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恼恨

李然听着阳光可以说是丝毫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话,他不敢在做过多的停留。

他害怕阳光会说出更多的,伤人的话。对于他来说,每没有什么比阳光对他的疏离更让人难过的了。

李然看着早已经把头扭开的阳光,也不管她是不分能够看见自己的动作。轻轻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快就会离开。

又顿了一会儿,李然呆呆的看着阳光这几天迅速消瘦的身影,闭了闭眼睛,为自己无力的身子积攒了一些力气,确定自己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阳光的病房之后,才缓缓的转过身。

走到病房的门口,李然还是舍不得离开,在那里呆呆的站了好久。他想着,哪怕阳光有一点挽留的动作,他就会冲过去,抱住阳光,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爱她,多心疼她,自己有多么大的决心能够和她在一起。

可是,阳光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石像一样坐在那里,她的表情隐藏在窗外的闪电里,让人看不清喜怒。

终于,李然还是放弃了等待,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病房。他的脚上像绑着了千斤的铁链,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困难,对他来说,都甚至是一种折磨。

看着李然转身离开的身影,阳光突然间就有一种感觉――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她视作生命,同时也把她视作生命的人,恐怕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是啊,自己这个样子,对李然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拖累!

虽然阳光每次都可以回避这个事实,尽力在李然,在爸爸妈妈,在医生护士,在各位病友面前,保持微笑,保持乐观和坚强。

但是,不代表她真的觉得自己就算是这个样子都无所谓。如果她是从一出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便算了。可是她不是。她不只不是,还用双腿在地上行走了这么多年,还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舞台上跳舞。

阳光比任何都在乎自己现在的样子,可是她知道,一味的自怨自艾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所以,她尽量装作自己很适应。装作自己可以,装作自己就算是这个样子也能够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想着,装着装着,或许自己就真的适应了。

可是,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自己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也不会是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失去的,就不能够再回来了。她比任何人都要理解这句话到底代表了什么。

――失去了,就不能够再回来了。

阳光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这句话。那么,是不是,她和李然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她这回失去李然,就不能够再拥有李然了?

她不要!她不要这样!

就算是她自私也好,说她就是想要绑住李然也好。当李然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可以一脸淡然的说,不怕李然离开她,那是因为她心里知道李然是不会离开她的。可是,现在不是,阳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觉得李然会离开她。

她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阻止!

阳光顿时把什么可笑的自尊,把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通通都抛到了一边,她坐起了身子,她要出去把李然追回来。

可是,当她移到床边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自己从床上移动到床边,就花费这么久的时间,更别谈现在出去能够追上李然的脚步。

现在她连走,都走不了。

阳光的眼里再也忍不住,从脸庞一滴一滴的流下来,她终于知道什么是最无助的时候了。

她缓缓的低下头,任凭自己的眼泪滴在被子上,晕开一团又一团,像是开出无数不知名的花朵。

阳光根本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反而越流越多,她也不再压抑自己,把被子盖住头,在这样一个完全不透光的密闭空间里,阳光终于能够放开自己,放开自己的喉咙,哭号了起来。

现在的她,一无是处,甚至不能下地行走,阳光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恨自己这副样子,终于,她再也不掩藏自己的情绪,不再故作坚强。

她开始拼命的捶打自己,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伤心,所有的难过和失望,都发泄在自己的这双腿上。

这一刻她不想再自欺欺人的说,这一切都是上天的过错,都是老天的无心之失,她是大难不死的人,她一定会有后福。

阳光现在只知道,她现在就是一个废人!她是一个废人!

阳光泣不成声,曾经那个勇敢坚强的女孩,现在是充满防备的刺猬,她不想去相信任何人,她无助,她失落,她没有办法笑着去面对这一切,她好想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老天也像是了解了阳光此刻的心情,紧跟着刚才让人心惊的闪电,远处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这一切,就像是人生中不可预料的意外,发生在窗外。

雷声隆隆作响,不过片刻,天上就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

阳光病房的窗户没有关,窗帘随着风肆意的飘着,雨滴狠狠的打落在窗上,然后再它承受不住的时候流下水柱。像极了阳光脸上狼狈的泪痕。

从病房出来的李然一脸的失落,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离开,阳光肯定会难过,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不敢留在那里,他怕自己一言不合,就又和阳光吵起来。

每次吵架,阳光说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上剜出一个个洞来,不止疼,还让他觉得胸口兀自发冷。

他难过,可是,他难过的并不是阳光现在是怎么样的,他从来都不在乎阳光到底是不是一个残疾人,在他的眼中,阳光永远是那个他心里的阳光,永远是他生命中的阳光,永远是他爱着的那个女孩。

现在,他无比的希望可以和阳光面对一切,希望阳光能够和之前一样,无条件的依赖他,甚至吵他,闹他,和他撒娇。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阳光的依靠。

可是,他如何看不出,阳光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是带着面具的,都是为了怕他担心,怕他难过,而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难过的正是这一点,是阳光变了,从这次事故之后变的对他的不信任,对他的疏离。他是他的男朋友啊!是她的老公,是她下半辈字的依靠啊!可是阳光并没有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他,甚至对她的亲姐姐都充满了敌意。

李然疲惫的揉揉眉心,也许这一切都是误会而已,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太过于敏感,神经过敏而已。

李然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这冰冷的墙壁。他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给身后这堵墙。冰冷的触感,帮助他清空了自己的思绪,同时,也帮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在远处一直看着这一切的阳颖脸上开始浮现一抹笑意,阳光的哭声配合着窗外隆隆作响的雷声,简直就是在给她唱的一首赞歌,简直就是让她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她都恨不得像这些挥手致意,就像古代的状元会骑着马游街,让众人为他欢呼一样。

而李然,那颓然的身影,足够让她相信,这个一直把阳光当作自己妻子的人,现在把阳光从他的心里剔除了。

阳颖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李然和阳光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可是,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三番两次的怀疑和误解。再深刻的爱也敌不过现实的无情摧残――当然,自己也是功不可没。

阳颖知道,她认为的机会终于到了,她看着伤痕累累的妹妹,看着疲惫颓然的李然,内心却是胜利在向她招手一样的姿态,她的报复在一步步的进行着。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的,她知道自己就快成功了。

巨大的喜悦,让阳颖直接走到窗前,去欣赏狂风暴雨带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暴力的美景。

那肆虐的狂风,将地上柔软的小草吹的东倒西歪,毫无反抗之力,将粗壮的树木也被风吹的不住的摇晃。

阳颖灿烂的一笑,这些花草树木,多么像是阳光啊,而自己,就像是那摧毁一切的狂风,将阳光弄得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阳颖忘了,狂风再肆虐,也只是这一时,这么大的暴雨,一向都是短暂的,没有多久,就会雨过天晴。而被风吹过的花草树木,会在雨过天晴之后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带着让更多人心折的美丽。

阳颖是那么开心,是那么沉浸于眼前的美景。

以至于她错过了李然伤痛的眼神,在片刻的休息过后,渐渐的变得清明,变得光芒熠熠。不过是休息了片刻,李然像是做出了什么让他欣喜的重大决定,步伐坚定的走向医院外,丝毫不顾及外面的狂风骤雨。

而在他的脚踏出了医院后,肆虐的狂风突然间变得乖觉了起来,静静的吹拂着这里的一切。

李然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阳颖和阳光的家里。他的心意突然间变得坚定,他突然就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方向是错的,他做的这些,并不能像他之前以为的,能够让阳光变得开心,变得坚强,变得更加的信任,依赖自己。

如果阳颖能够不那么沉浸在这片刻的喜悦里,那么她一定会发现李然的异常。可是,阳颖当然不能,在她发现窗外的狂风渐渐停止了之后,扫兴的撇撇嘴,就想要去外面的商场购物,去犒劳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