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末,天气慢慢热起来热起来。高考即将到来,连顾星辰和陈简都不再整日里打架斗嘴了,敛了性子用起功来。
暮色每日依旧蔫蔫的,什么也提不起劲的样子。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老师都在劝何嘉言和吴苏苏搬到前面去,高考是一个人一辈子的重大事件,考到好学校才能找到好的工作,有好的前途和生活,不能因为沈暮色影响了成绩云云,见说服两个人无效,便请了两个人的父母来到学校里进行劝说。
吴妈妈以为吴苏苏在学校里犯了错,一见到苏苏直接就骂起来了,觉得她上课不认真听讲只跟别人一起玩,万一因为别人拉下了功课考不上好的大学怎么办,讲完之后开始抺眼泪,边哭边说家里条件不好,供应一个学生出来容易吗如此这般,吴苏苏看着吴妈妈这个架势捂着耳朵点点头,回来后,就搬到了教室的前面坐。
何爸爸何妈妈则通情达理很多,听班主任讲的时候,微笑着听着也没有表态,只是说要尊重孩子的意愿,见到沈暮色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办公室的长桌对面,温和的询问她的看法。
何嘉言轻轻的笑着说,“你们还不相信你们自己的女儿吗?再说,暮色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我要是再离开的话,她一定会更难受的。”
何爸爸何妈妈对视了一眼,虽然是微笑着可是却透着浓浓的担忧之意,“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你自己要注意把握好分寸,毕竟高考是一辈子的事情。”
何嘉言因为之前看到吴妈妈的反应,见自己父母这样善解人意,就忍不住走上前去抱抱他们,在他们耳边说,“你们放心吧,我懂得的。”
沈暮色自然不知道中间会有这许多的事情,只知道班主任找过她们二人谈话后,苏苏就搬到前面去了,虽然嘉言还是坐在她的旁边,回来之后却敛了笑认真的问她,“暮色,我们会不会做一辈子的闺蜜呢。”
暮色鲜少见她这样的神色,坐直了脊背,看着她的眼睛说,“会的,一定会的。”
嘉言就开心的笑起来,抱抱她,轻轻的说,“那我们一起努力考进同一个大学好不好,在新的大学里还要住同一个宿舍,一起看书听歌逛街旅游,还可以睡同一个床一起约会穿对方的衣服,你说好不好。我真的很希望我们能永远永远这样不分开。”
暮色看到嘉言说这话时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内心大动,却并没有说任何话,松开了她的手,抱抱她,拍拍她的脸,笑着说,“傻丫头,好好学习吧。”
嘉言当她答应了,便开心的点点头,低下头去接着写作业。
暮色也低下头去,转着手中的笔。嘉言不明白,可是她沈暮色却深深的知道,她跟何嘉言的人生是不同的,何嘉言的未来是一眼就看的清楚的光明大道,有鸟语花香,有明媚太阳,还会有温和俊朗的爱人,而她沈暮色的人生,早就已经是灰暗残破的了,上天将她的人生画出斑驳错乱的痕迹,阴冷潮湿的没有一丝阳光能够照进来。她已经是一无所有万念俱灰的人。
沈暮色忍不住就叹了口气,真是造物弄人,何嘉言抬起头来看看她,见她低着头看书,便放心的接着写作业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周榛生和顾凌风依然站在校门口等着她。
何嘉言走到周榛生旁边,顾凌风便拉了沈暮色的手走在两人的后面。
顾凌风对着她说话,语气里分明带了小心翼翼的情绪,“暮色,你打算填哪里的学校啊。”
沈暮色低着头,“不知道啊……”
顾凌风有一些着急,“你告诉我你想要考哪里的学校,我们填同一个学校到时候多好啊,到时假我又有可以照顾你了。”
沈暮色提不起任何兴致,“随便哪里都可以,你决定吧。”
“我们总是要商量的啊,这样可以早做准备啊,不能总让我决定,到时候……”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不再开口。
“那你觉得我的成绩可以填哪里的学校呢。”沈暮色又恢复了之前冷漠的语气。
“现在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我们一起努力,可以报考一个很好的学校的。”
“那你想填什么学校就填什么学校吧,我沈暮色不想拖累你。”说完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向前去。
顾凌风终于恼了,长久以来暮色总是这样子,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提不兴趣,说话的语气总是冷冷的,即便是确定了恋爱关系,可是依然这个样子。他觉得很无奈,跟上去,拉住暮色让她停住脚步,极力按捺语气中的负面情绪,“暮色你别总是这样好不好,逝者已矣,我们总是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的。”
暮色看着他,“是你顾少爷要好好的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我沈暮色早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说完就用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手,快跑两步走到周榛生和何嘉言前面。凌风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周榛生看着沈暮色奔跑的背影,匆匆的跟嘉言道了别,便追上去。
暮色不知不觉就跑到眉湖旁边,脱了鞋子赤脚走在湖边,阿榛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的在湖边走了很长一会儿,夏天的夕阳投下来,将他们的背影拖的老长,湖面上波光粼粼,有风轻轻的吹过来。
暮色边走边念,“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它们一半而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
诗还没念完,暮色的腿突然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阿榛赶紧蹲下来,看着暮色的脚底不知是被什么利器划伤,有鲜红的血液渗出来。
他看了看毫不在意的望着面前的湖水的暮色,叹了口气,“暮色,你的脚受伤了,痛不痛,我们先回家看医生好吗?”
暮色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似的,望着面前的湖水,用之前的语气接着说,“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榛生见她没有反应,便从背包里拿出手帕给她擦伤口。听到这里,帮暮色擦伤口的手停了一下,却又有条不紊的继续着。
暮色仿佛浑然未觉似的说,“阿榛,我总觉得我的人生已经混乱不堪,没有任何一丁点儿可以继续的希望。像你们,心中总会有一些人或者一些理想,一些光明的东西,照亮你们的内心而有勇气继续前行。而我孑然一身,就算拥有再多也是一无所有,那么,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棒生只觉得内心一恸,给暮色擦着伤口的手重了些,又有一些血液从伤口里渗了出来,他看到后,立刻着急而惊慌的问,“暮色,你疼不疼呢,是我不好,下手重了点儿。”
暮色转过头来,看见他那张心疼的脸,心底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她,她摇摇头,“不疼,我都不知道疼的感觉是什么了。”
榛生怕再弄疼她,便松开手,将她的脚轻轻的放在她脱下来的鞋子上,“暮色……”
暮色却不再理他,直接打断他说,“阿榛,你说有一天,我会不会也跟海子一样呢。”
阿榛听见她这样讲,慌张的拉住她的手,“暮色,你不要乱想,也别乱说,不仅我……们看到会心疼,叔叔知道的话也会很难过的。我们不是说过,要让他放心吗?”
她听到这里,突然抱紧双腿,将脸埋在膝盖里,不停的问,“怎么办,阿榛,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啊,我是好不了了的……”
周榛生看着他这样,心里的难过翻江倒海的涌出来,他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暮色别怕,暮色乖,有我在呢,你不是一无所有,无论你怎么样,你都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的。”
暮色趴在他的怀里,没有哭出声来,只是肩膀偶尔一抖一抖。
榛生一遍一遍的在她耳边说,“暮色乖,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怕不怕啊。”
暮色抬起头,泪眼模糊的看着榛生近在咫尺的脸,哽咽的问,“会吗?”
榛生看着她的眼睛,坚定而毫不犹豫的说,“会的,你要相信我,有我在。”
暮色懵懂的点点头,看着紧锁眉头的周榛生,忍不住就伸起手来想要抚平他的额头,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只是横在他们之间。
两个人看着对方愣了一会儿,榛生顺势牵住她的手,弓下背来对着暮色说,“很晚了,该回家了,妈的饭该做好了,再不回家妈该担心了。你脚受伤了我就背你回去吧。”
暮色趴上去,闭起眼睛,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闻见他身上混合着沐浴露和汗水的味道,突然觉得安心。