该不会是后悔不想喂了吧？”龙文博觉得不对劲，药汤已经冷了，老头却是没动静。
油灯一闪，差一点被风吹灭，龙文博转过身，快速的将门板关上，室内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闭住呼吸，他能听见云娘越来越平缓的呼吸，竟是比来这里之前顺畅了大半，已经是与凡人一致了。
老药师良久才收回手，捋着胡须，很是欣慰的说道：“那一碗糖水却是及时，劈开门板也好，若是晚上那么一时半会儿就糟糕了。”
像是夸奖又像是责怪的话，龙文博听出了其中的味道，老头在说他办事利索不耽搁，但另一层意思却是在怪他为何不早一点发现云娘有异。
对于这一点，龙文博其实是很自责的，他又想到过，毕竟在这之前，云娘有过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经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傻姑娘连续一月没有吃喝。
这时候，他又不好拿出来说，只能支吾着道：“糖水是云娘教过的……”到这，就没了下文，偏过头不敢去看云娘憔悴的脸，显得心虚异常。
那张沉睡中俏丽乖巧不同往日神采奕奕的脸，实在是让人看着心疼，龙文博又忍不住将头转了回来，继续看。
“听说你走后就立刻去了城北那家？这次又为何跑了回来？”老药师用汤勺一口一口将冷下去的灵药喂入云娘的嘴唇里，小心又细致，就像是对待一个小孩子，经验很丰富。
老头不去怪龙文博先前掘土的发言，许是人老，看出龙文博是对云娘真心关怀，原谅过去。
龙文博这次不好意思再反驳，老老实实的回道：“问题总得解决，去城北那家不过是做给其他人看，同时也让云娘消气。跑回来自然是该做的事都应做完，应该回来。”
“哔啵”一声，油灯燃响，火焰跳了一下，老药师将最后一口汤药喂完。
龙文博赶紧屁颠屁颠的走上去，逃出一方干净的莲花手帕将云娘嘴角的汤汁擦拭干净，觉得有点拘谨，便静静的站着。
“你倒是用心，那小丫头从小就不太爱理会旁人的眼光。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过自从她父母因意外去世以后，话就更加的少，我们这群老人也一直没看出她已经长大，心里边已经添了不少女儿家的心思。”老药师说到这里开始摇头，应该是感叹岁月不饶人。
龙文博去城北做事，扭转了自己的形象，时刻都在关注他人对云娘的看法，随着日久，许多人也改了观念，对那一天云娘将他赶出糕点铺的事情有了另外的看法，都是好事，没什么坏消息。
所以龙文博是没想到云娘突然开始不吃不喝，待听到大婶说是有半月之久，那一瞬间，心都开始燃烧，连神丹也镇不住，拖着屠刀就直接跑到了城南。
这其中的缘由，他至今也没搞懂，直到刚才，老药师说出女儿家的心思，他才算是懵懵懂懂，明白了少许。
心底面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柔情，也不管是不是误会，就这样挨着坐下，在刚才老药师喂灵药的那块凳子上坐了个四平八稳，开始有样学样的去把脉。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城北那边做出规模，然后回到云娘的糕点铺，将客人都引过来。
这又是为何？
在城北那边，他的手艺已经是美誉满城，做出的糕点不断翻新，花样更是多，在一个月前就超出了云娘祖传的手艺，更加精湛，现在想来，便是如此将独自撑门户的姑娘给惹到了。
老药师整日待在房内不出，消息却是极为灵通，整日来拿药的病人总是会说上不少事情，这其中自然有城北城南的消息，这时候见龙文博小心翼翼，叹了一口气，微笑说道：“也别太自责，人这辈子极长，说不准。五十年前，隔壁有个小子被仙人看重，所有人都在说日后肯定是出息的，带着仙家宝物归乡，荣耀一生。结果倒好，不过十年，回来的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据说同门只找回了躯体，头颅不知道丢在了哪儿，找也找不回。”
初听仙家宝物，龙文博的手停了下来，再听到断头尸体，昔日自己死在海边的情景便又活了过来。
闭花宗的花喜，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过是仅仅被比作与龙文博天作地合便有了杀心，每一次见面几乎不打招呼就开始招招致命。
那样的女人即便是仙子，在现在的龙文博看来，也是无法与眸子中，睡得香甜的云娘相比。
“仙人不一定好，也许比凡人的生存更恶劣，整天你死我活的，不是刀光剑影，就是火山水海，不好玩。不过……”龙文博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老药师皱眉，从开门到现在第一次有了愠怒，像是对龙文博的转折极为不开心，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若是有一株灵药，或者一枚还算温和的灵果，在当时应该不算坏。何况，在仙人那个层次，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凡尘俗见，男女之间的事情应该更为广阔些。”龙文博回答的极快，是将心中某些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沉吟了片刻，老药师以为自己懂了，叹道：“今后，你将学精的手艺都教给云娘吧。”
愕然，龙文博想不通是什么意思，只能答道：“这肯定是要教的，本来的事，小子不是自夸，这份手艺在我中里已经是声名远播，吃客甚多，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他说道这里顿了顿，却是引得老药师皱眉更深，急忙续道：“而且，我始终是个打杂的，云娘的糕点铺终究是要她来守着。”
“呵呵，算你小子还有点用心。”老药师终于是开怀笑了起来，看得出，很欣慰，像是拿牌了一件得意的事情，转过身，继续去抓药。
片刻，他又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缓缓却又不容置疑的说道：“教会了以后，就到老夫这里来吧，这一身医术带走也无用，留下来自然最好。”
龙文博惊得目瞪口呆，老药师的医术他是知道的，在废城待得时间不算多，但也很长了，整个城里的药铺不少，但病人几乎就全在这，按城里老百姓的说法，就没有这老头医不好的病，听说老头更是进去过妃府，为那位被发配的妃子看过病。
不仅如此，在城北的时候，龙文博听到那干瘦的糕点老板说老药师拒绝过那位妃子的馈赠，是十万金的财宝，数也数不清，一个普通人花十辈子也花不完。
即便是这样，老药师最终也拒绝掉，只是从妃府带走了不少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