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尘神尼一阵恼怒,低喝道:“你这个老叫花,来这里就没安好心。明明知道塑体重生会用到这些,还要呱噪,趁早离开。”

老叫花嘿嘿一笑:“老尼姑,我给你带来一个徒儿,这笔买卖你不亏啊。自家的宝物用到自己徒儿身上,应该的。”

懒得理会,一尘神袍袖一甩,脚下佛光升腾,凝成一座九品莲台把她托起三丈。端坐其上,法相庄严,佛光大盛,院中响起无数的空灵宏厚的佛号,空中弥漫七彩灵光,一朵朵的金色莲花在洗尘老尼身边绽开。每一片花瓣上,都有一个金色佛子在高声念诵。远远望去,整座的离尘观灵光闪耀,七色彩虹横跨天际,几如世外仙境。

无计量的灵光汇入池中的玉莲内,花瓣慢慢闭合。隐隐的,在花蕾内部,有一个轻微的心脏跳动声。

一尘神尼散去莲台。一招手,院外跑进一只梅花鹿。光华一闪,化形为一扎小辫白白胖胖的七八岁的小女孩,欢呼着扑进老尼姑的怀中。

呵呵笑着,洗尘老尼溺爱之极的把她抱起,一指池中的玉莲,说道:“灵儿,看那株莲花好看吗?里面有个姐姐在睡觉呢。”

小女孩用力点头:“好看。姐姐怎么了,生病了?”

“姐姐累了,在休息呢。那灵儿每天给它浇水施肥可好?这会治好姐姐病的。”

眨眨眼睛,灵儿问道:“水里的莲花还用得到浇水施肥吗?”

老尼姑一点她的小鼻子,说道:“灵儿还记得教给你的那篇《养元经》吗?灵儿只要每天对着莲花念上三遍,就是给它施肥浇水了。姐姐也会好起来的。”

一旁的老乞丐嘟囔一声:“老尼姑上千岁了,还哄骗小孩子。”

一尘神尼气得一瞪眼。老乞丐一缩脖子,坐在一块青石上喝酒。

灵儿歪歪头,想了想,问道:“那要念多长时间呢?”

“灵儿啊,你看那道观外的树。只要树叶掉落了五次,地上的青草长了五次,这株莲花里的姐姐也就出来了。那时灵儿也长大了,让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灵儿乐得小鸡吃米般猛点头,在老尼姑的怀中跳下,对着那株莲花开始念诵《养元经》了。

一尘神尼回身,看看老叫花子,说道:“五年后,此女会塑体重生。再用几年时间,老尼传她本领就可命她下山。老尼算过,此女尘缘未尽,红尘之中尚有一段奇缘。”

老叫花摆摆手:“这是你们的事了。老叫花子对这个没兴趣。走了,走了,红尘一趟,老叫花可还没玩够呢。”唤过黑驴,跳上去翘着二郎腿,哼着曲子走出了道观。

一尘神尼摇摇头,看看用心念叨的灵儿,也转身回静室去了。池中的那株玉莲被一团灵光护住,在风中微微晃动。

九国之一的西楚洪武二十年,安阳府辖下的青杨村。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天地间满目雪白。大雪封山,崎岖的山路上行人稀少,村庄里的上百户人家早早的闭门,偶尔间只传来不知那家的小儿啼哭声,大人的训斥声,几声犬吠。

村外,一株三百年的老松树下,一只两尺长的黄鼠狼在树洞中钻出,立起身子,小眼睛精光一闪,跳跃着掠过几家的竹篱房,来到一座独立的青瓦红墙的院子,找到一处破洞,钻了进去。

这是座破旧的院落,墙脚两株老梅,三间草房。正中的书房内,一盏油灯昏黄,一个少年书生捧着一卷《论策》轻声细读。院中雪花一旋,窗子被一股寒风吹开了,灯火摇动欲灭。书生搓搓冻得发红的手,看到书中深奥精彩处,忍不住击节赞叹:“好,这一段论述精彩绝伦,当浮一大白。可惜现在手中无酒,只能是对风当歌了。”哈哈一笑,又翻过一页。

那只黄鼠狼来到窗外,趴到窗台上,一双小小的眼睛透过门缝窥望着。房中的这个书生弱冠之龄,衣衫单薄,身形清瘦,却是遮不住眉宇间的那股勃勃的的英气,捧书在手,细读深思,精气神合一。头顶上,冒出五尺长的一团明光,犹如一轮圆月,一股浩然博大的力量散发出来。

黄鼠狼眼睛微微一眯,发出女声,嘿嘿低语:“文气慧光。姑娘我闭关五十年,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诞生了散发这种浩然文气慧光的书生。文气慧光,学海知识,文章心力,上古时代的那些圣人贤者,散发出的千丈慧光,可以让诸神退避,给人道立法。拥有这种文气慧光的人,灵魂可是大补之物。若是吸取了他的精血,足可以抵消姑娘我五百年的苦工,早成金丹,得成正果,也没有日后渡劫天雷轰顶之危了。”

眼珠一转,白光一闪,窗下出现了一个俏丽黄衫女子。身形婀娜多姿,举手投足间,拥有魅惑世人的风姿。

阴阴一笑,低声道:“自古文人多风流,姑娘我今天就来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让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走到门外,刚要举手敲门,忽的心生警戒,回头望向院外,身体化为一团虚影消失。

房内,灯花一爆,书生把最后一页合上,站起舒展下酸胀的身体,哈哈一笑:“今夜终于读完了一千卷书了。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学海无涯啊。”

这间书房内,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四排书架,放置着超过三千册的书籍。这些,都是他们洪家历代先祖积累下来的。几百余年来,洪家也曾出过几位身居高位的朝廷命官,后来家道中落,隐居在这个小小的青松村中,也算是书香门第了。这一代,也只剩下了洪烈这颗独苗了。一心读书考取功名,再现先祖的辉煌。

内房中,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声:“烈儿,夜深了,该歇息了。明早,你还要去清妙观抄书,不要累坏了。”

又在书架上拿下几册,洪烈随口应道:“娘,孩儿看完了这些就睡。三年一次的京试大考在即,孩儿不敢懈怠。孩儿年轻,还撑得住。”

内房中的咳声越发剧烈了,洪烈担心的问道:“娘,是不是病又重了?待明日,孩儿就去城里,请慈安堂的大夫来为娘诊病。”

房内母亲王氏喘息了一阵,说道:“娘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家中没有银钱了,以后还要积攒一些给你去京城大考作为盘缠之用。”

洪家现在只有洪烈与母亲相依为命。十几年前,洪烈之父洪文去京城参加大考后,就再无音讯。母亲王氏独自把洪烈养大,积劳成疾,这两年终日卧病在床。

母子二人正在答话,忽听到院外有敲门声。洪烈走出房门,一股冷厉的寒风卷着几片雪花钻进了脖子。呵口气,踩着院内已有尺许后的雪,打开了院门。

院外,飘落的雪花中,站立着一个精干枯瘦的中年和尚。一身月白色的僧袍,胸前挂着一串紫光盈盈的佛珠。见到洪烈,这个和尚合十施礼:“施主,贫僧是四方云游之人,法号止观。路过此地,可否向施主讨一碗水喝?”

洪烈慌忙还礼:“大师不必客套,快请进。”大楚一朝,开国百年,民生富足,这修道炼丹,追求长生之人也是极多。上至朝堂,下至民间,重佛尊道,对于这些出家之人极为恭敬。洪烈的母亲更是一个诚心礼佛之人。

止观和尚呵呵一笑:“贫僧谢过施主了。”大袖一甩,随着洪烈走进院内。经过院侧那株苍苍的老梅时,胸前的佛珠突然灵光一闪,几颗菩提木做成的佛珠急速的跳动。止观眼光一瞥,心中有了计较。

洪烈引止观和尚进入正堂,请他坐下。屋内摆设简陋,却是干净疏朗,透着一股子淡雅。洪烈进房拿出一套紫砂茶具,说道:“山野人家,没有好茶好水,一杯清茶待客,大师请。”

这套紫砂茶具造型精巧雅致,据说是当年大楚开国皇帝赐予的,每逢有贵客来临,都是用这套茶具招待。

“烈儿,外面是谁来了?你进来,娘有话要说。”内房中,传出王氏虚弱的声音。

洪烈应了一声,歉意的对止观和尚说道:“家母抱恙在身,大师请自便。”把紫砂茶具放下,一挑门帘走进了内房。

止观和尚点点头,低宣佛号。这户人家虽然贫苦,却是良善,更难得的是,这个少年书生灵慧内蕴。散发出的文气慧光,隐隐能于朝中的那几位重臣想抗衡了。若是来日金榜题名,又是国之栋梁。心思一动,细细的听着院外的动静,那一缕妖气在老梅树下聚集不去,显然还是不死心的。

内房中的说话声隐隐传来。止观和尚喝了几杯清茶,佛珠在手中捻动,微闭双目,一缕神念传出房外,在院中的那株老梅间飘荡:“贫僧在此,妖物速速离开。”

雪花一乱,老梅树根边冒出那只黄鼠狼,小眼睛一闪,也是一缕神念透出,直接骂道:“你们这些秃驴真是可恶。不要多管闲事。”

止观和尚呵呵笑道,佛珠捻动的更快:“小妖怪,贫僧念你六百年的修为不易,慈悲为怀,欲要放你一条生路。不知悔悟,那贫僧也就斩妖除魔,为这个书生消除这无妄之灾。”一声佛号,手中佛珠随手一抛。一团金色佛光闪动,佛珠直接穿过房门,凌空急转,一股浩大的佛力笼罩了整个的院子,居中的一枚佛珠更是佛光大盛,甚至有隐隐的禅唱妙音。

老梅旁站立的黄鼠狼精惊呼一声:“死秃驴,你竟然有这佛门至宝,如来舍利佛珠。”不敢对战,土黄色光华冒起,遁土诀发动,想钻入地下逃之夭夭。

房内一声佛号响起:“大威天龙,世尊地藏。收。”

空中的如来舍利佛珠体积骤然暴增七倍,一百零八颗佛珠粒粒佛光大盛,无匹的佛力压下来。整个的院子,地面的泥土在转瞬间如同精钢铁石般坚硬。黄鼠狼精惨呼,她的头部已经钻入了地面,半个身子却是硬生生的被挤压住了,无处可逃。如来舍利佛珠急旋,佛光凝成三枚佛印,轰然落下。犹如九天雷劫轰击,惨叫声中,一股青烟冒起。这只修行了六百年,刚刚闭关五十年的黄鼠狼精,肉体直接被轰成了一堆灰烬,元神更是灰飞烟灭。

房内,止观和尚微微的叹息:“贫僧是出家之人,原本是不想妄动这杀机,是你自寻死路。灭去你,也是拯救了日后无数的生灵。因果循法,也是功德一件。”一招手,如来舍利佛珠穿过房门,飞回到他手中。佛光一收,又恢复了那紫巍巍的古拙之貌。

洪烈在内房中与母亲谈话,院外的这些异动自然惊动了母子二人。透过窗户,亲眼目睹了这场除魔灭妖的精彩场面。等到洪烈急匆匆的进入正堂,正看见止观和尚站起,向他呵呵笑道:“贫僧多谢施主了。这有一粒补元丹,可以调理房内女施主的病体。贫僧告辞了。”大袖一甩,桌上出现了一枚绿莹莹的药丸,一股清冽的药气扑鼻。

房门无风自开,虚影一闪,止观和尚出了房门。等洪烈追出院门时,止观和尚的白色背影已经在十几丈之外了。再闪动几次,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那些修道之士?”洪烈站在院门外,面对这茫茫的天地,再回身走到院中老梅树下的那堆灰烬旁。这曾经是一个妖精。妖啊,这以往只是自己在书中,在民间的传说中听闻过的存在。今晚,亲眼目睹了妖的诡异,修士的强悍,洪烈的心中,被震撼了。原本是一心读书考取功名,脑中只有圣贤书的他,第一次,对于这神秘莫测的修道之术产生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