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失意中的决绝

秋残,冬至,酷寒。

凄厉的北风沿着街面呼啸,好似一群狂奔的疯子,这会儿刚吹来,那会儿又吹走。刺骨的恶寒就像刀子一般。

赵煦孤零零的坐着,他正用一只手紧紧扣住单薄的衣襟,另一只手则抓着一只硕大的酒坛。

这是一家临街敞篷的酒肆,从赵家大院出来,赵煦便坐在这里。

他已经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了。

酒坛里的酒早就空空如也,半张着嘴巴的赵煦只能坐在这里喝风。

武者到了凝煞境界,早该是寒暑不侵了。

赵煦却觉得冷的彻骨,寒的要命。

尤其是回想起昨夜赵家人那一幅幅冷脸,赵煦更觉得止不住的寒冷袭上心头,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赵煦从未想过,人心居然可以如此绝情,可以如此自私,如此厚颜无耻!

即便是当初被赶出家族的时候,赵煦也从没有现在这般失望过。

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回到赵家,洗刷自己的耻辱,找回那些失去的亲情。

他也真的做到了,成为了落凤城最强的人。

可是赵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等待自己的不是赵明德的歉意,也不是族人的欢呼。而是一张又一张,或是冰冷绝情,或是自私自利的小人面孔。

那些自己曾经视为至亲的族人为何会变化的如此露骨。亦或者说昨夜面对的才是这些人的真面孔。

想到这里,赵煦不禁摇头苦笑。

可是他却没有流泪,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现在唯一能流的只有鲜血。

他只是一个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浪子。

浪子无情亦无泪!

再次扯开一坛酒的泥封,赵煦仰头灌了一口酒,烈酒划入喉咙,他便大声咳嗽起来。

一手扶着桌子,赵煦一手捂着嘴巴,丝丝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胸口缠着伤口的袖子也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咳咳……”拼命的止住咳嗽,赵煦一把又抓向桌上的酒坛。

只是那酒坛并没有动作,因为一双晶莹如玉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了酒坛上面。

赵煦抬头望去,正看到唐婉如一脸焦急的样子。

“阿煦,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晚上,找遍了整个落凤城!”唐婉如开口急急的道,她低头间又看到了赵煦胸前的血迹,忙一把将他扶住:“你怎么受伤了?你说话啊!”

“你走,让我一个人静静。”赵煦开口道,一把将唐婉如推开,他又抬头往口中灌酒,只是一口还未咽下,他便又急急的咳嗽起来。

“阿煦!”唐婉如大叫一声,一把夺下赵煦手中的酒坛子,将他揽在怀里,低声柔柔的道:“阿煦,不要再喝了,和我回家。”

“家?”赵煦惨笑一声,喃喃道:“我还有家吗?”

“阿煦,你到底怎么了?”唐婉如惊叫了一声,环抱着赵煦的身子,两只手紧紧的扣在赵煦的胸口前。

“你走开,不要管我!”赵煦身子用力一晃,挣开唐婉如的手,他猛然站起来,指着唐婉如喝道。

他的手又抓起酒坛,仰着头就要往嘴里灌酒。

“哐啷”一声,赵煦手中的酒坛猛然变得粉碎。

金色的剑锋正指着赵煦的喉咙,正是这把剑刺破了酒坛子,剑柄被唐婉如抓在手里。

“滚!”赵煦怒喝一声,一把打落面前的长剑,开口对着唐婉如叫道。

“叮当。”一声,长剑坠在地上,唐婉如的身子一软,往后连退了三步,这才站稳,她抬头看着赵煦,眼神中有愤怒,有关心,也有不解。

“你,你是在对我说话吗,阿煦?”唐婉如开口,带着同样复杂的表情,看着赵煦,痴痴的问道。

“呵呵”赵煦惨笑着站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抓起桌上的酒坛,又开始拼命的喝酒。

“阿煦……”唐婉如一边开口,一边往赵煦身前走来。

“够了!”赵煦怒吼一声,将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坛摔得粉碎,他指着唐婉如狂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图谋,你和赵家人一样,看上的只是我的天赋,我的成就!”

赵煦的话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响在唐婉如的耳边,让她瞬间愣在了原地。

“阿煦,你醉了!听我说,和我回去好吗?”唐婉如一把拽住赵煦的胳膊,拉着他就要走。

“我没醉!你住手。”赵煦一把甩开唐婉如的手,冷冷的开口道:“从此之后我赵煦和你,和赵家,和整个落凤城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啪”唐婉如重重的一拳打在赵煦的胸口,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溢出,她抬头看着赵煦的脸哭道:“赵煦,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一个小人吗?我不管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你不该这样对我,不该伤我的心!”

赵煦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他的心彻底乱了。

失落之中,似乎整个世界都是一张张冷脸,他不知道谁对他真心,谁又对他假意。

经过昨夜的事情,他已经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这个自己最爱的女人!

“好,你不走是吧?我走!”赵煦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转身迈着凌乱的步子,踉跄着出了酒肆,沿着落凤城的大街,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已经醉了!

唐婉如呆呆的看着赵煦离去,他并没有去追。

那酒肆中围观的酒客待赵煦离开,才敢出言:

“刚才那不是天才赵煦吗?他居然和唐家小姐闹翻了!”

“哎,居然如此唐突美人,这赵煦真是不解风情啊。”有人叹息一声道。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个老者摸着长长的胡须感概道:“这世上顶尖的高手,也多是可怜之人,强如赵煦又如何?他的江湖也只有剑!”

“是啊,高处不胜寒。”有个武者摸着自己怀里的长刀,喃喃道:“我等练武之人,最好莫要动感情,否则最后受伤的只是自己。”

唐婉如一脸颓废的站起了身子,她好似失了魂一般,全身疲软的没有半点气力,好似行尸走肉一般的出了酒肆。

“是不是每个孤独的武者心里,都住着一个无法拥有的人呢?”唐婉如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

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湿了唐婉如的脸,也打湿了赵煦的心。

赵煦摇摇摆摆的晃进了一道巷子里面,他的头很晕,他的身子也没有了力气,他的伤口在流着血。

昏昏暗暗的巷子里面,看不到一丝阳光。

只有彻骨的寒气和垃圾散发出的腐臭。

赵煦倒在巷子里面,落魄的好似一个流浪汉。

他只感觉头越来越晕,似乎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呕!”赵煦干呕一声,他一手扶着冰冷的墙壁,将肚中的酒吐掉了大半,这才沉沉的睡去。

昏睡的他并没有看到,一道裹在粉色纱裙里的女子缓缓的向着他走来。

顾秋水蹲在身子,细细的看着躺在巷子里的赵煦。

看的久了,她似乎又想起那日在顾燕飞的寿宴上的场景,在座的数百个男人全都为他倾倒,只有这一人依旧自饮自酌,连正眼都没有瞧过她一下。

顾秋水看的痴了,昏睡的赵煦是那般的落魄,让她不由的伸出玉手,轻轻拂过赵煦的面庞。

“嗯。”熟睡的赵煦恩了一声,口中细细喃喃道:“婉如,是你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那样说你。”

话到了嘴边,赵煦的眼角已经渗出了两行清泪。他将头枕在顾秋水的腿上,又是沉沉的睡去。

顾秋水的手依旧搭在赵煦的身上,可是她的脸却是瞬间冷了下来。

“赵煦,你的心里都是唐婉如那个贱人!喝醉了都还惦着那贱人!”顾秋水低声恨恨道:“我真该杀了你!”

话音刚落,顾秋水的两手探出,搭在了赵煦的脖子上面。

她正要用力,却被赵煦伸手搭在她的手上。

顾秋水虽然还是一脸的恨意,可她的手在触及到赵煦温暖的手心时,就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

她终究没有下得去手。

“你喜欢那个贱人,那我偏偏不能让你如愿!”收回搭在赵煦脖子上的双手,顾秋水弓下身子,将赵煦揽在怀里,沉声笑道:“赵郎,我说过,你是我的,谁也休想将你抢走!”

烂醉的赵煦浑身软的好似一只猫,巷子里的恶臭染在他的身上,让赵煦烂的似一条丢在太阳下的鱼。

他彻底软在顾秋水的怀里,而后被她抱着走出了巷子,而后又上了华贵的马车,一路被拉向城主府而去。

雨依旧在下着,唐婉如漫无目的的游荡在长街上,好似一只没有思想的幽灵一般。

“姐!”

“嫂子!”

身后两声急急的呼声,从她的左耳进去,又从她的右耳出去,所以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唐帅肥胖的身子拦在唐婉如面前,看着浑身被淋湿的唐婉如急急的叫道:“姐,你这是怎么了?”

白展堂伸手扶住唐婉如的胳膊,也开口问道:“嫂子,大哥呢?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唐婉如呆呆的立在长街上,天空下落的雨打湿了她貌美的容颜,她的眼眶红红的,让人分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她的泪水。

“阿煦走了,他不要我了!”唐婉如轻轻的开口,声音好似垂死的病人一般无力而憔悴,“呜呜……他不要我了!”

她终于大声哭了出来,靠在唐帅的胳膊上,哭着哭着,便没了声音,竟是昏了过去。

“姐!姐!”唐帅使劲摇了摇唐婉如的脑袋,在她耳边叫道,他又急急的一跺脚,叹道:“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了呀!”

白展堂站在一边,扶住唐帅的胳膊,开口道:“先把嫂子送回去吧,应该是和大哥吵架了,想来没什么事的。”

两人一前一后,扶着昏迷的唐婉如一路往唐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